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旁通往八原森林的小路有些崎岖难行,因为是用石板铺成的,雪花融化后在石板路上又因为低温凝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普通人踩上去如果不注意一不小心就会打滑顺着石阶滑下去。
不过这样的危险在五条悟和源雉泉的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两人从医院回来后就顺着小路向山上走,打算找到石川之前在森林里野营时的地方。
冬季的八原森林除了落在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的叶子和雪花之外,空荡荡的树林看起来格外的寂寥。森林里目能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茫,之前下雪时积攒在枝桠上的雪花将纤细的枝条压弯了腰,随着森林里的惊鸟掠过时的响动,枝叶上的积雪便飘然而下,像是再一次下了场小雪。
森林安静的样子在常人眼中应该并不奇怪,毕竟在这种寒冷的季节,绝大部分在森林里活动的生物此时此刻应当都在巢穴里冬眠,只是这样的安静放在咒术师眼中却绝不仅仅是那样的简单了。
即使是香火繁荣的寺庙中都会有不成气候的弱小诅咒产生,更不用说那些无人居住的废弃大楼,而这样广阔寂寥的森林却连一丝咒灵的踪迹也无,这才让人感觉不对。
这样奇怪的氛围本该引起警惕,而行走在深山中的五条悟却坦然自若,双手插兜悠闲地在石阶上行走,或许是仗着本身无人可敌的术式和能力,五条悟甚至哼起了自己瞎编的小调。
他嗓子优越,随意哼的歌也动听,源雉泉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想有没有什么五条悟不擅长的东西——然而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五条悟不会的东西。
这样的人,真是天生就会气人。
然而没走多远五条悟就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前两阶石阶上回头看他,墨镜下那双透亮的蓝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源雉泉一愣,看向五条悟:“怎么了?五条老师?”
五条悟用那双蓝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源雉泉伸出手来。
源雉泉一时间没懂,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五条悟的手上。
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了源雉泉的手。
“我突然想起来,情侣应该手牵着手一起走才对吧?”五条悟一边说,一边将源雉泉拉到身边,和他一起向前走,还用抱怨的口吻道:“泉水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源雉泉一时间沉默下来,他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如果不是五条悟主动向他伸出手,源雉泉自己一时半会儿可能都想不起还有这回事。
因为在他之前的那几段所谓的恋情中,和对方牵手的记忆屈指可数。
两面宿傩和杀生丸自然不用多说,继国缘一平时安静温和克己复礼的样子像是圣人,而中原中也虽然人很好,只不过更多的心神显然放在了建设□□的身上,稍微做一点恋人之间亲密的事情都会红脸。
虽然平安京时人人都和他说爱情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是据源雉泉那些匮乏的恋爱记忆来说,实在没有体味到他们口中美好的感觉。
不过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候是有些不一样的,源雉泉说不上来,他垂眼看向身边被五条悟相握的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美好的感觉,他愿意在五条悟身上多花费一些时间,源雉泉想,希望能让这种感觉延长一点。
源雉泉此时的心不在焉很快被身边的五条悟察觉,有些不满地捏了捏源雉泉的手,五条悟眯起眼有些不开心地问:“泉水,你在想什么?”
源雉泉抬头看向有些孩子气的五条悟,弯起嘴角笑:“当然是在想五条老师你啦。”
五条悟没说话了,不过看样子心情相当不错,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才在森林的某一处地方站定,他们已经到了之前石川在八原森林里野营的地方。
雪地上有帐篷支起来后的痕迹,离帐篷两三米远的地方还有被熄灭的篝火,被烧的焦黑的树枝堆在一起,周围满是凌乱的脚步和燃烧后的黑色烟灰,以及被人掐灭后丢在地上的烟头。
其中除了石川的脚步之外,还有警视厅上山搜人时踩下的印记。
很快从散乱的脚印中找到石川的鞋印,五条悟和源雉泉顺着他的脚印一直走到了他半夜起夜时发现怪物的灌木深处。
以人类的眼睛看,灌木丛里除了一些动物脚印之外再无其它,而石川口中所说的那些飞溅的血液和碎肉更是无稽之谈,所以警视厅在发现根本没有石川所说的那些东西后断定他是在半夜被出没的动物吓傻之后说出的“疯话”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看不到奇异之处的警视厅当然不会把那些话当真。
毫无异常的森林在五条悟和源雉泉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了,乌紫色的残秽从雪地到附近的树木枝干上无一幸免,足以见得不久之前这里曾经有过多么惨烈的一场战斗,而败者的下场显然就像这四处的残秽一样可见一斑。
墨镜下的双眼扫过周围的残秽,五条悟用毫无波澜的口吻道:“哇哦。”
咒灵之间当然也讲究一个成王败寇,两个咒灵相遇为了变得更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将对方吞噬让自己的能力更上一层,所以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五条悟自然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他弯下腰从地上捻起一点土,指尖泥土上的残秽颜色深沉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五条悟盯着残秽看了半晌,脸色有些冷凝。
现在已经知道八原里有咒灵作祟,现在的问题是要怎样找到那个咒灵,并且在那个咒灵攻击人类之前将它祓除。
八原的森林这么大,一点一点排查起来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源雉泉学着五条悟的动作半蹲在他身边,“发现什么了吗,老师?”
将指间的泥土拍干净,五条悟转头朝源雉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残秽而已。”
直起身,五条悟随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向伊地知拨打电话,八原森林太过广阔,想要找到藏在森林里的某一个咒灵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给伊地知打电话让他多派一些咒术师过来进行地毯式搜索无疑是最简单的方法。
电话还在拨通中,或许是因为深山中信号有些差,伊地知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迅速地接起来,源雉泉侧身观察周围的残留的秽,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细小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泉水大人?”
源雉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喊他的声音了,他表情微微一怔,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棵杉树后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皮肤灰白的小妖神色迟疑,再喊了一遍:“是……泉水大人吗?”
源雉泉太久没有来过八原了,他一时认不出那个喊他名字的小妖怪是谁,只是望着他微微颔首。
像是安下心来的样子,那个小妖怪圆圆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直地奔向源雉泉伸手抱住了他的裤腿喊道:“泉水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您是来帮我们赶走那个坏和尚的吗?!”
伊地知的电话刚接通就被五条悟挂断,他眉头一挑,有些新奇地看向抱着源雉泉的裤脚哭泣的灰白色妖怪,虽然咒灵和妖怪并不相同,但是咒术师和除妖师却殊途同归,他虽然从小知道一些现存于世的除妖师家族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妖怪,但是相比较从人类的恶念中诞生的咒灵,妖怪在如今的年代已经几乎销声匿迹。
裤脚上哭哭啼啼的小妖怪让源雉泉有些烦恼,一旁的五条悟却好奇地探身过来伸出指头戳了戳抱着源雉泉裤脚不撒手的妖怪的脑袋,那妖怪一惊,躲开了五条悟的手指语气惊恐:“你看得到我们?”
“看样子是的。”五条悟眨眨眼回答道。
咒术师和除妖师从某些方面来说同根同源,五条悟还有继承自五条家的六眼,能够看到妖怪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所以……”五条悟看向源雉泉,有些好奇地问:“泉水,你认识他?”
源雉泉低头看着正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的小妖怪,终于从记忆里将那段往事翻了出来,很久之前他在八原呆过一段时间,在八原的河里顺手救了一个溺水的小妖怪——而现在扒着他的裤脚嚎啕大哭的妖怪,毫无疑问是他曾经顺手救下的那个。
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源雉泉有些无奈地说:“是,我之前在八原的时候救过他一次。”
被源雉泉从河中救下来的小妖怪叫做峭,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诞生,但是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八原,只是能力弱小,在八原妖怪里根本排不上号。后来峭为了取树上的果子填饱肚子不慎掉进河道里,阴差阳错被源雉泉救了一命后便一直将这件事铭记于心,可惜能力弱小的他根本没什么方法能够报答源雉泉的救命之恩,后来源雉泉离开八原,这个遗憾就一直记在他的心里。现在八原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咒灵吞吃了不少生活在八原森林里的妖怪,弱小的峭本来以为自己或许也活不久了,没想到却再一次遇到了曾经救过他的源雉泉。
躲在源雉泉身后的峭看着五条悟,好奇地问:“泉水大人,他是你的仆人吗?”
强大的妖怪有追随者是很正常的,所以峭自然而然地将源雉泉身边的五条悟当做了仆人。
听到这话的源雉泉差点笑出来,而五条悟危险地眯了眯眼,很快又绽开一个笑容,抬手搂住源雉泉的肩膀,站在他的身边坦然自若地说:“你说错了,我们可是恋人。”
峭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源雉泉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他说的没错。”
说完,源雉泉半蹲下身看着峭,原本温和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你刚才说的那个坏和尚,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