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坐在书房练字那块台子边上,老鱼进屋后一直站在落地窗边看前面的花园,今年好像冷得特别快,林茵由荷兰带回来的郁金香种“甜蜜的雪崩” 提前开苞了。老鱼眼馋向她讨要过,但现在他没心思看花。
“我搞不懂你在做什么。”老鱼说,“我们一开始说好的是吞掉金大生在泰国的档口。现在货你也拿了,人你也杀了。阿业跟这件事又没关系,而且金盆洗手那么久了,你有什么理由要做掉他?”
龙天站起来看自己今天早上写的字帖,看了会才抬头说:“我本来想练颜体,你看,但是写着写着,发现练错了字帖。”他叹口气,坐下来,继续说:“阿业不是我杀的。前个周,泰国那边来信,我们截得那批金大生的货,里面的东西被调包了。我现在没办法离开香港,就让我个仔,龙河过去了一趟,龙河过去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叫齐麟的细佬(弟弟)齐轩去泰国找阿河,他到现在找不到。我查到金大生死前几个月和阿业电话往来非常频繁,他们两个的关系从来没有好到交流频率那么高,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去质问他。”
“之前我们为了掩盖吞货杀人的事,对外说是卫斯理回来讨债。鱼哥,有些事真的经不起说,有些人也不好随便提起的。阿业和我说,大生和他这些时日又接到卫斯理的指令电话了,和十几年前一样,敲听筒三下,那头的背景会放《莉莉玛莲》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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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飞疲惫地说:“没有卫斯理过海关的记录。”他坐在心理诊室的靠椅上,搓了搓自己的脸,说:“我们一直都有监控卫斯理的行踪,没有他回国的记录。”
梁诚问:“不是传闻他都是电话下令,自己从来不出现?”
陈少飞沉默了一下,说:“对。”
他站起身,看墙面上的画,小女孩捧着自己的心,下面有一个单词“hope”。陈少飞说:“阿诚,我到明年三月就要退休了,追了龙天那么多年,什么都没追到。替你老豆报仇的事,可能还是要你自己做下去了。”
梁诚不响,低头看自己的手。梁诚去心理诊室这件事其实不是秘密,下属基本知道。他们当他做大佬压力太大。他每周定期过来,即使不跟陈少飞见面,也需要假装定期过来。前几年,他开始真的看诊。因为他常常做梦梦返自己的老豆梁永年。梦里梁永年浑身是血,头发被打秃了一块。梁永年去世前没有遗言,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梁诚是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变成了孤儿。
那天梁诚由置业大厦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光景,他回到家,餐厅传来鸡汤的香气。他停在玄关,顿了几秒,走进去果然看到甘一正好做完最后一道菜,在关火端菜出来。梁诚把那颗珍宝珠扔到了餐桌上。
甘一说:“先洗手吃饭?”
“正好算准了我回来的时间?”
甘一坐在餐桌边,忽然指了指梁诚的嘴角说:“还破着皮。”
梁诚盯着甘一。甘一像泄了气一样,垂头说:“我是骗人。我老豆做船舶生意的,很小带我去欧洲定居。我在法国南部一个小城市长大的。大学念的是英国一所特殊军校。去年暑假我交换回香港参加游学活动,中间几天和香港的好友家明去老人院做志工。就是西贡那边那间老人院,你每周都去对吧,因为你过去住的旧唐楼有位阿婆子女双亡,是你一直养着她。
“那天我过去,你和阿婆在荷花池边,你正在给她剪手指甲。诚哥,你不知道有多温柔,我几乎看呆了。老人院的护工都认得你,说你每周都会过来,看起来是个冷冰冰的古惑仔,但是对那位阿婆不知道多好。你每年捐给老人院一笔钱,平时没事会带小弟去帮忙免费修理家具。那个暑假我每周都会去那里,就是为了碰见你。”
梁诚坐下来。两个人就那么坐着,梁诚好像想从甘一脸上找出点什么。甘一伸手摸了摸梁诚嘴角的血痂,看着他说:“回到英国,我一直想起你。我总觉得我把心忘在香港了,没跟着上飞机。”
甘一说完,补了句叫梁诚记得吃饭,自己收拾东西,走出了门。
那天晚上,龙天睡在床上,翻身的光景感觉落地窗外站着个人。他直起身子,看到露台上站着一个穿蓝花格子衬衣的女人。龙天大叫:“齐麟!” 齐麟还在医院没回来。林茵醒过来,拍亮了壁灯,楼下的护卫冲上楼之前,龙天已经靠在床头,闭着眼睛。
林茵点了只女人烟,抽了起来。她问龙天:“是不是请人过来做下法事?”
龙天忽然睁开眼睛,暴怒道:“做什么法事!有人装神弄鬼你看不出来吗!马上叫齐麟从医院滚回来,他的整个安保系统都给我换过!我要看看谁敢和我玩这套。”
龙天气极了,整个人跳起来,穿了睡袍在房间里踱步。他走到露台边朝下看,满院子的郁金香。林茵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脾气,只好靠着不响。龙天站在窗边,想起白天老鱼站在那边,他问老鱼:“你叫谁带你过来找我的?”
老鱼朝花园那头怒了努嘴说:“阿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