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周边有很多古村,隔天两个人开车去了一处闲逛。
古老的民居静静坐落在白雪覆盖的山脉下,错落有致的白墙黛瓦马头墙倒映在水中,水中枯树疏影横斜,徽州的山水是一种古朴的大气。
脚下的青石板被雪润湿,凛冬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香,他们跟着人群一起走过古桥,桥边有居民在浣衣,棒槌声一下又一下,悠远绵长。
淡季零散的游客们为寂静的村子添几分热闹,毕竟是旅游城市,这种古村落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商业化。过了桥就是条商业街,街边的民居改成了店铺,卖些吃食和当地的特产。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被塞试吃,试吃极其大方,有家卖黄山烧饼的店,店员捧着托盘道:“我就不切了,统共也没多大,你们自己拿吧,左边是辣的右边是不辣的,中间是新口味椒盐、海苔和肉松的。”
汪霁都听笑了:“不怕老板骂啊?”
店员也笑:“老板不在店,管不着。”
饼是现烤出来的,还热着,外皮焦香,咬开一口,里面是梅干菜肥肉丁的馅。
汪霁十几年前来黄山的时候也吃过,但他印象中的黄山烧饼小而鼓,饼皮更加油润,手中的是圆薄饼,外皮偏酥脆,内陷因为压扁烤得更加干香。
店员听他问,解释说:“那是经典老款,我们这是改良款,你要想吃那种的,走过这条街那边巷子里头有一家做得很地道,旺季的时候天天有人排长队,给我们老板羡慕的啊。”
这下连符苏都笑了。
问是这么问,两个人还是买了挺多袋烧饼,改良款咸香不腻,很淳朴的味道,带回去汪叔汪姨应该会喜欢。
走完最热闹的这条街,村里面很多深巷,两个人漫无目的,碰见巷口就进去走一走。
巷子里住着人家,有老人坐在家门口用当地方言谈天讲话,手里还在纳着鞋底,大黄狗懒洋洋地窝在他们脚边,尾巴点地,看到游客也习以为常。
整个村子没有多大,用不到两小时就可以全部逛完,逛到后来两个人还站在桥边看了一会儿美术生们写生。
一直到风大了,远处的天彻底阴沉下来,站在桥边有些冷,才回了民宿。
民宿也在村子里,隐在高墙古巷中的一户,是老板拿自家老房子改的,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舒服。
老板是个性格很好的女老板,也姓汪,叫汪畔。
办入住时就聊了一会儿了,汪畔不仅和汪霁一个姓,还和他一样都是从大城市辞职后回了老家,不过汪霁回家后安心躺平,汪畔比他强,开了这家民宿开始创业。
他们跨进门槛,四方的小院里,汪畔散着一头卷发裹着大披肩在生炉子煮茶。
看见他们进来,她抬头问:“逛好啦?”
“逛好了,风景很美。”
“游客们都这样觉得,待久了就没那么稀罕了,像我们从小到大住在这的就觉得窄门窄户的,不敞亮。”汪畔生起炭炉里的火,在上面放上张烤网,“这半下午的,闲着也是闲着,坐下吃点东西喝杯茶吗?可香了。”
冬日里时间漫漫,回到房间也没什么别的事,汪霁和符苏依言在木桌旁坐下。
变了天,院子里刮起了风,但炭炉旁很暖,和空调暖气的暖不一样,炭火的暖干燥又质朴,能透过皮肤暖到人心里。
“这是下午茶?弄这么多么?”
汪畔养了只猫,一只叫酱香饼的眼睛圆圆的小橘,很亲人,原本睡在自己窝里,符苏坐下后它走过来,一脑袋蹭进他怀中,符苏边问边给它顺了顺毛。
他手边是个很精致的手编竹篮,里面满当当的放着板栗、橘子和年糕,还有几个大概是从院里的柿子树上现摘下来的红彤彤的柿子。
汪畔夹起它们放到烤网上,精致地摆了个盘:“没办法,现在民宿竞争太激烈,生意不好做啊,这两年围炉煮茶那么火,我打算拍点照片视频什么的配上音乐发网上,吸引一下客人。回去多帮我宣传宣传啊,平台上给个好评。”说着冲他们一抱拳。
汪霁笑着点头:“一定。”
烤盘上的东西一时吃不了,汪霁拿起手边的一个塑料袋打开给她:“尝尝吗?”
汪畔看了一眼,很惊喜:“挞粿!是东边巷子里老婆婆那一家吗?”
汪霁说:“是哪个巷子记不清了,但是个老婆婆卖的。”
他和符苏四处溜达时,在一条很窄的巷子里看见的店。
店面很旧也很小,只门前放着一口烧热的煎锅,在腾腾冒着热气,墙上斑驳的木板上写着挞粿的口味和价格。
挞粿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普通的煎饼,但做法很新奇,装了各种馅料的饼擀薄后放进煎锅里,老婆婆还会在饼上放一块石头压一压。
生意也很好,饶是淡季门口也有人在排队,其中还有当地的居民,热情和他们介绍,说这是当年徽商出门做生意时必带的干粮。
“就是她家,最好吃的一家,婆婆卖几十年了,我从小吃到大。”汪畔说着想拿,但老店包装朴素,几张粿全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手沾上怕是会油乎乎的。
汪霁看她一眼,伸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拿纸巾包着挞粿一角递给了她。
挞粿还热着,韧性十足的粿皮里裹满豆黄肉的馅,黄豆粉香,猪肉丁油,一口咬在嘴里,汁水和香气一并四溢。
酱香饼闻到味,从符苏怀里抬起脑袋喵喵地叫,符苏转着腕子揉了揉它:“听话,这是你同类,不能吃。”
惹得汪畔刚咬下去的一口粿差点笑喷出来:“对,饼饼不能吃饼饼。”
突然有人叩门,三人同时抬眼去望。
门外站着个穿着汉服的小姑娘,白墙黛瓦中的一抹亮色,探出头问:“您好,请问这门口可以拍照吗?”
汪畔的民宿外表保留了最老式的样子,木门上挂着生锈的铜锁,白墙上长出古朴的裂纹,柿子树的枝头从院子里探出去,边边角角都流露出古徽州的韵味。
她爽快地点头:“可以,你想进来拍也行,院子里面更好看,就是回头发照片的时候帮我宣传宣传啊。”
不多时有人打电话来订房,汪畔吃下最后一口挞粿,拍拍手进屋。
小姑娘大概约的跟拍,身后还有个摄影师和举着反光板的助理,三个人在门外拍好后踏进院子里又拍了两张,全程放低了交流的声音。
怕她们拘谨,汪霁和符苏也没刻意抬头去看,汪霁看手机,符苏逗酱香饼,直到小姑娘频频往他们这边投来视线,大约是想拍正煮茶的炉子。
汪霁拉着符苏站起来,体贴地让出空间:“来这儿拍吧。”
“谢谢!”小姑娘感激道。
“不谢,”又因为听到她刚才拍照时和摄影师说的不太自信的几句话,汪霁犹豫两秒还是说,“很漂亮。”
这句称赞因为足够真诚所以并不显得唐突,女孩愣了一下后十分开心地笑,眼眸弯弯的脸比手中用作装饰的花更加烂漫动人,引得摄影师在一旁狂按快门。
拍完照片女孩也没立马走,忍着害羞投桃报李地把汪霁从头夸到脚,夸到最后自己脸蛋通红,像只小蝴蝶一样翩翩走了。
“你怎么四处留情?”符苏看一眼女孩的背影冲汪霁挑眉,怀里的酱香饼也配合地叫。
汪霁揉了把饼脑袋:“哪儿看出来我留情?再说了,人也夸你了。”
符苏说:“嗯,夸你审美真好,就连交的朋友都很帅。”
汪霁笑:“那不也是夸你帅了嘛,你一叔叔还吃人小姑娘的飞醋?”
“小姑娘?”符苏看着他,“我什么醋都吃,男女不忌,老少皆宜。”
“别乱用词。”汪霁听乐了。
院子里没有别人,汪畔还在屋里和客人确认入住的事宜,一片安静中,他凑到符苏耳边轻声道:“没有留情,情都给你,最喜欢你。”
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怀里的酱香饼专注舔着爪子,突然脸蛋被压扁,符苏偏过头,在无人的院中吻上了汪霁的唇。
无尽的温柔中透出一些骨子里抑制不住的掌控欲,一吻结束,汪霁摸着嘴:“你被你儿子附身了吗?怎么还咬人。”
“和我亲嘴的时候还想它?回去就给它肉干和罐头都扬了。”符苏说。
“你抽什么风。”汪霁笑起来。
订房的事处理好,汪畔裹着她的大披肩风风火火地又走出来坐下,两个人望过去,她说:“我就说要多营销,这一下子接两单客人,都是平台上找来的,还连住三晚,发财了!”
说着趁热打铁,赶紧举起手机对着院子和面前的木桌拍了个视频。
已经接近傍晚,天边染上暮色,北风吹过,柿子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炭炉里的火还在烧着,暖意正浓,粗陶茶壶里咕嘟咕嘟冒出悠悠的热气,年糕和栗子被火烤得鼓起来,发出爆裂的声响。
视频都不需要剪辑,配好音乐,汪畔正绞尽脑汁地想文案,突然汪霁抬起头,看着染墨的天空轻声道:“又要下雪了啊。”
汪畔和符苏也抬眼望,只不过一个望天,一个看人,神色俱温存。
一方小院,一只炭炉,三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只昏昏欲睡的小猫,在等一场欲来的大雪,融成此刻缓慢而缱绻的光阴。
汪畔舒展开眉头,指尖在手机上慢慢地敲。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