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贺止休毫不停顿冷声拒绝。
贺父对这回答显然并不意外, 当即波澜不惊地接话:“你年纪还小,不要在这耍性子。不出国按你这成绩,高中毕业后你能干什么?”
贺止休避而不答,只说:“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管我。”
他把勉强两个字咬的很重, 是这场电话从开头到现在为止情绪最为浓郁的词。
对面的贺父似乎感觉到什么, 一阵低沉的杂音过后,他叹了口气:
“如果你认为这是勉强, 那就当是勉强吧。你怪我们当年把你生下来, 但止休,开弓没有回头箭, 尤其生命。不要过度追寻意义,钻牛角尖只会害了你。”
贺止休没说话,捏着手机的指骨却不自主握紧, 泛出青白:“我知道。但这些与出国无关, 别做无用功,我不去。”
贺父还想说什么, 贺止休却已经不由分说地率先挂断手机。
门窗紧闭的办公室空寂无声, 只余不远处一台香薰机正呜呜作响。
暖黄灯光闪烁, 明灭规律地如同口鼻呼吸,接二连三地朝外喷吐冷雾。
贺止休倚在墙壁上,窗帘蹭过他耳侧,痒意中他嗅见一股浅淡的柠香。
应该是香薰机里精油的味道, 与路炀身上的气息轻微相似,却不如路炀的自然,混着一股难以忽视的人造香精味。
屋外走廊嘈杂喧哗, 透过缝隙可以窥见是听完演讲的家长们成群结队浩荡回归,三班赫然在列。
方佩佩和武子鸣在前头热情带路, 但其实有没有他们带都没差,因为每个家长身边无一例外都跟着学生。
短短几分钟的路走的格外热闹,有环着父母胳膊撒娇的,有被揪着耳朵挨骂的,还有相敬如宾一前一后各走各的。
风格各异,但又无一例外都默契地“成双结对”。
窗帘与玻璃将世界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边喧嚣,一边空寂。
贺止休孤身站在另一端,眼错不眨地从缝隙里窥视着对岸,眸底的情绪被压得很深,炽白光线从他眉心中央飞出一条,倾斜挥下,仿佛也在这一刻将他灵魂撕扯成两半。
直至窗外浩荡人群离去,世界安静下来,他才眨着眼回过神。
班主任的手机已经不滚烫了,贺止休随手往兜里一揣,掏出自己的,点亮屏幕想看时间,却发现锁屏上弹出两条新消息。
一条是挂了电话后他爸给他发的,内容不长,但从文字就能感受到其中不容拒绝的强硬语气。
-贺琛的亲爸:不用着急拒绝,给你段时间自己想明白。
贺止休懒得回,也不想回,只扫了一眼便划出去,删除了这个一年到头浮出不了几次的头像。
然后刷至上方置顶,点开了另一条。
-男朋友:你在哪
男朋友性格上的冷淡毫无意外也蔓延到了聊天风格上,三个字干脆利落,言简意赅,连个问号都懒得加。
换个人见了估计会觉得太冷漠疏离,贺止休却只觉胸膛里升腾而起的那股说不出的闷燥寡郁,在这一刻格外神奇地被缓缓压下,替代而之地是前所未有的冲动。
想见路炀的冲动。
他转身,垂眸,一边朝大门迈去,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回复。
-男朋友:老班办公室,我去找你
发送,开门。
咔哒一声轻响过后,空旷下来的走廊上忽地响起“嗡”一声。
贺止休下意识转头。
只见门口,路炀倚在一步之隔的墙上,衬衫领口迎风微晃,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照亮少年面庞。
抬眼望来时,贺止休隔着镜片,从那双眼睛里看见愣怔的自己。
“你找到了,”
路炀息屏,顶端男朋友三个字随之消失在空气中。
贺止休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点幻影,但没空多余看它,因为路炀转身靠了过来。
咫尺距离下,人造柠香终于被路炀身上清浅的柠香替代。
贺止休不自主翕动着鼻翼去嗅,在路炀拧着眉一脸“这人发什么疯”的表情中,他像终于缓过神般,眨着眼问:
“你说这办公室有没有监控?”
“?”
路炀莫名其妙地瞅了一眼身侧的窗:“不知道,但走廊应该有。怎么了?”
贺止休顿时满脸遗憾:“炀癫疯犯了,现在特别想把你亲到眩晕在我怀里。”
路炀:“…………”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路炀冷冰冰道:“别逼我在这儿揍你。”
“打是情骂是爱,我愿意承受你如狂风暴雨般的爱意,”
贺止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发癫。
要不是身后是办公室,眼前是走廊,隔壁还接二连三传来各班班主任背着扩音器主持家长会的动静,他大概已经张开双臂抱上去了。
此刻只能过嘴瘾说:“来吧路炀炀,别打脸,我还得靠这个时刻保持魅力吸引男朋友。”
路炀炀杵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朋友,从嘴角前所未有的平直感判断,他显而易见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贺止休忍着笑,终于准备正经地说两句其他,以免路炀彻底忍无可忍。
给他一脚是小事,就怕转身走人不搭理他。
正要开口,眼前的少年忽地抬起手,拇指指腹压着中指甲床,高举至额前。
紧接着“Pia!”一道脆响,对着高出自己半个头的Alpha来了记响亮的指弹。
“少自我臆想,你男朋友暂时还没这么肤浅,”
路炀收回手,揣入裤兜,趁着贺止休还没回过神、满脸错愕地间隙,迅速转移话题:“你跟你爸通完电话了?”
贺止休从小到大见过很多人被弹额头,唯独自己没感受过。
儿时欣羡猝然成真,他脑子还有点懵,愣愣地点头:“嗯,通完了。”
“你们吵架了?”路炀突然问。
贺止休缓回神,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听见了?”
“没有,”路炀说:“随便猜的,看你聊挺久。”
贺止休关上门,冷风呼啸吹来,将室内带出的最后一丝暖意吹散。
他忽地想起方才浩荡人群从走廊穿梭而过,缝隙中窥见了三班的许多人,唯独不见路炀。
“你从什么时候站这儿等的?”贺止休终于后知后觉地问。
路炀顿了下:“没多久。”
话是这么说,视线却不自然地朝他处扫去。
典型的撒谎特征。
贺止休心跳鼓噪,不由分说去拉路炀露在外边的那只手。
“怎么这么冻,”贺止休哑声道:“得有十分钟了吧?为什么不叫我。”
“……”
路炀扯了两下,没拽动,对面贺止休探究的目光又似烈火,仿佛要把他灼穿。
短暂缄默后,路炀终于松了口:“发了消息,你没回。”
贺止休明白了,那句“你在哪”只是试探,以防万一他电话还没接完,而自己的贸然到来会影响或打断通话。
没有回复说明电话没有结束,那就不催促。
他出于习惯,站在空寂的办公室里独自消解着与热闹格格不入的低沉与黯然,却不知一门之隔的屋外多了个人,在天寒地冻里一声不吭地等着他。
与过往相似,又与过往全然不同。
后方走廊有人来,路炀潜意识抽回手。
他以为贺止休又得紧抓不放,于是用了力还准备开口警告,结果手掌只是轻轻往上一拽,就顺利地挣了回来。
出乎意料的顺畅,连路炀都不仅愣了愣。
贺止休却忽然问:“你现在要回教室么?”
“不回,”路炀摩挲着指尖。
贺止休体温太高了,掌心更是温度灼人,短短一分钟不到的功夫,把他指尖也染的发热。
“那你小姑和小乔呢?”贺止休又问,“不管没事么?”
“家长会除了班级召开,还要一对一面谈,没两三个小时结束不了,”路炀说,“小乔跟宋达打球去了。”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你没什么事了?”贺止休终于问出了想问的。
路炀抬起眼,隐约明白这人想干什么。
他对上Alpha直白的目光,半眯起眼:“你想做什么?”
楼下操场弥勒佛的身影穿梭而过,倾斜而落的灯光也无法将他圆滚的身影拉的细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教导主任生涯锤炼而出的直觉,他行至一半,极其突兀地停下步伐,抬起头,朝远处高二教学楼望去。
灯火通明的楼宇照亮黑夜,紧闭窗户之中是老师与满座的家长。
夜风萧瑟寒意难捱,走廊上的学生早已纷纷躲至他处避冷,放眼望去长廊空旷寂寥,不见活影,只剩月色。
弥勒佛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犹疑顷刻后,他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负手远去。
·
教学楼的天台常年都被封锁,大概为了防止学生逃课,灯都是坏的。
沉重锁头挂在门上,内侧因为常年不动,锈迹都是与铁门缠绕生长,眼瞅着是要结为一体。
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碰撞震得被迫分离,弹起砸下,敲出一道轻微闷响。
乍然听起,仿若控诉哀嚎。
但无人在意。
因为下一刻就被混乱布料摩挲的窸窣声,与急促喘/息所遮盖。
“来,呼吸,”
贺止休松开路炀,手掌在怀里人的后背一下一下抚顺,等怀里人渐渐调整回呼吸后,他又忍不住戏谑:
“明明是个大学霸,怎么换气学的这么慢?都亲这么多回了,我都怕你真晕过去。”
“……”路炀忍无可忍,冻着脸给了他一脚:“谁他妈让你亲起来跟不要命似得。”
“有吗?”
Alpha毫无知觉,得了便宜还卖乖,笃定道:“那一定是你嘴巴太软了,我碰着就停不下来。你反省一下,为什么让我这么失控。”
“……”
什么见了鬼的歪理?
路炀毫不犹豫又给了一脚。
贺止休环着人把脸埋入路炀肩窝,闷笑道:“错了错了,别踢,不然我待会要忍不住耍赖你把我踢瘸了,要你背背才能回去。”
路炀:“…………”
他简直想一脚把贺止休蹬飞,但显而易见按照这人的德性,搞不好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思忖片刻,路炀还是按下了欲望,扬手捏住贺止休发尾的小辫,冰冷的语气中透出一丝罕见的咬牙切齿:
“滚蛋。长这么大没被人套麻袋往死里揍你也是个奇迹。”
贺止休丝毫没有被骂的自觉,闻言只是把脸埋在路炀肩窝里闷笑两声,片刻后他突然说:“男朋友,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不亲,”路炀冻着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不能睡我寝室,不让抄作业,手别瞎碰。”
贺止休终于转过头,太阳穴压在路炀肩膀,视线由下至上地看着男朋友的下颔线,难以置信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路炀冷酷无情地揪着他小尾巴:“自信点,用陈述句。”
“……”
贺止休沉默两秒,非但不恼,反而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可你刚刚说不图肤浅的外表,那是不是说明,你就喜欢我这份不堪?”
路炀:“……”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被回旋镖,路炀难得无语凝噎,干脆一扯小尾巴,准备搡开这个脸皮厚度正以肉眼可见速度飞速成长的Alpha。
但还没来得及,贺止休出乎意料地话锋一转:“不过我想问的都不是这些。”
路炀一顿,狐疑道:“那是什么?”
“好奇很久了,但一直没机会、不知道怎么问,”
贺止休直起身,难得主动松开路炀,在昏暗中对上男朋友的视线,悄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路炀一怔。
“嗯?”
贺止休垂眸,拉过路炀褪去冰冷的手,他总在这种时候染上一丝小心翼翼,不逼问,也紧追,只低声征询:
“可以告诉我吗?”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路炀张了张口,还是别过视线:“不记得了。”
贺止休轻笑了声,出乎意料地没有喋喋不休追问到底,而是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吗?”
路炀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好奇,此刻却不受控地转过头:“怎么?”
贺止休转过身,后背倚在身后的栏杆上,下方便是垂直的楼道。
他却好似这一刻忘了自己恐高这件事,上半身朝后弓去,侧目看向路炀,也看向他背后的阑珊铁窗。
月色被切割成数份,他把自己的心也主动划开:
“因为你说,性别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不要框柱自己。”
路炀微怔,后知后觉想起这是贺止休转学来的第一天,他们从教导处出来时,宋达因为楚以维而辱骂了Alpha整个群体时,他听不下去打断阻止后说的话。
那也是贺止休第一次表露出“讨厌Alpha”的一面。
性别生来天注定,无论第一性还是第二性。
如同人不能选择父母那般,亦无法择选自身何为性别。
因此世上自我厌恶的人不在少数,或因外界伤害而痛苦其中,譬如当初的白栖;
又可能是对社会舆论的倾斜而心向往之,抬高他人,自卑如野草顽固丛生,变得偏执不可理喻,譬如当初的齐青乐。
那贺止休又是因为什么?
路炀沉吟寸许,终是问了:“你为什么那么讨厌Alpha?”
贺止休猜到路炀会问,却没想到这么直截了当,短暂愣怔后到底忍俊不禁闷笑起来。
“笑什么?”路炀眉梢一抬,又问:“不能说?”
“也不是不能说,你等我想想啊,”
贺止休止住笑意,低低吸了口气,视线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的月牙,仿佛在思考如何表述。
片刻后,他忽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放弃道:“想了一通侮辱话,但是有损形象,还是算了。”
路炀瞥他。
“怎么说呢,”
贺止休摩挲着路炀虎口,在黑暗中停顿数秒,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闷出一句:“我其实也没有真的讨厌Alpha。”
没有真的讨厌?
路炀罕见没明白:“那你隔三差五攻击什么?嘴闲?”
“你要这么觉得也行,”
贺止休轻笑道:“毕竟我也是个Alpha,攻击两句权当自黑,要有人对号入座只能说他也不太自信。你说是吧?”
路炀:“……”
是个屁。
“开个玩笑,”
眼见路炀脸色愈发不善,贺止休终于正经下来。
他晃了晃学霸的手,转移话锋:“问你个学习相关的问题,你说Alpha和Omega结合后,会生下Beta么?”
这什么破问题?
路炀瞥他:“概率很低。除非三代以内有人是Beta。”
贺止休又问:“那如果没有呢?”
“没有说明基因突变,”路炀无语:“初中的知识点,你上课光打游戏了?”
贺止休却说:“那我哥就是基因突变了。”
路炀一愣,难得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我爸妈是最典型的Alpha和Omega,甚至包括我祖父母那一辈也是,三代人里没有一个Beta,”
贺止休淡淡道:“但我哥是个Beta。”
医学上什么病例都有,Alpha和Omega结合诞生Beta虽然罕见,但未必真的没有。
毕竟连Beta都能二次分化成Omega。
——即便是因为世界规则下的强行促使。
“可能真的像你说的,基因突变,所以从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住院,住了很多年,接受了很多种治疗。在我印象里,他只有每年春节才会被接出院,吃完年夜饭,我爸妈再开车把他送回去。”
大概是为了不完全沉入那段过往情绪中,贺止休垂下眸,细细摩挲着路炀虎口那寸柔软的肌肤,停顿了下,才接着说:
“大概一直到我三年级——还是四年级?反正就那两年吧,他还是没能扛过去。”
楼下有风寻觅而上,Alpha脑后一缕小辫子微微晃了晃。
路炀走到他身边,同样倚着栏杆,交握的双手自然垂落在他们之中,背后是交错的楼梯,眼前是锈迹斑斑的铁门,身边一步之隔就是月色。
“没治好么?”路炀浅声问。
贺止休停顿了下,接着才沉闷地嗯了声:
“临床案例太少了,且几乎桩桩因人而异,每个人的病因,特征,表现方式都不一样,除了基础治疗之外,基本全靠个人意志力强撑。”
但人的意志力从来有限,再坚韧的精神也会在不见天日的虚弱与病痛中逐渐消磨殆尽,尤其只是一个十几岁尚未成年的少年。
当所有的希冀不复存在,医疗手段也弹尽粮绝时,生命便无可挽回地走向末路,去往深渊。
路炀握了握贺止休的手:“人各有命。”
“那倒是,”贺止休长吐一口气,轻声道:“但我爸妈无法接受。”
路炀猜到了什么。
“他们太爱我哥了,无法形容,可能觉得愧疚,给他带来一个天生残缺的身体,所以拼了命想救他。但医生不是万能的,所以他们也做过了很多另类的努力,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告终。”
贺止休听不出情绪道:“我哥葬礼结束之后,我妈就出国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路炀自己也体会过,难熬,想逃避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人可以坚持待在会让自己痛苦的地方度过数日。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对贺止休也是一种不公平。
正如世上没有人能把一碗水端平,也意味着也没有人能把一份爱公平地分给两个人。
一者多,那么一者必然少。
贺止休俨然就是被抛下的那个。
“所以你才觉得Beta比Alpha好么?”路炀问。
贺止休很轻地眨了下眼,似乎掩去了什么情绪,接着才抬头,勾着唇角道:
“是啊,小孩子的心眼也是很多的,别人有的我也想要,嫉妒羡慕恨之类的情绪很容易上头——知道了吗路炀炀,我很容易吃醋的,你要是多看谁一眼我心里都能酸死。”
路炀:“……”
说得好像他成天到处沾花惹草似得。
路炀瞟着他:“我看谁了?”
贺止休一本正经:“数学题。”
“…………”
路炀眼皮一跳,差点没被气笑,扯着嘴角讥讽道:“那你酸着吧,还有阅读题和作文,酸不出胃穿孔说明你移情别恋。”
贺止休莫名被反将一军,愣了好一会儿闷出声靠:“谈恋爱还挺折寿。”
路炀懒洋洋地瞟他:“怕了?”
“怎么可能,”
贺止休拉过路炀的手,在唇边吻了吻,眼中掺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我只是恐高,又不是怕死。折完这辈子现在原地一命呜呼都行。”
他话音刚落,路炀忽地蹙起眉峰,罕见正色道:“少说不吉利的话,我不想原地看人一命呜呼。”
贺止休陡然想起路炀的过去——在夏天时被迫目睹了父亲的身亡。
鬼屋里的低于诉说浮于大脑,他不敢开玩笑了,想蹭过去认错哄人。
但没来得及,两道嗡鸣骤然响起。
两人手机同时震动,路炀松开贺止休的手,掏出,发现是宋达拉了个群。
群内一共四人,除开他和贺止休,还有周乔桥。
此刻宋达正疯狂地刷屏艾特他俩。
周乔桥像是看不下去了,主动冒出来阻止。
-小乔芭蕉扇:哎呀达达哥!你发一条就够了!我手机要被你震死了。
-再发我要屏蔽了!
-天下第一帅达:谁让他俩半天没动静
-小乔芭蕉扇:肯定在忙呀
-天下第一帅达:家长都不领回去,忙啥!约会啊?
-小乔芭蕉扇:你管人家,你这么八卦,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我们女生都不喜欢太八卦的男人
-有损逼格
没人知道这俩人明明猫在一块儿,还非要用手机聊天是几个毛病。
但宋达显而易见被最后那几句话给万箭穿心了,终于不吱声了。
路炀息屏:“家长会估计快结束了,走吧。”
他抬步要往外走,刚迈出,手腕被人一拽。
贺止休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至身前,昏暗中他唇角的笑意消退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仓皇,慌张。
他哑声认错,小心翼翼地:“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说,你别生气。”
路炀没说话,但也没有继续走。
隔了会儿,他才在贺止休的凝视下,缓缓转过身,对上Alpha的眼睛。
“我没有生气,”
片刻后,路炀终于开口,清冷平直的语调前所未有地认真:
“贺止休,我们无法选择很多种事情,无论性别、父母,甚至成长经历,很多时候也都充满了看似巧合、实则注定的命运。但就像那天你对我说,生命很长,我们要学会挣脱藤蔓,让自己自由生长一样,你可以难过于不可得之物,但不要让自己沉溺。”
贺止休愣怔在原地。
不知是因为路炀那句没有生气,还是因为那句他曾经说出口,却未曾想被路炀一字不差牢牢记住的话。
家长会的第二波流程结束,安静走廊再次喧闹起来,大呼小叫的嬉笑打闹声循着风贯穿而上。
月色幽幽,薄云如纱,窗外的世界朦胧而暧昧。
路炀挣开腕上的手,贺止休抓了个空,茫然地蜷缩了下。
但下一秒他又感觉被重新覆上,五指挤入指缝。
扣紧的瞬间,掌心相贴。
他们手腕交缠,跳动的脉搏倚上彼此,一声接一声,沉闷有力,好似在交换心跳。
“路炀……”
贺止休仓促呢喃,似乎想说什么。
路炀却强硬打断了他:“人一生会遇到很多种形态的爱,不止有亲情;或许你哥哥占有了你父母的大部分,但没关系,未来还很长。”
他罕见的温柔:“缺的那些,我给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