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 在书房炸响,让祁宴离去的脚步骤然停下来。
祁盛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听到没有!”
永远是这样,只要祁宴不听话, 爷爷总是会有很多理由,来威胁他乖乖就范。
小时候因为不肯去上学,家里那只年迈的老狗成为爷爷威胁的理由。高中毕业后,又被迫在军校和金融专业里二选一,如果选不出来, 就要被绑去和根本不熟的父亲一起住。
现在则是利用林染来威胁他, 必须去相亲,去组建爷爷期待的完美家庭。
祁宴心中不耐,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眼桌后的人, 和自己的爷爷对视。
老人还是小时候那样, 几乎没有高兴的时候, 只要见到祁宴,就在沉着脸低声训斥,似乎祁宴总让他不满意, 不是他想象中合格的继承人。
“知道了。”
冷淡的回应响起,随后是一阵脚步声, 祁宴转头继续离开书房。
“啪”地一声巨响, 背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声音,大概是暴脾气的爷爷不满于他的态度, 又砸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但是不重要,祁宴并不想知道他砸的是什么, 只知道自己没办法在林染生日当天陪他过生日了。
推开门, 再关上,门边是拿着一份文件等在书房外的管家。
“少爷, 这是老爷让我们调查的关于林染的资料。”
祁宴冷冷扫他一眼:“给我?”
管家低着头:“老爷说给你。”
“他原话是什么。”
“……让你看看你选的人究竟有多上不得台面。”
沉默中,祁宴连眼皮都懒得掀,气得发出冷笑,手掌猛地将那份文件夺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
*
洗完澡,祁宴从浴室走出来,心情极差的扫了眼桌上的资料,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祁宴走过去,打开手机,是林染的消息,紧紧锁起来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
【男朋友:高兴得躺在床上一个小时都睡不着。】
【祁宴:高兴什么。】
【男朋友:高兴你陪我过生日,你要记得买蛋糕,这是我们相遇之后我过第一个生日,说起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之前我把捡到你的那天当生日,但你应该有具体的生日时间才是。】
【祁宴:快过年的时候,不怎么过。】
【男朋友:那不行!下次我陪你过。你嘴巴还好吗?疼不疼,我其实没有想咬伤你的】
【祁宴:说这些有点太晚了吧,亲了几次你自己不知道吗?】
手机那头的林染大概是在数次数,好一会儿才发消息过来。
【男朋友:就两三次而已,而且最后一次是你亲的我,我嘴巴现在还肿着!你这语气什么意思,你在怪我亲太多吗?】
很敏感的人,不敢想象要是知道祁宴周五不能陪他过生日,该气成什么样。
祁宴忍不住叹气。
【祁宴:看看嘴】
【男朋友:?】
【祁宴:不是说肿了,明天给你送药】
消息发出去至少五分钟,擦着头发的祁宴终于收到林染的照片。
林染大概是坐在酒店床头,刚洗过澡,穿着很薄的睡袍,露出白皙的下巴和精致的锁骨,祁宴都能通过照片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肌肤的柔软。
根据今天在楼梯间摁着人接吻的经验来看,林染的脸很软很好摸。祁宴的视线逐渐往上,确实是有点肿的嘴唇,很红,毕竟真的亲了很久,下车离开的时候也能看到那里尚未消肿。
像什么刚出炉的很弹软的蛋糕,亲上去的时候黏糊湿热,又很甜,也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会这么甜。
【男朋友:是不是很肿,你看我嘴巴肿了,你嘴巴破了,我们抵了对吧】
【祁宴:不对】
【男朋友:哪里不对!】
【祁宴:之后还要亲】
对面又沉默了,果然容易害羞才是林染的本来面目,今天那些大胆地索吻,咬破嘴唇,都是他为了让祁宴记得他而不得不做的事。
祁宴甚至能想象过去的自己大概很喜欢逗弄这个容易害羞的人类,应该很有意思,动不动就喜欢缩起来,明明爱主动挑事,但被欺负狠了又会炸毛。
弯着嘴唇笑了笑,祁宴放下擦拭头发的毛巾,做到书桌边,把那份管家递给他的资料打开。
然而很快,祁宴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上面资料很多,大概是非常大张旗鼓地找了私人侦探,搜罗到林染从小到大的经历。
林染出生在共和国西北某城市下辖的小镇,是留守儿童。父母曾是铁路工人,因为企业倒闭整合后,被迫下岗,把十一岁的林染留在镇上读书,向亲戚借了十来万,去省会开了家早餐店。
十五岁那年,林染的父母车祸去世,然而为了开店借了亲戚十多万,连带利息一共快二十万,因为经营不善一直没办法还完本钱,负债累累。
最后法院判决家属需要赔付林染父母两条人命,赔偿金为八十万,但是肇事者本人也在车祸中去世,家属为了不做赔偿放弃了肇事者的遗产,不肯拿出一分钱。
祁宴从这些文字中,窥看到林染曲折的二十来年人生,逐渐脑补出年幼的他独自在家生活,无措地得知父母去世,又只剩他一个人在法庭上,面对肇事者家属的模样。
冷静地翻到下一页,是关于林染还债的部分调查,简直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
因为肇事者家属拒绝赔偿,林染年纪还小,亲戚几次上门来闹,最终林染还是选择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和债务,把家里的房子卖掉,拼拼凑凑一部分给了父母借钱的亲戚们,承诺他们他会还钱。
十六岁的林染拿着给自己留的几千块学费,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咬着牙坚持到了大学,毕业后找了份简单的工作,仍旧还债。
祁宴的手指绷着,在记录了林染曾经打工的地点的文字上慢吞吞碾过,指甲盖留下不浅的划痕。
有化学工厂,一个月三千,包食宿,因为年纪小只有两千,最后却被工厂黑心老板欺负,没能拿到工资。
还有一家被老师介绍过去的餐馆,比上一家好一点,一个月两千五,做了半年,攒够了高中学费。
视线向下,林染还做过超市售货员、卖场收银员、家教、服装店员工……等等,从父母去世后,就一直边读书边还债,即使这样,也考上了还可以的大学。当然大学期间,也仍旧在还债,甚至因为成年比从前做的工作更多,种类更复杂。
一个小时后,这份似乎无边无际的资料终于看到尽头,祁宴把它收起来,放进抽屉。
这份文件不止只有这一份,根据爷爷的话,他大概已经看完了林染的履历,所以才会说出让祁宴看他上不得台面的资料。
祁宴打开手机,看到林染睡前给自己发的最后几条消息。
【男朋友:给你亲就是了】
大概是等了很久没看到祁宴回复,林染又在半小时后发过来一条晚安。
祁宴盯着手机整整五分钟,看着他的回复发了条消息。
【祁宴: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不要起太晚】
结果没几秒,对面已经说了晚安的人秒回。
【男朋友:找我干什么?你还真的要过来亲我?】
祁宴没忍住发出闷笑,那些因为资料而逐渐凝聚起来的心疼被林染的回复戳破,稍微好过了点,最后还是犹豫着告诉林染,明天自己去给他过生日。
【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为什么是明天,周五不是在后天吗?】
祁宴还在组织语言,想让他不会太生气,就感觉到手机每隔两秒震动一下,林染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可想而知他此刻有多激动不解。
【男朋友:你说话啊】
【男朋友:说话】
【祁宴:周五临时有事,对不起】
祁宴以为自己先发对不起能显得态度好些,却没想到林染看到这条消息后,就再也没回复了。
之后不管祁宴怎么说,甚至因为他消失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听。
实在没办法,祁宴皱着眉继续在聊天软件上组织语言和林染解释,是因为爷爷让他去宴会,并不是他真的不想去给林染过生日。
然而,长达三十多个字的解释发出去后,两人的聊天框出现了红色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祁宴:“……”
真是非常大起大落的一天,祁宴“啧”了一声,无奈地想。
*
第二天一早,林染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眼睛有点红又肿,抿着嘴唇轻轻揉了揉,不搭理正在敲门的人,打开手机想随便刷点什么开心的东西,就看到通话记录里惊人的三十多个未接来电。
林染:“……”
昨晚上因为太过愤怒,一气之下把祁宴拉黑,随后将手机静音扔在床头柜,林染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很烦,特别烦,林染失去了骂祁宴的谷欠望,也根本不想看到他一点,可偏偏这个讨厌的人还要进入梦里,继续骚扰他。
害林染一整个晚上没办法好好睡觉,早上起来又被吵醒。
刚想把人晾着去洗漱,突然听到敲门声停了下来,门口的人似乎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
林染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更生气了,冲进浴室刷牙,力气大到刷着自己嘴疼,但仍旧停不下来。
气愤地扔掉一次性牙刷,牙龈有点出血。
笨猫,蠢猫,没有一点信用的混蛋,林染红着眼睛,手撑在洗漱台上,独自消化情绪,甚至已经想好干脆待会儿在手机上买回国的机票,气死祁宴算了。
就在林染正准备用冷水洗脸降降温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被房卡刷开的电子声,随后是梦里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林染皱着脸加快脚步想把浴室门反锁,但祁宴这只动作很快的猫已经在察觉到房间里没人,第一时间走到浴室的位置,拧开门把手。
看到正准备锁门的林染。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脸对脸,见了面。
林染眉头皱着,转头不想看到他,被祁宴推开门,高大的身形几乎要把林染的背影覆盖,快步走到林染身后,语气急促。
“为什么拉黑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染的唇角绷成直线,瞪他一眼,正要推开这人往外走,却被紧紧抓住两只手,随后整个人被摁到冰凉的墙上,身体被牢牢抱住。
“放开。”
“你回答我。”
“放开!”林染挣扎起来,一只手打在祁宴胸口,眼睛里控制不住地溢出泪光,但被他死死憋住,脸也垂下来不让祁宴看到,但还是晚了一步。
祁宴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林染的表情,他真是很不明白这人昨天还笑嘻嘻的,一脸喜欢祁宴喜欢得要命的样子,晚上就可以无情到消息不回,好友拉黑,连电话也不接。
虽然脾气也上来了,但祁宴理亏,又很不想看到林染哭,只能把人紧紧抱住,伸手去摸他湿漉漉的眼睛。
“别哭。”
祁宴有点着急,也不知所措,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哄人的经验,更别提这人昨天还那么主动,总是一副脾气很好、可以任由祁宴为所欲为的乖巧模样。
没办法,只能学着林染昨天的样子,祁宴凑近他亲他的脸,声音很低又有点含糊,安抚炸毛的小狗。
“我没有不给你过生日,你别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