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一忽然把吃到一半的半根薯条又蘸了蘸番茄酱塞进了梁诚嘴里,说:“还可以跟我吃薯条。”
梁诚吐掉,甩了甘一一个暴栗。甘一疼得低头捂了一会儿,叫说:“我告诉你,梁诚,我表完白还没开始追你。你最好小心点!”
叫得太大声了点,附近几桌大人小孩都咬着汉堡转过来。梁诚在桌子底下踢了甘一一下。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甘一忽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净身高181,军校本科学历,二十四岁,无不良嗜好,兴趣爱好是踢足球跟做饭,历任前任都表示我很专情。”
梁诚懒得理他,咬着一块上校鸡块,看落地窗外边。甘一晃到他眼睛前面问:“对面这位男嘉宾,你拍过拖没有?”
梁诚不响。甘一继续问:“不会初吻都还在吧。”
梁诚红着脸咳嗽了一声,说:“谈过一次。”
甘一拍案而起,问道:“是不是跟那个肤白貌美的苏丽珍。”
“神经。懒得理你。” 梁诚顾自己走了。
他们两个在玄武湖边晃了一下午。甘一从头讲起他在法国那几年发生的一些事,他说他跟着李国栋到法国之后,头几年生活很拮据。他不能说话那几年,李国栋四处讨钱为了出昂贵的心理治疗费。有一天他在心理治疗室的躺椅上睡着,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回到香港,关在一间像鸟笼一样的屋企里,有人过来看他,又走掉。他抓住最后一个经过的人,死死抱住那个人的手臂。醒过来的时候,一个人的面目都不记得了。但他后来觉得他抱住的是梁诚。
广场的露天戏台刚刚搭好,日暮黄昏。梁诚拣了张后边的位置坐下。甘一递给他一瓶水。他们靠坐着,走得有点累了。整个广场慢慢挤满了人,初冬的天黑得很早,只有戏台上还有光。
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台子了。甘一抱着手,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换了人。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抱着小孩坐在那里。甘一猛地站起身,在前后乌泱泱的人群里寻找梁诚。他拿手机拨电话出去,梁诚没接。甘一推开身后的人,朝外围跑去。
戏台上咿咿呀呀。在昏暗的光影里面,甘一想到了当年甘兰拖着他的手在街头疾走,甘兰在哭,他不懂得为什么,只好跟着哭。
甘一的手机响了,梁诚在那头说:“干嘛,醒了没。过来吃东西,我在广场的喷水池边上。”
湖边有人在放孔明灯。梁诚说,他不信那种东西,也不相信许愿。每次龙天带他们去拜佛,他闭上眼都是在报身份证号码。甘一点着盒子里的糕点,问说:“诚哥,你到南京是不是不想看到其他下属这几天被抓。”
梁诚没回答他,吃了块南瓜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说:“鱿鱼仔去年刚结婚,年初生了个仔,他取名叫鱼泡泡。我去医院看鱼泡泡,长得很白很胖,真的好似一颗鱼泡泡。其实做卧底这几年,我发现黑白没有那么分明的,坏人会有良善的时候,好人也一定有污点。所以我说,报完仇,也没有多想回去做巡街的小警员,不知道之后做点什么好。”
甘一答:“你可以做我的男友。”
梁诚无语。
第二日,他们赶下午的飞机回香港。梁诚出门还拖着那只甘一买的抱抱熊。买了些南京特产之后,熊塞不进行李箱。梁诚,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纹身的男人,把两袋南京酱鸭拿出来,让抱抱熊躺进行李箱里,并给它扣上了卡扣。他们一起靠在窗台边抽了根烟,耗一点退房时间。甘一看着梁诚,他觉得爱和喜欢很好分辨,喜欢像海浪,涌上来,退潮。爱就是全部的海。甘一推了推梁诚说:“哎,你到底跟谁拍过拖。不是肤白貌美苏丽珍?”
梁诚不响,甘一又问说:“到哪个程度?拖手,亲嘴还是上床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一定什么都做过咯?”
“是不是啊?”甘一又推了推梁诚:“哎,是不是啊?”
梁诚被他问烦了,叼着烟,抓住甘一的手臂把他摁到了床上。甘一笑起来,忽然兜着梁诚的头贴了贴他的嘴角。梁诚愣了几秒,他们就那么对视着。
梁诚很认真地说:“我是男的。”
甘一说:“很巧,我也是啊。”
“你怎么确定我会喜欢男人?”
梁诚撤开了手,又推到窗台边。甘一坐起来,笑说:“谈过一次,20岁警校飞虎精英班,王义礼,你的同班同学。 甘一看梁诚不响,又继续说:“现在是O记高级警司。你们打过架,拍过拖,后来你被陈少飞挑中做内线,他就跟你断绝了往来。”
梁诚笑了一声,说:“你真是个变态。那间特殊军校教你们这么调查别人?”
“去年你在酒吧街碰到他,喝得烂醉,差点和一个的士司机打起来。我看到了。”甘一问梁诚:“你左手臂上那半扇蝴蝶翅膀,另外一半是不是在他手臂上?”
梁诚说:“你知道后来鱿鱼仔离婚了,入夏前鱼泡泡得传染病医治不及时送了命。他就没再回过家,常常在办公室隔间的休息室过夜。我有时候觉得,香港有三百万人,就会有三百万种心事,我的也不算太特别。其实这几年我都有想到你,因为以为自己没保护好阿弟。见到你活着已经觉得很好。既然当年在旧唐楼,只得我们两个活下来,我们以后就是亲人。”
甘一叫道:“那你知不知道鱿鱼仔后来在香槟大厦找了个相好叫Coco,还经常把Coco带进办公室隔间乱搞。上次七夕,Coco送了他一条领带。他不知道多开心,明明一个古惑仔,连西装都没穿过。前个月他跟你请假说去给老母看病,其实是带Coco去泰国普吉岛浪漫双人游,生活不知道多好。”
鱿鱼仔坐在警署问讯室里打了一串喷嚏。
梁诚笑起来。客房门铃忽然响,服务生过来通知退房了。他们进电梯,甘一问梁诚:“这些天警署的人有没有找你啊,你复职之后要分去哪里?”
梁诚看着电梯数字下行,慢吞吞说:“O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