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手表的事,季凌比精明的克莱尔小姐设想得更无所谓。
他只口不提修手表,也拒绝了克莱尔说送去给stone的老师傅看看的建议,只是接过了那个透明的袋子,随手塞到了办公室的抽屉里。
清迈的项目需要三年多的时间才完成,季凌每一个季度都要过去听汇报和跟进。
海外的项目稳步前进,但国内的事情让季凌有些棘手。
R&S旗下的商务酒店前一段时间出现了床单发现黄色尿渍的丑闻,尽管花了一些钱去公关,但效果甚微。
他们调查过那间分店的监控,也盘问了当天值班的房屋清理员工,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因为那名员工没有能请到假,与管理人员发生了口角,心生不满后,故意临时辞职前一天,打扫房间时,把尿渍弄在了枕头的下方。
很快这件事在互联网上发酵,大家都在讨论,不少自称入住过R&S商务酒店的网友,就着这个新闻开始列举R&S酒店的种种不好。
比如价格偏高,房型少,商务酒店和精品酒店的会员不能通用等等,还有说早餐的种类很少,在面条里吃到过头发之类。
但有一些过分细节的指责,很难事后去佐证其真实性,只能受着。
汪雪在某天给季凌打来电话,询问最近公司的新闻的事,说季建华目前不太管这些,暂时还不知道。
“你别太担心,公司的事我也不知道,好好应对就行。”汪雪安慰道,“Jessica倒是说想你了,你有空可以回来看看。”
“好,我后天去清迈,回来后就去。”
汪雪说可以。
最后,负责商务酒店这一块业务的执行总监进行了公开道歉。
在道歉的发布会上,如实说了这件事纯属某位员工因为不满上司的个人行为,并且也已经与入住客人达成一致,进行了对方满意的赔偿。
道歉会举行的那天中午,季凌在前往清迈的飞机上,克莱尔陪同过去。
在国际航班上,她断断续续用很卡顿的网速看完了全程,季凌在旁边撑着头闭目养神,结束后,克莱尔又退出视频网站,点开了社交媒体浏览。
在R&S商务酒店的词条下,除却前面一些安排好的通稿外,依旧有很多人在吐槽,说出了事就知道找底层员工顶罪之类的话。
还有几条是关于季凌私生活的,那几位网友贴出季凌的一些花边新闻,冷嘲热讽这种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每一面都很烂。
配的图片上有一张是很多年前的林想和季凌,还有一张是站在豪车旁边被人拍到的Eric。
克莱尔心里有些发凉,看到旁边季凌睁开了眼,她赶紧关掉了手机屏幕,季凌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整个飞行过程中也几乎不说话,侧着头朝另一端。
飞机停稳之后,季凌刚刚要起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他回过头,就看到了算是他竞争对手的洪启刚。
“还真是你啊,季总。”洪启刚长得很胖,穿着布满大牌logo的T恤,手腕上带着一只金色的劳力士,笑眯眯地走过来,“上飞机的时候我看到你在休息,没好意思打扰。”
克莱尔在旁边不敢说话,洪启刚主导的另一个度假村品牌也风头正劲,前一段时间刚刚成功上市。
季凌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洪总,真巧。”
洪启刚这人以前做过很多行业,都没能成功,直到做了酒店业。最后官方说法是,遇到了现在的伯乐,才找到人生的目标。
他比季凌大了近十来岁,有不少政府关系。
看着季凌要往前走,洪启刚加快了脚步,走到他旁边,说:“这一次来清迈,是盯项目?”
“嗯。”季凌回答道,“是。”
“哦,我也来看看,清迈好啊,旅游业发达,机会很好。”洪启刚一直脸上挂着笑,说话客客气气,“季总,前段时间的新闻,没什么事了吧?”
他刻意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季凌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说没什么了,一点小事。
“我先走了,洪总。”季凌侧了侧身子,用眼神示意克莱尔把东西拿上。
VIP的小巴在外面等待,季凌快步带着克莱尔上了车。
等季凌离开后,洪启刚换了一副嘴脸,对旁边的漂亮秘书低声说:“操,破富二代,装什么装。”
林想在等了几天后,没有收到季凌发来的账号信息,但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关于R&S集团的新闻,顺着实时消息看下来,大部分人对于R&S都是批判的态度,只有极少为他们说话的。
尽管不是很懂季凌工作的具体业务,但林想认为季凌算得上很有能力的那一类老板。
他性格沉稳,杀伐果断,周姐以前说,季凌刚刚毕业那半年,曾经被安排到集团旗下的酒店做过半年前台。
“不知道这事影响大不大。”Jason吃了一根薯条,看了看手机,“前几天我看到有那种财经博主说,季凌好像还参与过很早以前一支股票的做空,他没直接写是谁,但形容得大家都明白,也不知道真假。”
林想听不太懂这些,问什么意思。
“哎呀,反正就是这种有钱人的把戏,不把老百姓的钱当钱呗。”Jason没好气地说,又把炸鸡往林想面前推了推,“你多吃点,都瘦了。”
林想下意识想反驳季凌不是这种人,但他拿不出证据,更何况季凌私下如何同他在生意上如何,并不一定会对等。
“你怎么显得无精打采?今天不是还给你妈妈买了生日礼物嘛。”Jason看了一眼林想,指了指他旁边那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开心点。”
林玉芝前几天说她这周回首都,但生日那天不在,林想便约着Jason出来买了条丝巾,打算在明天和林玉芝吃饭时提前送给她。
Jason没心没肺说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林想一直都静不下来,心不在焉地听着。
第二天林想与林玉芝吃了午饭,林玉芝把头发剪短到齐肩,又剪了一些刘海,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妈妈是不是胖啦?”林玉芝拿出粉饼照镜子,问自己的儿子,“但是称体重又没变。”
“没有,还是很漂亮。”林想说道,他把礼物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这是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妈妈。”
林玉芝看到上面的奢侈品标示,愣了一下,笑着说:“儿子长大了,给妈妈买高级货了。”
“没有,不是很贵,这牌子其他东西我也买不起。”林想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玉芝边笑着打开了系好的丝带,边说:“没写什么肉麻的卡片吧?妈妈怕这个。”
丝巾的颜色有些鲜艳,是林想坚持的,原本店员在询问了林玉芝年纪后,建议另一条素色的。
但林想记得小时候,林玉芝有很多类似的丝巾,她总是会系在脖子上,然后穿着高跟鞋,在林想面前照镜子。
“妈妈这样好看吗?”她在小林想面前小弧度转圈,又说自己以前就想做空姐,就是因为觉得她们制服系丝巾特别有气质,但可惜她太矮了。
“这么鲜艳。”林玉芝看了看丝巾,露出很开心的笑容,“妈妈都老了,戴这种要被人笑话装嫩的。”
“哪有老?”林想说,“看着就像我的姐姐。”
林玉芝被儿子哄得很开心,笑着说:“那时候我一个人带着你,怕交不到男朋友,就骗人说你是我弟弟。”
“我记得,你还要我在外面喊你姐姐。”林想接过话头,显得不是很在意地说。
林玉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年荒唐事,笑得眼角的皱纹很深地露出来,又重复了一句真的老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温馨的片刻实在太难得,林想近日的低落的心情变好了许多,他告诉林玉芝自己交到了朋友,又说Jason人很好,是钟老师的侄子。
“你喜欢他嘛?”林玉芝喝了一口红酒,问道,“喜欢就试试。”
“没那些有的没的。”林想说,“就是普通朋友。”
林玉芝叹了口气,说:“还是得谈个恋爱,我想有个人能照顾照顾你。”
林想不太想继续关于这个问题,他反问林玉芝最近在忙什么,问了好几次后,林玉芝才开口。
“我在富城找了个工作。”她说,“正经工作,你别担心了。”
“什么工作啊,妈妈。”林想不死心地问,看起来很担忧,“累吗?”
“累啊,工作能不累吗?”林玉芝夸张道,“但还行吧。”
林想沉默几秒,问:“你和那个人,分了吗?”
林玉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表示已经分开了。
最后这顿饭吃完,林玉芝在饭店门口说自己还要去一下药店,她破天荒地抱了抱林想,感叹说怎么那么小一个小孩,已经比自己高这么多了。
语气像是分别十几年再见到儿子那样夸张。
“我挺好的,想想。”林玉芝抽了一口烟,突然低声说,“真的挺好的。”
林想觉得她的语气有些怪,但很快林玉芝又灭了烟,扬起那张和林想很像的笑脸,说她要走了。
林想站在街边陪妈妈上了出租车,然后目送车子开远,最后在满是行人的街角,逆着人流往另一头走去。
刚刚走到地铁站附近,他看到拐角处一间酒店的门口站着许多人,还拉着横幅,横幅上写着一些话,结尾打了几个大大的感叹号。
那是季凌他们家的酒店,门口站着的几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男人,在和门卫吵架,旁边的路人也驻足看热闹。
“在吵什么呀?”一个女孩子问旁边的男朋友。
“好像是说拖欠工资吧,你看那横幅不写着嘛。”男生说,他们站在林想身侧,在议论着对面的事,“活该。”
“那个画像是谁?吓人。”女生又感叹了一句。
林想眯了眯眼睛,看到有一位年纪较长的男性,手里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纸上是一个男人的商务照,但现在上面写着大大的:万恶的资本家。
季凌在照片里一如既往的冷漠。
这张照片林想在家里看到过,当时季凌要参加一个商务讲座,克莱尔给他安排人照的,有几张送到了家里,放在他的书桌上。
但此时,照片用很软的纸印刷出来,季凌的脸被抓得很皱,看起来狼狈又不堪。
伴随着争执和推搡,纸片轻飘飘地掉落到地上,很快又被人踩了几脚,踢到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