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下午,城际捷运站里人潮如织。
进站口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薄雨铭点选了两瓶热的杏仁露,一瓶塞进身旁周崇燃的口袋里,另一瓶留给自己。
结果他刚拉开拉环,只喝了一口就被烫到了舌头,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纠结半天反倒呛着了自己,一边猛咳一边把杏仁露吐了一身。
路过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毕竟这年头脑子不好的但长得好看的帅哥确实不太多见。
在他身旁一米远的位置,周崇燃本来正打着电话,见他自己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只好默默从兜里掏了张纸巾出来,无奈帮他擦着衣服上沾到的污渍。
电话很快被接通,周崇燃皱着眉,边擦边问:“峙哥,你那边怎么样。”
梁峙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还没找到,刚问了老倦,也说阿煜还没回去。”
周崇燃心里一沉,抬头看了眼电子大屏上的发车时刻表,随即决定道:“我们回林城家里找找看,之后再联络,麻烦你了。”
电话一挂,他就立马拽着薄雨铭从闸机口进了站,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寻找周崇煜的行动已经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周崇燃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包括陈升乙家的古董店,之前周崇煜租住过的小区,还有存放着他那堆破烂儿的集装箱仓库。
问过的人也都说没见到他的踪影,左想右想,周崇燃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他是回了林城周远山那儿。
坐上车,车厢很快进入了加速状态,站台上的人和物都在疾驰着向后倒退。
“也别太担心了。”薄雨铭往周崇燃嘴里塞了颗刚剥好的板栗,柔声安慰道,“我看他屋子里的东西都还在,没准不是要走,只是出门随便转转。”
周崇燃靠窗坐着,明显有些低气压。
如果周崇煜只是出门放风倒还好,怕就怕上次在警局那种情况又出现,又欠了人钱,还跟一帮地痞流氓斗殴打架,就凭他那种偏激又古怪的性子,也不知道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仇家。
“这小子上回也是这样,什么也没带就走了。”
周崇燃半天才叹了口气,似乎拿自己这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弟弟半点办法也没有。
“一走就少说十几年没消息,明明有社交障碍,还到处乱跑。”他抱起胳膊,脸色铁青地靠在了座椅靠背上,喃喃地念叨着,“要不是警察给我打电话,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薄雨铭坐在他身旁,难得什么也没说,只一门心思地往他嘴里投喂各种稀奇古怪的零食。
有了吃的垫肚子,周崇燃忙活这大半天,才不至于把自己饿到低血糖。
从燕川到林城本就不远,当年坐高铁需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现在的城际捷运也只用五十多分钟就能抵达。
或许是因为这大半天太费心神,周崇燃在车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到了站,还是薄雨铭贴心地叫醒了他,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随着人潮一起出了站。
周崇燃要抽回手,薄雨铭还不许,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走丢了岂不是更浪费时间”,搞得周崇燃最后也无言以对,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换乘几次进到市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周远山家依旧还在市中心华夏商超后面的那片小区里,楼是当年拆迁后又重新盖的,放到现在已经完全算不上新。
周崇燃掏出钥匙开门,当锁芯转到第二圈时,心里已经明白了周崇煜并不在这里的现实。
“先进来吧。”他把拔掉钥匙,有些无奈地朝身后人递了个眼神。
薄雨铭紧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整座房子面积并不大,两室一厅,陈设和装潢都很简洁,基本没什么家当。
沙发和茶几上连半件杂物都没有,白瓷砖铺就的地面上也积着一层薄薄的尘土,明显意味着这里许久没来过人。
之前,薄雨铭一直都只是从周崇燃口中听说他家里的情况,从未像今天这样登门拜访。如今看到这个家空空如也的样子,一时还有些困惑不解。
“话说……你父亲……”薄雨铭看着白墙上相框被摘掉后留下的痕迹,犹豫着问。
“已经去世了。”
周崇燃淡然说着,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户,让新鲜空气得以流通进来,神色稀松平常地继续开了口。
“有天他喝多了酒,自己开车上高速,撞到了护栏上。送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薄雨铭一哑,说不上来是怅然还是惋惜地眨了眨眼,“哦……”
周崇燃瞟了他一眼,不免苦笑,“你用不着这副表情,是他自己活该。”
话音刚落,一阵手机的嗡鸣声就忽然响了起来,周崇燃愣了下才意识到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震,赶忙掏出来接起。
“喂,峙哥。”
他耐心听了几秒,很快脸色一变,舒缓了不少,“好我知道了,多谢你。”
等他把电话挂断,薄雨铭才挠了挠头问:“找到了?”
“嗯。”周崇燃如释重负地坐到了沙发上,将手机扔到了一旁,“说是在北宋路附近一家咖啡馆里找到的,阿煜好像约了朋友见面,手机忘记充电,峙哥已经把他送回老倦那儿了。”
薄雨铭一听,既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又有点恼火周崇煜这小子让他俩白白大老远跑了一趟林城。
“你弟竟然还有朋友?”薄雨铭撇撇嘴,一屁股坐到了周崇燃身侧。
后者略显疲倦地摇头,“不知道,以前没听他提起过。”
薄雨铭懒洋洋地摊在沙发靠枕上,用胳膊挡住脸,随口感叹道,“还是峙哥厉害,咖啡馆这种地方都能找到。”
谁知这话却引起了周崇燃的沉默,只见他仰起头,安静盯着天花板看了少说半分钟的时间,既像是在神游,又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半天才又道:“嗯,总比我这个亲哥强。”
头顶的灯光很涣散,将他的眉眼照得像是蒙着一层雾。
他闭口不言的这段功夫,薄雨铭一直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从发梢看到眼角,又从鼻梁看到锁骨的痣。
周崇燃并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类型,但五官和比例都出奇地耐看,尤其是安静下来时,他周身透露出的那种坚毅又忧郁的气质,总令人移不开视线。
从许多年前起薄雨铭就喜欢看,直到现在也还是一个样。
“话不能这么说……”
心里莫名酸胀着,薄雨铭小心翼翼往人身边又挪了一些,用脑袋砸了下对方的肩膀,“你觉没觉出来,峙哥对谁都冷淡,唯独对阿煜,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周崇燃扭头看了他一眼,难得一见地并没躲开他的靠近,只平淡解释道,“阿煜上学的时候在峙哥家住过一段时间,人相处久了关系总会近一些,就像我跟老倦,从小一块长大……”
“峙哥对阿煜的感情,跟老倦对你可不是一种。”薄雨铭打断了他,天生上翘的嘴角即使没在笑,也依旧有着好看的笑模样。
望着那一双干净又狡黠的狐狸眼,周崇燃犯了懵,“那应该是哪一种?”
薄雨铭目不斜视,脸上终于绽开一抹得意的痴笑。
“就像……我对你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