◎他在唇齿间搜寻。◎
“糖?”
霍无归和简沉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这深山老林里, 罪恶隐藏蛰伏的地方,糖怎么可能只是糖而已,那不过是个心照不宣的暗号。
绿毛看起来倒不像是外表那么愚蠢, 说完话依旧带着些怀疑,脚步没有停下。
落叶被踩碎, 窸窣声逐渐变大, 靠近耳边。
两人和绿毛之间只隔了一丛灌木,再走几步就将面对面撞上。
只要绿毛亲眼看见两人的状态, 就能立刻明白过来, 刚刚简沉只是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
简沉朝着鬼市的方向看了一眼, 受过伤的眼睛眯起, 下垂的睫毛过滤了从树叶缝隙漏出来的刺眼光线。
他的眼睛适应着深山夜幕中的黑沉, 和人声鼎沸的耀眼光线。
脚步声逐渐逼近, 简沉下意识将目光垂下,飞速扫过手机。
“霍队,已经通知了最近的辖区派出所,他们已经部署好了,在西边过来的路上确实拦截到了一辆没有贴标但是特征符合的摩托车。”简沉看了眼手机, 心下终于定了下来, 语气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抬头凑近霍无归耳语。
霍无归逆光站着, 肩头镀上了一层鬼市上各色大灯组成的银白光线, 眉目沉静肃杀。
简沉心跳陡然快了一拍,单薄的胸口略一起伏,清冷月色下, 树影遮掩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
“霍队, 配合一下。”简沉眉梢微微垂下, 嘴角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清澈中染上了些许低哑。
霍无归没有说话,黑沉的眸子却分明蕴藏了几分异样的神色。
“咔嚓——”
一根小树枝被绿毛踩断,简沉和霍无归同时脸色一变,头脑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清晰,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简沉迅速抬手将本就垂下一半的T恤狠狠一拉。
不过是半秒的眼神交汇,简沉抬头——
下一个瞬间,绿毛走到了两人身后。
树影剧烈摇晃,树下传来细碎的人声,呼吸急促而凌乱,清瘦的男人紧贴在霍无归胸膛里,两人唇齿在月色下依稀相交。
简沉几乎整个人都被树影和霍无归挡得严严实实,明明只露出了很少一部分肩头和胸口,却身形俊美瘦削,带着奇异的吸引力,绿毛一时竟然呆住了,重重吞咽了一下口水。
被惊扰的瞬间,霍无归抬手将简沉整个人囫囵罩在怀中,暴躁地回过头,目光中带着浓烈的占有欲,低吼道:“干什么!是你能看的吗就随便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绿毛边道歉边忍不住勾着脖子偷偷朝简沉的方向瞄去,“我就是想跟你说,你那谁要是着急的话,我知道哪儿能弄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还什么都没来及看清,霍无归已经伸手把简沉死死扣进了怀里。
绿毛只能听见那团黑暗中有极轻的低喘。
“什么事都没有老子现在办的事着急!”霍无归紧皱着眉,俯身咬在简沉耳侧,“我们完事了自然会找你。”
绿毛识趣地后退几步,含含糊糊道:“实在对不住,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脑子一热,那你们慢慢忙,我先走了。”
简沉从霍无归肩头抬起眸子,眼下爬上微红,瞳孔漆黑潮湿,额角汗意涔涔。
绿毛顿时明白,这俩人是动真格的,迅速回头跑路。
黑暗深处,简沉松开了紧攥着的右手——
汗水、微红、潮湿、低喘,都是狠狠攥紧烧伤的手心,让疼痛顺着神经末梢,在一瞬间直抵中枢,硬生生逼出来的。
绿毛的脚步声逐渐从树林中消失,霍无归的手迟疑了几秒,最终松开简沉,嗓音里带着尚未褪去的暧昧,迅速拾起简沉的右手:“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没事,又不是真的亲上了,借个位而已,都是工作。”简沉表情揶揄,明知道霍无归在说他的右手,却故作轻松地说起了那个借位的吻,“霍队脸皮这么薄,该不会老大不小还没谈过恋爱吧?”
简沉本意只是调侃霍无归两句,谁知道霍无归直白坦率道:“确实没有。怎么,你谈过很多?这位接触障碍症患者?”
都接触障碍了,想必简沉也没什么机会谈恋爱。
“……”简沉略一沉默,皱着眉转移话题,“那现在怎么办?”
绿毛显然不是像他外表那么无脑智障的角色,相反,或许那副造型不过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伪装。
一个能够调度数十人走私团伙的小头目,想来也不会真的是个脑残。
那么他会走进树林,显然就是出于对两人的怀疑了。
对这种人来说,刚刚做戏做得再完美,哪怕他信了,心底也必然还留有些许怀疑。
“一会我跟绿毛说,我开车陪他去买糖。”霍无归一边说话,一边不忘记间或踢几下简沉背后的树,制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你对这座山应该很熟悉,一会让辖区的警察骑车,你看着定位器指路,在我们穿越边境线之前追上我。”
只要赶在二人真的穿越边境前把霍无归和绿毛一起抓走,有了证据,剩下的就好审了。
不管是这个马戏团机车俱乐部,还是那个开小皮卡的司机老石,无论背后藏着什么阴谋都将水落石出。
“定位器?”简沉有些疑惑,“哪来的定位器?”
霍无归伸出手指,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比纽扣电池还小一些的追踪定位器,丢进嘴里,含在了舌下,开口时丝毫没有影响到声音:“我走之前从局里拿的,一会车子开得快,可能会颠簸,这样安全一些。”
“我说你俩,怎么样了,一炮再怎么长也该打完了吧?”绿毛的声音又在外面响了起来,“再晚就来不及了,今晚还想买糖的话,我们要快点出发了。”
“来了,催什么催,老子没个两小时下不来!”霍无归粗着嗓子,将简沉捞进怀里,大步走出树丛,“还没尝到滋味呢,你就来扫兴,要是没好货我烧了你丫的车。”
他边说,还便恋恋不舍地扫过简沉的锁骨,那里被他留了一个明显的咬痕,看起来极为亲昵暧昧。
“放心,绝对是好货。”绿毛歪嘴一笑,煞有介事地伸出手,难得正式地打了个官腔,“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刀艾岩,你叫我刀哥就好,我是马戏团车友俱乐部的会长,其他的老石应该和你们介绍过,毕竟不清楚情况的话,你们也不可能到这来了。”
霍无归点了点头:“清楚,你可以直接说。”
刀是佤族常见的姓氏。
佤族男孩排行老大的,往往用艾字做开头,这绿毛和其他人一样穿得花花绿绿,让人觉得是从城里来图个新鲜劲的,实际上居然是个狄马山土生土长的佤族汉子。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老石到底都介绍过什么。
但是只要揣测一下也不难知道,能被这家车友俱乐部选中的人,十成十都接受过相关的暗示,清楚这家俱乐部里的水绝对不浅。
否则,绿毛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朝两个陌生人提起买糖这样的事。
“是这样,我们今晚原本是打算从南边一个早年挖出来的天然排水沟边走线,到那边找到接头人收糖,谁知道老石这个傻逼突然放我们鸽子。”自称刀哥的绿毛开门见山道,“本来今晚活动是要取消了,但我刚刚看了看,你这车性能不错,今晚我就带你跑这一趟,算是庆祝你们入伙。”
如果是其他人的车,想单独翻山越岭有些困难,出来后没了老石的接应,也很难躲开警察的追捕。
但如果是霍无归那辆机车,就算警察逼到了眼前,恐怕都能顺利逃脱。
霍无归听着他这一套一套的行话,确认了刀艾岩这人果然不简单——
狄马山的环境极为复杂,只有极少数几个缺口能够穿越边境线,知道这路线已经不容易,更别提在对面还有自己的接头人了。
“我们一会可以单独出发,先跑个一趟试试水,也是当做对你们的考核。”绿毛瞥了一眼霍无归的机车,心中暗自盘算。
虽然今晚大生意是肯定做不起来了,但是带着这俩人跑一趟也不错。
这俩一看就是城里不知道哪来的傻子富二代,和他嗑药嗑昏头的男朋友,如果好用的话,以后不光多了一个运力,说不定上面还有人帮忙打通一些关节,这人脉,说什么都得好好抓紧。
霍无归看出了绿毛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顺坡下驴,投其所好道:“可以,我陪你去一趟,我只要一点,剩下的都归你。”
他说着搂紧怀里的简沉,低头露出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油腻的眼神:“只要我家小豌豆开心就好,钱我出,其他的你们都拿去,你做什么不关我事,我也不会问。”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大情种,爽快人。”绿毛虽然看出这货是个恋爱脑,但没想到恋爱脑到了这种地步,激动地点了点头,“把车钥匙给我吧。”
霍无归一愣:“车钥匙?不是我自己开车跟着你吗?”
“你想得美,狄马山这环境这路线,你以为除了我还有几个人能熟门熟路,告诉你了我拿什么吃饭。再说了,你身上半点冰味都没有,你懂货吗你,见了那头的人你等着被宰?”绿毛指了指依旧站没站样,骨子里透出一股酥劲的简沉,“我开车,他跟我去。”
“既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路线,你小男朋友也能立刻吃上糖,还能顺便帮我们验货,这不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吗?”绿毛得意洋洋道。
他表情里依旧是那副土鳖透顶的憨憨傻傻,但话语里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今晚这趟,如果不把简沉和车子都当成人质抵在他手里,他绝对不放心带着霍无归这个一看就聪明的家伙出发。
一瞬间,简沉和霍无归愣在原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行!”
“好的。”
两个声音同时落地。
霍无归眉头紧皱,低声道:“身体要紧,你不适合再做这么剧烈的危险运动!”
“放心。”简沉语调依旧像没骨头一样维持着人设,眼神懒洋洋地望向霍无归,伸手一拉他衣领,将人猛地拉向自己。
柔软的唇落在了霍无归唇上,简沉半闭着眼睛,溢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绿毛看不见的口腔内,简沉的舌头灵活地在霍无归口腔内搜寻,卷住了一颗小小的物体——
亲吻转瞬即逝,月色下,两人分开时带出一缕银亮微光。
“阿叶,等我。”简沉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