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并不是特别喜欢听歌的, 最主要是没有什么闲余时间。
他能一耳朵便听出来的那首曲子,实际上是尚子漠曾经翻唱过的,所以记忆犹新。
当初扔掉电话是决心不再跟商家的其他人来往, 后来没几天便后悔了,只是跟商靳沉要撇清关系, 又不是要搞分家似的。
最先跟他联系上的是大哥商牧洄, 面对大哥的关心他只好撒谎是手机丢了,然后二哥, 商叔叔也都全联系上了。
商凌云仿佛知晓他为何不告而别,完全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偶尔还委派人给他送西洋参和红景天饮剂过来,重话一句未讲。
徐舒意原本也以为商靳沉会很快杀过来的。
依照商三骨子里倨傲矜贵的个性,被自己那样落面子之后, 起码得在三个月内谈几场高调浪漫的恋爱,给新欢送名牌送直升机, 被小可爱们口口声声哄得心情舒畅才肯罢休。
或者,直接给自己寄一张包装精美的结婚请柬。
......以上。
全部属于徐舒意不由自主的猜想。
商靳沉绝不是轻易罢休的个性,一定是在暗地里憋个大招,狠狠叫自己吐血三升的。
徐舒意又防了他几天,商靳沉的身体原本也没什么事,医院住久了又不是什么幸福感爆棚的事情,差不多便离开了。
直到医院的小护士们唉声叹气了一整天,徐舒意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心理防设都是白功。
商靳沉根本没有直奔着他来,也没有专门要跟他偶遇。
只是一场极其凑巧的凑巧。
小护士们凑在护士站使劲抱怨着失落的情绪,徐舒意仿佛能从每个人头顶看到一团乌沉沉的黑云, 飘着清丝细雨。
商总倒是出手阔绰的,出院前给医院所有的护士们送了一束干花, 一条水晶白金手链,医生们则是养生杯。
徐舒意一直没去拿,所以熟悉的小护士恰好看见他,给他手里提上仅剩的一个礼品盒,说是人人有份的。
徐舒意不拿也不行,所有人都当心意收下的小礼物,他若不拿显得格格不入似的。
心说陆子安平常跟小朋友们上美术课,手里刚好缺一个像样的水杯。
晚上返回宿舍,便将礼品盒转手送给陆老师。
有点心虚说,“你不介意这个养生杯是我从单位拿的福利,转手送给你的吧?”
陆子安正开心道,“说明徐哥哥你心里有我,这样的好东西肯定到手之后,第一个就联想到我。”
徐舒意思索了半晌,才想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徐哥就叫徐哥,叠词好酸。”像是被叫哥哥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打个机灵。
可把陆子安笑坏了,双手使劲拆包装袋,带着孩童的快乐般,“我小时候最喜欢拆礼物了,不管是什么,即使只买一个最廉价的玩具,我爸都会专门用漂亮的包装纸包好给我惊喜。”
仿佛触及了一个绝对不能提及的话题,陆子安的兴奋情绪瞬间被熄灭殆尽,变成死灰,“我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爸爸,没有妈妈。”
徐舒意洗菜的手倏然一顿,宿舍不配公用食堂,有时候他会自己买点菜回来煮,只是肃南部没什么好吃的蔬菜就是了。
“起码你还有爸爸能陪你,挺好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
徐舒意鲜少的情绪波动特别能藏匿心事,他现在是宽慰别人,不是让别人担忧自己,语重心长道,“你来云藏也不久了,难道不打算回去给你爸爸养老?”
“想,谁说我不想,做梦都想。”
如果没听错,徐舒意感觉一向笑嘻嘻的陆子安,似乎在咬牙切齿地说话,仿佛隐含着巨大的恨意,恨不能将每一点对家人的思念切碎咬烂。
“徐哥哥,你这算不算拿错礼物了”
陆子安将礼物盒中的养生杯拿出来,提起盒子往地面一倒,上百张照片洋洋洒洒泼了一地面。
全部都是他。
有吃饭的他,骑自行车的他,安静睡觉的他,还有在日本泡温泉的他,穿白大褂的他,林林总总,各种姿势,唯独面孔间淡淡得带着一抹笑,与此刻一脸苍白冷淡的自己截然不同。
“哇哇哇!!!”陆子安夸张地拿着一捧照片认真对比本尊,“这是变态跟踪狂吧!怎么可能有你这样多的照片!哥,这是变态吧!!”
陆子安拿出几张照片,“居然还有徐哥哥你在云藏义诊的照片!!啊,还有你买菜的照片!这确实是变态吧?!”
徐舒意根本来不及收拾这些照片,一个步子迈在床前,打开养生杯的盖子,里面搁着一部手机,崭新的好机子,起码上万元。
徐舒意打开手机,手机的背景图是他跟商靳沉的照片,鬼知道他坐在商靳沉的腿上时被谁给偷拍了,而且伸长手臂搂住商靳沉的脖子,像是在撒娇的与某人亲昵耳语。
这简直是犯罪!
徐舒意避开陆子安探索的目光,跟他说,“照片麻烦你收拾一下,菜切一切能下锅。”
陆子安立马苦着脸道,“我煮菜不好吃。”
徐舒意将方便面拆了一袋,调料包塞进他手里,摸摸陆子安的头,“明天请你吃好的,听话。”
而后走出房间门,翻开手机界面,通讯录里只有一组号码,想也知道是谁的。
不能生气,徐舒意跟自己告诫,高原上要心平气和。
徐医生深吸一口气,将号码播了出去。
商靳沉应该在忙,电话响了几声,对面便挂断了。
徐舒意又拨打出去,再拨打出去,统共打了十几次,全部被对方挂掉了。
......
徐舒意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某人是在跟他玩报复的游戏。
好吧,我不玩了,也不气了。
徐舒意将手机关机,揣进口袋里,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冷,才发现自己冲出房间没有穿羽绒服,鼻子也有点流清水的感觉,心说不好,不能感冒。
返回陆子安的房间去拿自己的羽绒服。
陆子安蹲在地上清水熬白菜,刚准备尝一口汤,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惊得烫了一下嘴巴。
徐舒意穿好衣服,笑说,“抱歉,你一个大小伙子还挺敏感的,这就把你吓到了?”
陆子安确实很容易受惊吓,手里握筷子的动作像是握刀,不过见是他,立刻缓和语气,“我以为你走了。”
“我确实要走了。”徐舒意将他拣好叠成一沓的照片丢进礼品盒,抱着转身道,“晚上睡觉锁好门。”
最近可能要不太平了。
陆子安沉思一阵,蓦得喊道,“徐哥哥,我菜煮好了,你确定不来吃点?”
徐舒意洗漱完毕,躺在单人床上,手里翻看着商靳沉送来的手机,心说商三果然憋着个大招。
哪知关机的手机突然开机,应该是被人提前预定好了开机时间。
徐舒意的手一松,手机笔直地砸在秀挺的鼻梁骨,网络诚不欺我,果然好疼。
徐舒意揉搓泛红的鼻梁骨,手机刚一开机,立刻有电话打了进来。
徐舒意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倒也称不上是心烦意乱,只是可笑自己提前做好的所有预设在一个瞬间,被手机砸到灰飞烟灭。
很没好气地接通电话,朝对方冷淡道,“好玩吗?”
极长的一个停顿。
商靳沉像是紧张问,“小意,你哭了?”
徐舒意更没好气,“没有,手机掉在脸上了,你猜猜手机为什么会突然掉在脸上?”
“徐医生的口才变好了,不是说高原缺氧不利于思考,”换来商三闷闷地低笑,“用我帮你吹一吹吗?”
徐舒意只想说,你可不要假好心了。
商靳沉却道,“我的车在你们站点前,五分钟能过来,所以不要跑,慢点下楼,别摔倒了。”
徐舒意坐直身躯,缓步走到窗户前,掀开一点窗帘缝隙,果真有辆商务车停在那里。
“有点晚,我已经睡了。”
商靳沉却没有放过这次千载难逢机会的打算,“其实我依靠机械腿的辅助,大概二十分钟能爬上去,不过你知道的,这套动力辅助架的声音有点大,可能整栋楼都能听见。”
徐舒意套上羽绒服,“我只跟你谈三分钟。”
商靳沉在温暖的车舱里接待了他,徐舒意前脚刚一迈进,旋即被对方脱掉的大衣紧紧包裹起来,一股熟悉异常的男士香水将人裹挟。
徐舒意想说完全没有必要。
人已经被有力的胸膛抱到窒息的程度。
商靳沉的上下起伏,性感的喉结深处振动着诱人的低音,宛若酝酿了必须一饮醉人的酒。
“你知道我一年里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才挂掉你十个而已,还好意思跟我生气呢?”
又说。
“我知道你是狠心的,我都躺在医院里了,你明明就在,居然连一眼都不看我。”
“我承认自己输了好不好,嗯?”
商靳沉出来前并没有多带人,只一个司机用隔音隔板挡在驾驶室,没有人能打扰他的事情。
商三大手摸索着徐舒意略显凹陷的面颊,他请人拍了徐舒意很多在云藏生活的照片,无论怎么看着这个人一点点憔悴,怎么一点点消瘦。
都不如自己亲手摸一摸的。
商靳沉如今能在轮椅中坐直身躯,不必总是躺在里面,挺直的脊背在拥抱徐舒意的瞬间,仿佛安心似的,微微向后垮塌下去。
这.....跟我预想的南辕北辙!
徐舒意轻咳一声,从大衣里露出冷白的面孔,因为衣食住行上的不协调外加水土不服,使得他那双微挑的狐狸眼睁得又圆又亮。
字字清晰道,“商靳沉,你认不认输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已经分手了,还记得吗?”
商靳沉近距离睨他,“当时那手机信号不好,你断断续续讲了的原来是这句话?”
压低眉眼的沟壑,勾起嘴角露出笑道,“我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