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太宰治生得一副美人貌,皮肤苍白,垂下眼眸,轻颤浓色的眼睫,嘴唇殷红,丝丝渗出来的血渐渐染红搭在其上的指尖。
那只总是无聊着、要摆弄着各种东西的修长手指被他的主人轻轻咬着。
他一边喃喃倾诉自己的痛意,一边不自觉地伸出舌尖,一下一下,一点一点,舔去了血迹。
半个身体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在白色里衣的衬托下,锁骨更是分明漂亮。
“阿阵……”
“你把我咬疼了。”
语气低落,渐渐流露出控诉与不满。
所有的伪装如枕在窗上的浓厚雪花片,与温度变化,如此全部撕开。
太宰治的真实状态慢慢露出。
是在□□表面明显、在武侦社隐藏自己,却依然爱玩弄人心到一种程度的太宰先生。
阴恻恻的、病态的、骇人的。
非常复杂阴郁的气质。
嗅到危险东西的黑泽阵身体下意识绷紧,他没什么表情,半天,笑了。
好得很,不装了。
而且。
他俩。
到底谁应该不满啊?
黑泽阵气极反笑。
如果说他的占有欲仅占七分,那么太宰治是二十分都不够。
且不说太宰治是如何打开审讯室的门——除去机关锁和电子锁还有报警器,打开困难重重。
黑泽阵当然知道自己惹来的这个狗东西不一般,危险指数飙升。
而他没立竿见影,直接起毁尸灭迹的念头,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胜算不大,二是这男人他恐怕连组织都没听过,明晃晃地冲他来的。
他房间中的每一个监视器又被按上反侦查设备,发现时,是从那个被贝尔摩德留下唇印的衬衫开始的。
太宰治当时坐在床沿,指腹缠过他粘在衣服上的银色发丝,片刻,太宰治吻了上去,同时,将那衬衫扔到了出去。
火焰燃起,映出青年眼中的全部情绪。
完完全全的占有欲。
然后,棕发青年勾了勾嘴唇,对着屋中某一个地方眨眨眼睛。
正对外部的监视器。
黑泽阵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衬衫算作契机,在那之后,但凡黑泽阵经手的所有东西,太宰治都会买到一模一样的,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掉原来的物品。
他的车、他的穿着、哪怕是烟。
全部都有着来自太宰治的气息。
甚至,上面也装有监视器,更加高级,更加隐蔽,如果不是那天偶然与贝尔摩德沟通,黑泽阵都没察觉到。
如果做奸细、做卧底,太宰治简直快成功了。
但他没有,太宰治出奇地了解他,那监视器的巡查范围仅仅在他出门时,做与组织无关的事情开启。
体贴到没变。
和太宰治表现出来得如出一辙。
想要他,仅此而已。
黑泽阵一想起来他在审讯室里看到的男人画像。
与他的面貌基本十比十。
太宰治画的巨作。
他真是想一枪直接打碎对方的脑袋。
纯神经病。
他脸色沉沉,太宰治的纤白脖颈就在他手下,脉搏跳动得一下一下,紧贴在他的肌肤上。
“哑巴了?”
他不悦道:“说话。”
银发的少年有着太宰治熟知的所有外表、性格、做事风格,太宰治甚至都能想象出来黑泽阵的下一句话。
喜欢命令人的傲慢,罕见的银发会随着人的动作向后垂落,嘴唇紧抿,莫名的危机感使他凝视着对面,冰冰冷冷的。
十足的警惕与不信任,如果他没能说出少年的想要答案,他怕是真的会被无情就地正法。
所以,到底是怎么闹到这步的。
是从那个青年无情死去开始,还是从他无意识的逃避开始?
太宰治想。
或许他们都有问题。
都这样轻佻的,想要先从对方口中得到爱的回答。
但是爱。
哪里有输赢呀。
“黑泽阵。”
太宰治平静地回复道:“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黑泽阵。”
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黑泽阵更加不爽,面无表情,扯出枪指着对面人的脑袋。
他彻底沉下脸:“你大可以再说一遍。”
似乎下一秒就要与世界说拜拜,太宰治不见惊慌也不见恐惧,他的目光柔情似水,不再掩饰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但仔细看,那双眸子又分明再说“我说了,可你不信我”。
难掩的失落。
黑泽阵不自觉捏紧了手指,可始终没有按下扳机,到底是年轻,他有太多没经历过的事情,也太任由心意肆意妄为。
他不讨厌太宰治,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也承认太宰治的长相不错,他短时间也没起杀意,并且这些的前提是太宰治的确对组织没有威胁,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对象。
但他不能容许自己像一个人的玩物一样,被人随意挑逗。
太宰治需要向他解释,需要对他好声好气的说。
如此有能力的一个人,黑泽阵才不觉得谁能简简单单的拿捏住。
而且,说白了,人还有点疯。
这不是一朝一夕,或是从小养成的,倒像是什么忽然起来的经历将太宰治改变。
是谁?
如对峙一般,黑泽阵与太宰治对视久久,他没松手,眼底没有什么温度,他平时就不怎么笑,此时便更显冷漠:“你不用装模作样,也不用装给我看讨好我。”
“我说了,只要你帮我做完事,我就放你离开。”
“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犯人。”
太宰治反问:“犯人你也放?”
这当然不是组织最年轻最冷血的top killer该做的事,可黑泽阵问心无愧,青年本来就不是叛徒,这种权限,他有一百万种方法。
“不用你管。”
“然后呢?”太宰治平静道:”我们一拍两散?”
不是质问,但咄咄逼人。
“太宰治。”
黑泽阵不理解这人隐隐酝酿起来的低气压。
他一字一顿:“我们本来就毫无关系。”
已至凌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道路旁边,陷入僵持,有车飞驰而过,激起四周的尘气,而后,声音渐渐淡去。
片刻,黑泽阵道:“就这样吧。”
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从小到大,黑泽阵从来、一次都没有接受过他人的好意,因为他生活的环境是组织,先生对他寄予厚望,予他承诺、予他地位。
他特立独行,他不信任任何人,说他是在鲜血与疼痛中长大的,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他得到的所有一切,本来就是他自己争来的。
因此,黑泽阵才对毫无保留的满腔感情无所适从。
他不知太宰治对他的情感如何而来,他保持怀疑、他保持警惕,但他竟然慢慢适应,成了习惯。
比起太宰治的那种占有感,黑泽阵更加恼怒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这太可笑了。
他绝对不可能任由其继续发展。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手腕却忽地被人拉住,接着,紧紧攥住。
力道不算轻,生硬地把他往怀里扯,即便黑泽阵有所防备,但他的鼻腔还是一瞬充满男人的全部气息,太宰治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如此模样,或者说,这才接近与真正的太宰治。
“我曾经非常憧憬死亡。”
太宰治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脸上,第一次不再充着笑,也不能说是冷,只是忽然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我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但也不是另一种极端的选择就能给我带来好处,但是我非常憧憬濒死时的冰冷触感,那让我觉得,那真是独一无二的滋味。”
太宰治眉骨深邃,这也导致他不笑的的时候,看人格外认真。
“但一个人死亡好寂寞啊。”他拖长声音,宛若自嘲,“于是,我尝试去问身边的许多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一起殉情吗?”
他的声音在无人的路上如此空荡荡:“有人假意答应我,有人彻底拒绝我,但到底,没实现过一次。”
“后来。”太宰治闭了闭眼,不知是想起什么,嘴角慢慢勾起来,是非常难得的、不夹任何情绪的、一个非常温柔的笑。
“我和一个认识很久的人——”他顿了顿:“但我们第一次相伴。”
“他也拒绝了我的殉情。”
“但只有他和我说,不要死,他想让我长命百岁。”
太宰治说着说着,几经停顿,因为他有些难过和懊悔:“我曾经对他说过非常难听的话。”
“很多。”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苍白,冰冷冷的手指固执地紧贴在黑泽阵的手腕上。
太宰治的眼神划过一丝哀怨,可声音却轻到不能再轻:“有一天,他真的死了。”
“我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我也不觉得这能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但是,我不能否认,在得知他死讯的时候。”
“我的所有欢愉都被一瞬间带走了。”
“我也陪着他死了一回。”
无人知道。
甚至他连琴酒的影子都没摸到。
太宰治没有气恼,没有埋怨,但他难以接受黑泽阵用着一句冷漠的话明明白白地脱离他们的所有连接。
好似,他做的所有,都是无用功。
“结果。”
“那个人,现在却说和我没关系。”
黑泽阵从刚开始被太宰治拉回去时人就懵了,他也没懂太宰治看着瘦弱瘦弱的,哪来那么大力气,他一直在挣扎,但居然就是没挣扎开。
他们的距离缓缓拉进,缓缓靠近,说话时,太宰治的吐息冷冷清清,似乎在克制什么,但眼眸之下,波光流转,一种温温柔柔的强势。
“阿阵。”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
光线作势暗下来,在隐晦的话语间,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周边,再度唇间相碰的时候,太宰治嘴唇上原有的血腥味与喷洒的热气同时贴过来。
冷冷的,冰冰的,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气。
沉沦、迷失。
现在,谁是猎物,也的确不好说。
可下一刻,脖颈旁忽然传来的痛意让太宰治一顿。
不重,锁骨处被割开一道口子。
喘息之余,他看清眼前。
少年惯用的枪的确被械,可他扬了扬不知从哪来拿出来用作防身的小刀,手心同样也是长长一道血痕。
就为了挣脱束缚。
也不说不上到底是谁的血迹,或是混在一起。
就算黑泽阵不想让太宰治死,但这不是他妥协的原因。
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低头。
再说,从刚开始,太宰治说的话他一句听不懂。
又死又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别扯了。
他锐利且直白,像个胜券在握的选手,输赢本就听他的。
黑泽阵眼睛眯起一道弧度,笑容诡异着,但满肚子坏水。
他冷笑道:“太宰治。”
“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