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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轰隆~

逐渐减弱的阵雨伴着雷声, 仿佛正从窗外的世界消散,医院附近的街道总是格外热闹一点,漆黑中闪烁着斑驳的光点。

一阵救护车的鸣叫划破夜空。

每天都会有不同情况的病患被拉到医院紧急救治。

徐舒意警觉地睁开眼, 冥冥中胸闷气短心悸,不知是否值夜班太紧张的缘故。

毕竟值夜班是考验医护人员技术能力的验金石, 晚上出现的病患一般都属于生死攸关级别的, 急诊科的大夫完全处于惊心动魄时刻,他们骨科这边缝缝补补的情况也常见。

猛然惊醒的感觉很不舒服, 徐舒意是在值班室和衣而眠稍微迷糊半小时,感觉精神头恢复了一些,立刻将下铺的床收拾干净,披上白大褂,准备到护士站再转一圈。

不等他靠近护士站, 值夜班的小护士朝他低声喊道,“徐医生, 急诊科内线,急着找你。”

徐舒意快步过去接起来道,“我是徐舒意。”

对方护士带着些许催促,“徐医生,这边刚接收了一个出交通意外的,李医生说感觉不太妙,麻烦你过来看一眼。”

徐舒意挂了电话,跟小护士说,“这边你盯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旋即搭乘电梯从16楼下去, 转了几道走廊到医院东侧的急诊室。

人还未到达现场,只听见几个人带着哭腔地在诉说着什么。

其中有个身穿秘书服的女生哭得最凶, 脸上的妆都花了,连声说,“医生,医生,你们得救一救我们总裁,他伤的太重了,求您快救救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一般在医院里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徐舒意走过去还看了几个人一眼,与接洽的急诊科医生道,“我是徐舒意,情况很危险吗?”

围着急诊医生的几个秘书装扮的人俨然七魂飞了六魄,看到了穿白大褂的都会难受控制地扑上去围着。

那女秘书哭得太惨,直拽着徐舒意说,“大夫,求求您,我们商总他不能死,求求您快去救他!”

徐舒意的耳朵嗡得一震,“你刚才说谁?”

李医生拉着他往手术室方向走,情况刻不容缓,根本没有时间弄清楚究竟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

大概,徐舒意又隐约听见了商总两个字。

可能听错了。

徐舒意与急诊科李医生共同来到手术室等候区,另外一位急诊科医生拿着新拍的片子给了徐舒意。

徐舒意对着光认真看了两眼。

两条小腿断得十分彻底,尤其右腿属于粉碎性骨折,断成了好几节,而且距离膝盖的位置十分靠近,不幸中的万幸是不用截肢,但是遭罪再所难免。

急诊科大夫说,“现在就是怕内脏损伤,我已经叫程副院长来了。”

徐舒意换上绿袍,几人开始做严格的消毒工作,他挺奇怪的,能请动程副院长大半夜来做手术的绝非凡人。

急诊科李大夫算是主任医生,对各大兄弟科室的了解易如反掌,朝面露狐疑的徐舒意道,“据说这位可是知名企业的老总,拉来的路上已经惊动了很多人人了,你是骨科冉冉升起的新星,我寻思你能保住这位大佬的腿,就没惊动你们科室的王主任。”

徐舒意安静地搓洗手指甲每一点空隙。

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再每一个清洁步骤完成之后,变得异常沉重而诡异。

他还是咬咬牙,问了一句,“知道叫什么吗?”

“叫......电视上我还经常见过的,挺帅一哥们儿,叫......”

“叫商靳沉。”

.......

徐舒意不知怎么跟着这两位大夫一步步走进手术室,平常平均每天都要进来一次的密闭空间,忽然窒息极了,眼睛能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疼得要爆裂似的。

手术台早已经准备就绪,在商靳沉被抬上救护车的期间,麻醉师手术室都已做好了相应准备。

徐舒意完全无法确定像一滩血糊糊的烂泥,摊在手术台上正在被抢救的人,会是他认识的一个家伙。

分明......

不太可能是这个人的。

商靳沉臭美极了,讲排场讲情调。

怎么会允许自己浑身血洗一样

各种仪器的声音骤然间杂乱无章,心电监测的声响越来越弱。

李医生猛叫一声不好,完全变了之前的从容,吩咐其他人立刻进行抢救。

假如病患小命不保,两条腿切不切的都是小事。

徐舒意安静地站在原地。

现在的他,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处。

商靳沉远远地躺在那里,正被一群人不停地折腾,包括心电除颤仪的声响,放在商靳沉胸口不停地加压,促使他那虚弱的心跳快速恢复活力,而他那占满血的胸口,在电压下不停颤抖,像一条有气无力的白鱼。

在十几个小时之前,某个家伙还趾高气扬地跟他发出挑衅。

“徐舒意,全世界只有我能看出你不再是个面瘫。”

徐舒意挖掘着记忆深处,他的父母如同冷却的肉条摆放在殡仪馆里,从内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使得他的手指尖轻微地颤抖起来。

最终,程副院长及时赶到,他和几名专家快步走进来,瞧见徐舒意的瞬间喝道,“你先出去,这里救命要紧,不要占地方!!!”

徐医生像是后知后觉地说哦,缓慢地从手术室里退了出来。

手术室等候区站了十几个人,商凌云在第一时间动用了全部的关系,从各方面调运全市最好的医生来。

他看见徐舒意走出来的一瞬间,简直像个患了失心疯的老人,拉住徐舒意的胳膊问道,“小意,小意,小沉他在里面怎么样了!!小意,小沉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啊啊啊啊!!”

李阿姨扯住痛苦的商凌云,也是泣不成声哭道,“我之前劝三少爷千万不要在雨天走的,他说没关系,那个时候好好的,怎么眨眼就转送到医院来抢救了!”

商靳沉的几个秘书,包括他的挚友全部围了过来。

徐舒意看着他们一张张哭泣、沮丧、悲怆、痛楚、惋惜的面孔,每个人的情绪都尽显出极度的痛苦与悲愤。

那么。

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徐舒意道,“商叔叔您先别激动,您的身体不好,程副院长他们已经进入手术室了,您要相信他们......我们都会尽力的。”

商凌云不断摇头,年龄大了经历不了生离死别的关卡,“都怪我,我对他太放心了,分明外面下大雨,我没能及时阻拦住他,小沉,小沉,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应该多关心你的。”

徐舒意安慰他半晌,找个长椅让他和李阿姨先坐下休息。

其他的人都挺想询问情况的,但他们瞧徐舒意的气色更差,面如死灰一般,尤其商靳沉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前提下,谁也不好多问什么,一个个唉声叹气地靠着墙,尽量控制情绪波动。

忽然手术室的门打开,小护士喊着,“谁是A型血,库存不太够,病患急需输血!!”

徐舒意下意识喊道,“我是A型血,抽我的。”

还有几个人也是A型血,抽好的血包快速地送到了手术室内。

整整五个小时,手术室外的灯一直亮着,所有在外面等待的人都悬着一颗心。

最终,灯灭了。

手术室大门打开后,急救推车最先被推了出来,商凌云直接扑在最前,平常在商圈叱咤风云的老总裁在此刻全然无法保持风度,拦住后面出来的程副院长问道。

“医生,医生!犬子他.......”

程副院长拉开口罩,“非常顺利,病患的求生意识非常顽强,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先在特护病房观察几天,等苏醒之后,再安排做骨折手术。”

随眼看了一下徐舒意,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跟着几个专家快步走开了。

李阿姨双手合十,不停祈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三少爷福大命大,列位菩萨显灵了。”

第二天下午商靳沉缓慢地回复了点意识,他还伴有点轻微脑震荡,人迷迷糊糊的,目前暂时不能吃喝,只能输营养液来维持,然后是各种药剂品的使用。

商凌云几乎每天都来医院,病房要求陪护人员有一位就够了,李阿姨需要在家帮忙,就从医院专门请了个年轻的特护帮忙照看。

人在剧烈的悲痛之下从生理心理都会发生些许变化,徐舒意瞧着商凌云的白头发增加了很多,不由劝他要保重身体。

商凌云道,“你大哥说想问问你的意思,小沉虽然小命保住了,可这两条腿......你知道的,小沉一生要强,这两条腿不光是做手术的问题,还有康复的问题。”

徐舒意大概了解他的意思,如果将商靳沉转送去国外治疗,肯定也是更为好的选择。

说要问他的意思,其实也是想着怕他多心。

徐舒意将两只手放入口袋,微握成拳,感受着指尖的冰冷。

徐舒意道,“一切都听叔叔您的意思。”

两人之间蓦得沉默起来。

请来的特护小张忽然喊道,“徐医生,商先生喊你。”

这句话小张喊了两遍。

徐舒意才茫然地走进病房,商凌云给儿子安置了特护病房,自带卫生间,而且清净,这点最为重要。

商靳沉目前一动都不动能,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珠还能转。

不过他的眼瞳并不怎么聚焦,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雾,脸色蜡黄,露出被子的手肘翻着乌青,更不说两条腿现在还全断着,血肿得发紫发暗,感觉拉出门直接可以火化的程度。

徐舒意听见他喊,“妈......妈......别走。”虚虚离离的声音,与之前那个游戏人间的商三截然相反。

商凌云听见儿子的呼唤,瞬间泪崩,捂着嘴颤抖着哭道,“我对不起小沉,也对不起他妈妈,小沉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才四年级,还是个小孩子呢。”

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扭头走出房间缓解情绪。

徐舒意从特护手里拿来水和棉签,在商靳沉干裂的嘴唇上沾了几下。

商靳沉旋即又疼到昏死过去,嘴角里露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小意......疼.......”

尚子漠赶来的时候,被商凌云指着脸一顿臭骂,说弟弟生死未卜,都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整天到晚忙些什么。

来医院看病人,还戴个口罩墨镜,整天弄得神神秘秘的,既然做着见不得人的工作,干脆商家也别回了,滚到外面去吧。

尚子漠简直喊一千个冤枉。

他在原始雨林里拍摄宣传片,才得到的消息,立刻扔掉所有工作跑了回来。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三三呢?

尚子漠是兄弟三人里性格最跳脱开朗的,亲眼看到商靳沉躺在病床上,不生不死的模样,英俊的面孔被病痛折磨到面目全非,还是忍不住落泪。

徐舒意怕他事后要尴尬,转身出了病房。

过了几分钟,尚子漠戴着墨镜口罩又慢慢退了出来。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像无数种车祸横空降世的桥段一样。

商靳沉乘坐的那辆车与突如其来的货车狭路相逢,司机选择躲避时车身侧翻,从高速公路上滚到渠底。

索性那辆车的防撞性能不错,膨开的安全气囊挡住了商靳沉,否者人当即被摔飞出去,八成是活不了的。

可惜的是司机当场身亡,而逆行的货车肇事逃逸后,现在连人也找不到,已经立案展开调查了。

尚子漠瞧着他老爹被气到完全不想见他,直接走得远远的。

不由苦笑道,“他一直反对我做喜欢的娱乐事业,认为唱唱跳跳的跟傻逼一样被人观赏,我也不想这样的,三三出了这样的事故,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徐舒意瞧他要哭,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

这几天他递出去的纸巾有三十几包。

大家都在哭。

替商靳沉的遭遇哭得稀里哗啦。

唯独他没有哭。

徐舒意觉得大家看到他毫无反应的表情,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怪胎,再不然,就是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并不是这样的。

徐舒意心说,我是有泪腺的,我也被商靳沉弄哭过。

可是。

每当这样一个生死大关摆在面前。

他为什么不哭呢?

徐舒意的心头每天都在淤堵,棉絮状的苦楚,也或者是畸形的疼痛,把他的喉咙堵塞得严严实实的。

他快呼吸不上气了,心口也被长期的缺氧感弄得濒临于爆裂的边沿。

我是一个人,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我只是不会哭而已。

尚子漠的经纪公司很快便叫他必须回去,为了这点,他差点动了退出娱乐圈的念头。

他的亲弟弟还半生半死地躺在病床上,事业什么的都去见鬼吧!

徐舒意适度劝他不要太自责。

商靳沉的总体情况还是趋于好转的。

只是随着商三越来越清醒,阴郁的情绪能很明显地在病房中蔓延。

有时候,徐舒意都不敢进去直面他。

他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了意气风发,宛如随时会绝食而亡的狮王,失去了冲展雄风的动力似的。

徐舒意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商凌云也同样恐惧着儿子的颓丧。

毕竟商靳沉在众人极致的呵护之下,宛若天之骄子,从头到尾挥舞着命运的宝剑,主宰着红尘滚滚中的一切。

接着,他便谁都不想看见了。

正当徐舒意以为他要自暴自弃的时候。

商靳沉跟特护小张说,请徐舒意进来说话。

徐舒意对他的传唤深感陌生,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来商三少爷,在短短沉寂如死的几天内,第一个想起来召唤的人,居然是自己。

徐舒意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幸消息的准备。

商靳沉还是躺在病床上,根本不能乱动,断裂的骨头比上身的几条刀口更加撕心裂肺,折磨得他有时会想。

不如疼死算了。

徐舒意站在他的面前,安静地看着商三的眼珠子拨云见日,一层溟濛不清的晦暗从他的眼眸中一点点消匿。

商靳沉虚弱地说,“徐舒意,你的血好温暖。”

徐舒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冷笑话以回应,仍旧按照习惯淡道,“给你输血的人还有你的好几个属下,我记得一个叫赵栋的也献血了。”

商靳沉枯槁的面孔,露出一丝丝明显的嫌弃。

徐舒意却在十天来第一次露出微笑,心底的淤堵仿佛被什么疏通了一点似的。

不愧是商靳沉。

不愧是你。

醒着,睡着,活着,活着,或者在垂死边缘。

都会令人讨厌。

一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会被人讨厌,也是极有本事的。

徐舒意暗自摸摸鬓角的发丝,有点长,他都好久没有认真专注过自己的仪表仪容了。

商靳沉不明所以,可能是思维有点迟钝,不知在梦中或是现实。

总之一切都被放到最缓慢的速度。

商靳沉虚弱地,缓慢地,带着一点铿锵感,认真的光芒重新返回他的双眸。

他说,“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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