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 我什么都告诉你。”
王皖一大喇喇地岔着腿,手搭在椅背上,他冲陆淮挑眉道:
“您可是陆总,谁给的好处能多于您啊?只要你说一声, 我王皖一保证屁颠屁颠一句话不带多说的, 跟在您身后混。”
“不过......”王皖一故作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整个人像个地痞流氓般笑着说,“我怕我说了您不相信啊。”
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唇,王皖一跳梁小丑般在这里蹦跶,身上这股莫名的自信真是可笑至极。但他仍是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地扬起下巴:
“说来听听。”
“哎呀,我这可就为难了。”
王皖一脚搁在茶几上,故作深沉地拉长语气,势必要将陆淮最后一份耐性消磨,却发现对方并未一门心思地等他回复, 那双和主人气质极其相符的眼睛只淡淡注视了他几秒便收回视线, 而陆淮手里已经拿起笔,显然没认真对待他说的话。
从来没被人这样无视!就算他知道现在落魄,但意识到和真正面对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无视他的人是让他落到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
他狠狠捏紧拳,恨不得把这些天所遭遇的所有都宣泄在陆淮身上,但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狰狞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噙着笑,绷紧的身体再度放松, 他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上, 说:“迟渊。”
陆淮笔尖一顿。
隽永明丽的字迹因这忽然停滞的动作而显得不太流畅, 墨渍化为小点,就这么晕开来。
但也仅仅只是一秒。
目光垂落,注视着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瑕疵”,沉默半晌,陆淮手腕用力把笔盖合上,他抬眸看向呲着牙的王皖一,抿紧的唇线仿若是杀人的兵刃,让人感受到浓浓威势。
王皖一突然就挺直了背。
“我说过,我不想听废话。”
陆淮眸光聚焦在对方脸上,他嗓音压得低,总让人联想起更深后瓦檐上凝结的霜。
王皖一鼓起腮,心里有些嘀咕。
“就是迟渊。”他咬牙坚持,“怎么?陆总是觉得你这位‘好兄弟’不会害你么?”
他玩弄起桌上的摆件,眼神不敢与陆淮对视,只有这样,他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底气:“可我怎么听说......您和迟总关系并不好啊......”
王皖一曾有耳闻这两位互相看不惯,今天迟渊护在陆淮身前,他甚至怀疑过那些流言的真实性。
毕竟迟渊眼中的担心与珍视可做不得假。
王皖一这么想着却觉得讽刺。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迟渊两字,即使他今时今日所作所为与迟渊真没任何关系,但不代表他就完全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两天前,他可是清清楚楚看见迟渊和他秘书一起同王桉那老家伙的人有过接触。
星河是陆氏的项目,迟渊来凑什么热闹?
更何况他爹留下的人成分不明,若不是想添麻烦,不如直接与陈亦联系,谁知道是不是另有安排?
王皖一好整以暇地抬起下巴,这些话他通通没准备保留,毕竟有时候真话反而没人信。
甚至他还真想看看迟渊如何背刺陆淮,这才上演兄弟情深的好把戏呢......
呵呵,他真的特别想看看陆淮这样的人受挫是什么样子?
那他妈一定大快人心!
陆淮把纸页微微弯折,直至纯白覆盖那丑陋的墨团,淡色的瞳孔没错过王皖一任何表情,他倏而觉得心累。
之所以说王皖一是废话,不过是他心里清楚,但仍然觉得旁人提及会刺耳。
他没有真正付诸过信任,却真实地拥有过期待。
可他早应该知道,一腔真心就是要被踩在脚底下的......
陆淮想,他好像赌输了呢.....
不知道迟渊到底真正想做什么,他们时常胜负对半不是没有道理,意味着谁在对方手上讨到便宜,都需要天时地利再加那么点伯仲之间的实力。
只要有预设,好似什么意外也就都不稀奇。
陆淮回忆起那天他们草草结束的话题,最后在一场混沌荒唐中收尾。
他和迟渊所做到的不过是“佯装”二字,陆淮冷淡地勾起唇。
“方霆。”他掀起眼,耐心消磨殆尽,面向愣住的王皖一,他一字一句道,“说说他吧,既然你藏得这么辛苦,我就来替你开头。”
王皖一难以置信地抬眸,却见陆淮镇定自若,只平静地等他回答,他愤然站起身。
“你他妈玩我!”
这陆淮什么都知道,却还耍他要问他信息,亏他方才还认为自己能拿捏住对方,只怕是陆淮心里已经嗤笑过他无数遍愚蠢!
陆淮不置可否,面对王皖一的愤怒,他姿态慵懒地用指尖摩挲着纹身:“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皖一,你是不是忘了......”
他眯起眼,貌似温柔的笑意尽数敛去,只剩下伤人肺腑的凛冽寒光:“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处境?”
王皖一咬牙切齿:“你!”
“你有句话说的对,”陆淮毫不在意王皖一会有过分之举,他冷漠下着最后定论,“你现在只能跟随我,如若学会如何摇尾乞怜......我想我乐意给点好处......”
“你他妈真把劳资当狗?!”王皖一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势要用拳头把这些天的郁闷好好发泄出去,他红着眼睛要抓住陆淮的衣领。
一记重拳被人轻描淡写地拂过,陆淮并不费劲地钳住对方。
“你放开!”
陆淮置之不理。
动作干净利落,把王皖一的双手别在身后,直至听见人再也嘴硬不起来,发出一声痛呼。
“王皖一,我再说一遍。我要你知道的有关方霆的全部信息,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
王皖一嘶吼道:“你休想!”
陆淮眸光闪烁,却也没再多劝,他松开钳制,用纸巾擦干净手,意味深长地开口:
“你会开口的。”
王皖一终究是没把那句“我呸”说出口,他总算是看清楚了陆淮。
之前只觉得对方是个面冷心更冷的王八蛋,毫无顾忌地毁掉别人一切却洋洋自得,他原本以为没有比这更令人厌恶的嘴脸。
可此时,他直视陆淮凛人的目光,才觉得对方更狠。
撕开别人伤口撒盐不够,他还要享受什么东西都在掌控之中,就算是痛苦的进程,也得是他算计好的计量。
王皖一默默捏紧拳,眉睫掩住情绪。自己浑然不知的妒意和怒意胶着在一起——他绝对绝对不会如对方所愿!
陆淮一直在想王皖一为何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
或者换句话说,方霆能利用人心,需要条件,那么利用王皖一的条件是什么呢?
他不再管瘫坐在地的人,知道对方心里存有报复这口气,只要不出便不会轻易离开。
陆淮拉开门,却见到迟渊。
周身的冷气未散,却在瞥见对方的那瞬收敛。
迟渊倚在门边,说不出什么心思,尝了下难吃的蛋糕,却莫名没扔掉,嘴角蹭上奶油,无心擦掉,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着偶尔突破隔音效果而传出来的零星话语。
见到陆淮出来,才感觉背已然僵直了,他撑起身,本来觉得太丑的蛋糕依然捧在胸前,他递到陆淮面前。
“尝尝?”
迟渊所做一切都不过是随心。想了太多的脑子被各种各样的猜测顾虑堆满......可很奇怪,他们本是没有信任的。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相信”这个词的存在。
陆淮相信他,陆淮不信他。
他问自己,重要么?
事情已经做了,他和陆淮一样,他们从来重视结果多于过程。
是不重要的,却又突然在意起来。
这样的“在意”是他能力之外的表达,故而缺少体现的载体。
是各凭本事,要愿赌服输,也是几两真心,无法言说。
原本以为人早已走,拉开门却碰上。
脑中搭建好的秩序被推倒重来,他们大概已经习惯避开。
陆淮垂眸瞧那“面目模糊”的蛋糕,想到今天见到迟渊起对方就一直提着。
真可惜啊......化了。
或许也意味着那么一点不合时宜。
看上去不会合口味,他却应道:
“好。”
接过迟渊递过来的叉子,陆淮不是浅尝辄止,他认认真真地盛起,塞到嘴里。
甜腻的味道霎时挤满味蕾。
陆淮虽嗜甜,却还是没忍住皱眉。
迟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味道如何?”
“难吃。”
“我也觉得难吃......”闻言,迟渊轻轻一笑,眉眼却垂着,“有点苦......”
陆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他试图看出迟渊是在说玩笑话,却见对方目光澄澈地望向他。
似乎真的觉得苦......
“苦么?”陆淮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准备再尝一口,却被人握住手。
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迟渊向他靠近。
唇畔相触时温软,两方攻城略地时,牙齿磕绊。
这个吻来得莫名。
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
甜香萦绕于鼻尖,戳破某位偷吻者的谎话。
陆淮试着回应。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天真:甜的啊!
迟渊:苦的!不信你尝!
我:捂脸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