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渲到学校的时候刚好是午休时间, 简渲回教室的动静不大，但还是惊到了不少人。
孟凯是最先注意到简渲回来的，他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简渲, 小声问道：“你怎么请了这么久的假？”
简渲垂着眸，把书包外侧的水杯放在桌上，听到孟凯的问话，简渲回答道：“家里有事。”
孟凯点点头表示了解，也没多问, 只是对简渲说道：“今天体育课体测。”
简渲把堆积了好几天的卷子分类整理好，闻言抬起头，询问道：“测什么？”
“一千。”孟凯说道。
“好。”简渲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了，埋着头写起了桌上的数学试卷。
简渲一口气写完了一整张数学试卷，抬头看了眼时间，就看见墙壁上的时钟已经转到了午休结束的时间。
铃声刚刚响起, 教室门就被打开, 于婉婷的身影快步走到讲台上，扫视了一眼全部抬起头的学生，才开口：“十月中旬全省重高联考, 还有一周时间, 都准备好。”
话音刚落，一声声哀叹就响了起来。
连简渲身边的孟凯也开始吐槽了起来：“才考完半个月又考, 感觉我整个高三都是考试。”
说完，就看向身边神情没有任何崩溃的简渲，破防道：“你不想骂人吗？”
简渲又抽了一张语文试卷，时间不多，他只打算默写古诗词填空, 闻言回答道：“还好吧，既定事实改变不了，还不如抓紧时间改变自己的脑容量。”
孟凯被简渲一句话打了鸡血，也转过身去写卷子了。
简渲没写几张卷子上的古诗词默写就上课了，第一节课是于婉婷的。
下课后，于婉婷收起课本，看着重新坐在座位上的简渲，柔声说道：“简渲，来一下。”
简渲还在改错题，于婉婷的声音响起以后，简渲在卷子上匆忙画了几笔，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这次没在办公室，就在教学楼尽头的拐角，于婉婷看着脸色血色恢复如初的简渲，没急着开口，而是抱了抱简渲，然后才开口：“好了吗？”
简渲轻声说了句好点了。
大概于婉婷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简渲难以宣泄的情绪也找到了一个出口：“我今天见到我妈妈了，我妈妈再婚了，想让我和她一起住，但是我有点抗拒，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我很想她，可是我说不出口，感觉很陌生，又很熟悉。”
于婉婷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简渲说话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只等简渲说完以后，于婉婷才把简渲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拍着，说道：“和妈妈多久没见了？”
简渲抿了抿唇，说道：“八年。”
“八年啊，大家都说血脉浓于水，但八年也足够改变一个人了，世界是质变的，你面对妈妈觉得不适应很正常，妈妈很想你，想和你待久一点，也很正常，不如，先和妈妈在网上聊天拉近距离。”于婉婷对简渲说道。
简渲也只是想找个人说，没想到于婉婷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裴渐和于婉婷很像。
简渲总觉得于婉婷不是那种瞒着孩子生下另一个孩子的人。
“谢谢老师。”简渲低声说道。
于婉婷笑着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就走，就被简渲拉住了。
简渲没使劲，如果于婉婷大步走可能根本感受不到这个拉力。
于婉婷转过身，看着面上有些犹豫的简渲，轻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想和老师说吗？”
简渲在大脑里思考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开口了：“于老师，您和裴渐是不是有误会？”
于婉婷愣住，似乎没想到简渲这么说，她笑了笑，说道：“没有啊，裴渐一直都很懂事，后面搬出去住也没有打扰到我。”
裴渐。
懂事。
简渲有点想象不到这个词是怎么和十七岁的裴渐联系起来的。
“老师，裴渐高二的时候多了个......”简渲话没说完。
如果于婉婷知道，肯定能反应过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于婉婷也反应了过来，她对简渲说道：“你是说裴渐弟弟？”
简渲轻轻点了点头。
“裴渐弟弟很喜欢裴渐的，裴渐不会在意的。”于婉婷说道。
反应错了。
简渲不知道于婉婷怎么就是想不到那个点上，他垂着头，眨了眨眼，最后还是鼓起了胆子开口：“您当初是不是瞒着裴渐生了弟弟，裴渐一直很在意这个事情！”
说完，简渲头也没抬，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他也想帮裴渐。
过了一分钟，于婉婷才消耗了简渲话里的信息，他问道：“你是说，裴渐觉得我生裴呈的时候没有告诉他。”
简渲发出和蚊子一样的声响，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我告诉他了啊？”于婉婷说道。
简渲耳朵动了动，但也还是没有抬头。
“你能告诉老师他为什么这么觉得吗？”于婉婷皱着秀眉，问道。
她只知道裴渐小时候很喜欢撒娇，自从她生了裴呈以后裴渐就懂事了，她以为裴渐是到了青春期。
简渲摇摇头，说道：“老师您可以自己和裴渐谈谈的。”
说完以后，简渲就朝于婉婷鞠了个躬，开口：“老师，下节体育课体测，我先走了。”
体育课刚打铃，体育老师就拿着一张表走了过来，说道：“今天开始体测啊，先测男子一千，然后测女子八百，准备好。”
简渲看着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方便等会跑步阻力小点。
一千米简渲就在第一组，跑的时候简渲一直都稳定在第一名，等跑完后，简渲在老师那登录上他的成绩，就去拿原本放在不远处的校服外套了。
简渲拿起外套，视线落在校服内侧写名字的地方，一瞬间愣住。
上面写着高三三班，裴渐。
简渲这时才对他穿着裴渐校服这件事有了实质的感觉。
不过简渲也没多想，他重新套上校服，坐在操场上，悄悄看着他带出来的英语单词本。
突然，一滴灰色湿润的小点出现在白色的书上。
简渲抬起头，伸出手，雨有些大，落在掌心有些痛，简渲轻嘶了一声，收回手，把英语单词本放回了兜里。
体育老师看着越来越大的雨，这雨也没有要停的架势，也只好让学生回了教室。
简渲回到教室，就重新拿出了试卷开始写。
写到一半，简渲垂着眸，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道裴渐有没有和于老师谈好。
于是晚饭时间，简渲随手去小超市买了一个牛油果味的面包，塞在嘴里吃，回到教室以后，简渲拿出孟亭给他买的手机，打开微信，就看见了两个小红点，。
一条是裴渐发来的，一条是孟亭发来的。
简渲先点进和裴渐的聊天框，视线落在裴渐发来的消息上。
【哥哥：我要回我爸妈家一趟，今晚可能晚点回家，冰箱有炒好的菜，你饿了热一下就能吃。】
简渲大概猜到了原因，根本没有注意到裴渐的两个不同的措辞，回复了一个：【好。】
回完裴渐的消息，简渲就点开了孟亭的聊天界面。
【妈妈：回学校了吗？】
【妈妈：妈妈能加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妈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关心一下你。】
简渲看着上面的消息，文字里的小心翼翼几乎可以溢出来了。
【duvet：可以的。】
【duvet：你是我妈妈，应该的。】
简渲回完消息，就给孟亭推了于婉婷的名片。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大概还在忙着工作，简渲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开始继续写试卷。
等晚自习放学，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简渲没带伞，只好淋着雨跑回去。
裴渐家的门是指纹钥匙都可以开锁的，昨天简渲的指纹就录了进去。
简渲打开门，客厅漆黑一片，大概裴渐还没有回来。
简渲放在书包，先去浴室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简渲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手里拿着被淋湿的校服走出浴室，刚打开浴室门，同一时间，客厅的门也被打开了。
简渲撞上了裴渐，还没说话，裴渐快步走到简渲面前，把简渲紧紧抱进怀里。
力道很大，简渲都有些喘不上气。
“谢谢。”裴渐说道。
被裴渐紧紧搂着，简渲也只好伸出双手抱住了裴渐的腰。
简渲指尖还有水，冰凉的水晕湿了薄薄一层衬衫，但裴渐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简渲的眼睛，伸出手，蒙住了简渲那双在他眼里闪着星星的眼睛。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上面。
裴渐被下午没课的于婉婷叫了回了家，裴渐原本以为是商量他去他爸公司的事，结果刚踏进门，就听见于婉婷的声音响起：“儿子，过来。”
裴渐走到于婉婷身边，坐在于婉婷对面的沙发上，问道：“妈，怎么了？”
“当初怀你弟弟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于婉婷有些疑惑地说道。
裴渐愣住。
过了几秒，他也反应了过来，是简渲说的。
裴渐想起简渲以前那句“为什么不去问问呢”，心里软了下去。
“你们确实没有告诉我。”裴渐垂着眸，说道。
于婉婷站起身，裴渐还以为于婉婷是要打他，下一秒，就听见于婉婷再次开口：“我怎么没告诉你了？我还翻到了通话记录，19年10月28号。”
裴渐抬起头，“什么时候？”
于婉婷举着手机到裴渐面前，给裴渐看那天的通话记录，还把录音翻了出来，边翻边说道：“还好我有录音的习惯，你自己听。”
手机里的嘈杂的声音响起。
裴渐听见于婉婷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儿子，妈妈怀孕了。”
裴渐皱起眉，他印象里没有这一段聊天。
然后裴渐就听见了他的声音。
“哦。”甚至还带着哭腔。
放完录音，于婉婷看向裴渐，“你不是还哦了吗？忘了？”
简渲坐在沙发上，听着裴渐讲他回去以后发生的事情，直到裴渐的声音顿住。
“怎么不说了？”简渲偏着头看着裴渐，问道。
裴渐伸出手，捂住简渲的嘴，用有些快的语速说道：“当时我在看狗血偶像剧，看哭了，没听见我妈说了什么。”
看偶像剧。
看哭了。
简渲觉得这几个字和裴渐这个人一点也不搭。
“泥布什盼你稍念吗？”简渲被裴渐捂着嘴，话有些说不清。
裴渐听懂了，他松开捂着简渲唇的手，揪着简渲的脸说道：“我高二才开始叛逆。”
简渲轻轻笑了起来，也没嘲笑裴渐看偶像剧，只是说道：“那很好呀，你们误会解除了。”
说完，就偏着头看着裴渐。
裴渐眼里的笑很明显。
简渲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谢谢你。”裴渐轻声说说道。
简渲侧着头，不敢去看裴渐，只是说道：“你帮了我，我帮你很正常。”
裴渐也没再说什么，他看着简渲还有些湿润的头发，皱着眉，拿起吹风机，指尖挨上简渲的头发，说道：“我给你吹头发。”
简渲点点头，任由裴渐给他吹头发。
等给简渲吹完头发，裴渐把吹风机放在桌上，说道：“我也去洗澡，你卧室放了个快递，昨天买的当天到，结果今天早上才到，是我买的书桌，等会我和你一起安。”
简渲点点头，回到卧室，把到他肩膀上的快递拆了。
简渲坐在木质地板上，穿着毛绒拖鞋，看着快递里的说明书，手里拿着买书桌送的螺丝刀，对着空气扭着。
听到裴渐那边的卧室开门的声音，简渲踩了踩脚下的拖鞋，打开门，撞上头发还滴着水的裴渐。
裴渐挑了挑眉，看着简渲，问道：“怎么出来了？”
简渲抿了抿唇，先裴渐一步走到客厅，弯着腰拿起放在桌上的吹风机，对裴渐说道：“我给你吹头发。”
“认真的？”裴渐刚洗完澡，声音里还带着一点被水汽氤氲的缱绻。
简点点头，把吹风机打开，风声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裴渐走到简渲面前，弯下腰，把头放在简渲抬起的手上。
简渲的手放在裴渐的头发上揉着。
裴渐头发洗发水的香味很淡，简渲以前用的是超市加了劣质香精的洗发水，现在和裴渐用的是同一款，简渲下意识偏头想去闻自己的头发。
却什么都没闻到。
简渲想起了裴渐身上那股皂角的香味，忍不住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皂角的味道？”
简渲闻了，裴渐家的洗衣液不是这个味道的。
风声很大，裴渐却听清了简渲的问话，他回道：“我什么没有皂角香啊。”
摸到手下的头发变干，简渲关了吹风机，凑着鼻子在裴渐的脖子上嗅了嗅，说道：“就是有一股味道。”
说完，还举着裴渐的手臂，开口：“你闻。”
裴渐十分配合地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但还是什么味道都没闻到：“确实没有皂角香。”
简渲不服气，在刚刚裴渐闻的地方嗅了一下，嘀咕道：“就是有。”
“我真的没闻到。”裴渐说道。
“你等我搜搜。”简渲拿出手机，开始搜了起来。
于是裴渐就看着简渲在百度的搜索栏上输入一长串文字。
【能闻到别人身上的味道但是那个人闻不到是为什么？】
还没等裴渐凑过去去看答案，简渲慌忙把手机塞了回去。
裴渐看着简渲慌乱的动作，问道：“什么答案。”
“就是我闻错了。”简渲摇了摇头，说道。
“去安书桌吧。”裴渐也没追问简渲。
等裴渐转过身，简渲才把放在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上面的答案赫然闪在他的眼睛里。
【说明你闻到了他的体香哦~体香也指荷尔蒙的个性生理气味，当心仪的两性相遇时，就会被这种几乎觉察不到的气味吸引。异性闻到这些味道后，能刺激呼吸中枢，从而加快呼吸过程，给予大脑充分的氧供应，最终引起兴奋*】
简渲指尖长按这这串回答，点了举报。
他和裴渐两个男的，怎么可能有这种情况。
“怎么还不进来？”裴渐靠在门口，对简渲说道。
简渲连忙收起手机，往房间里走。
等两人安完书桌就花了半个小时，裴渐看着把空荡荡的书架，对简渲说道：“我明天给你买点书。”
简渲抬起头，对裴渐说道：“练习题吧。”
“怎么这么爱学习？”裴渐笑了一声，但打开手机开始在某宝上看起了练习册。
“还有一周就是全省重高联考。”简渲说道。
裴渐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简渲说的是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思考出一个所以然的东西：“我读书的时候怎么没考过这个？”
“不知道，反正要考，我这次得考660吧，不然后面更难了。”简渲琢磨着，说道。
“万一很难呢？”裴渐说道。
简渲摇摇头，说道：“不管题难不难，我都得考到这个分，裴渐，你继续给我补英语吧，还有你说的那个语文答题模板。”
“裴渐？”裴渐挑了挑眉，对简渲的称呼有些不满。
简渲抿了抿唇，不知道多少次揉上自己的耳朵：“哥哥，求你了。”
“行。”裴渐笑了一声。
“我要睡觉了。”简渲把裴渐推了出去。
刚想关上门，裴渐的手就按住了简渲的卧室门。
男人垂着的头发挨在眼皮上，温柔的神色跟能捏出水一样，裴渐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乖崽。”
“嗯？”简渲下意识应了一声。
“晚安。”裴渐说道。
裴渐走后，简渲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就看见了孟亭的回复。
【妈妈：好，我加了。】
【妈妈：你老师说你成绩很好，别累着自己，尽力就好。】
【妈妈：妈妈会支持你的。】
简渲眨眨眼，想起白日里孟亭的话，简渲发了条消息过去。
【duvet：妈妈，晚安。】
半夜，雨势越来越大，雨珠落在玻璃窗上，雷声混杂着暴雨声响起。
一声有些吓人的雷声响起。
重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从简渲房间里响起。
裴渐卧室的灯还亮着，他还没睡，最近有了一个新的灵感，打算设计一个游戏雏形给工作室。
听到简渲卧室传来的声音，裴渐站起身，走到简渲卧室门外。
敲了敲门，没人回答。
裴渐只好打开门，走了进去。
走到床边，裴渐没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裴渐只好走在床沿的另一边，就看见简渲躺在地板上。
裴渐弯下.身，把简渲抱了起来。
动作不大，但还是吵醒了简渲。
简渲迷迷糊糊转醒，抬头就看见了昏暗环境里裴渐那张脸。
“你怎么在这？”简渲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躺在裴渐怀里。
裴渐把简渲放在床上，重新给男生盖上了被子，说道：“怎么掉在床下了。”
简渲只记得听到了雷声，他揉了揉有点疼的头，开口：“可能是被刚刚那道雷吓到了。”
“怕打雷？”裴渐问道。
简渲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裴渐拿出手机，对简渲说道：“你微信名是不是一首英文歌？”
“这是歌吗？”简渲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是喜欢这首歌才取的这个名字，想听吗？翻唱版，哄睡。”裴渐笑着说道，随后也不管简渲愿不愿意，打开音乐软件，开始放起了歌单上被播放最多次的那首歌。
“And you don't seem to understand
A shame you seemed an honest man
......
Candle lit smile that we both share”
裴渐有些轻柔的声音在安谧的空间里想起。
简渲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取这个微信名的意义。
duvet，意为柔软暖和的被子。
可他没有。
所以简渲取了这个名字。
他想要有柔软暖和的被子，和只有他有的爱。
裴渐的手搭在简渲的脸上，没捏也没揪，只是单纯在安慰一个害怕打雷的爱人。
哦，还不是爱人。
裴渐唱完一整首歌，简渲原本还睁得大大的眼睛也渐渐闭了起来。
在简渲彻底睡着前，裴渐听到了简渲小声的嘤咛。
“我又闻到了，皂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