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闷, 偶出现的一瞬光辉,恍若幽暗屋室的一豆烛光,乌云卷来,恰似疾风掠过, 摇摇晃晃, 最终灭得彻底。
迟渊余光瞥到凌秩靠近的身影, 视线渐渐从远处收回来,方才流光若隐若现的眸色顿时变得极为沉静。
他那天满腔苦涩地挤出那些话后,陆淮似有动容,但随即敛眸遮得严严实实的,到底是没给他任何回答。
只不过......迟渊眉宇舒展,至少陆淮的态度总算不像一堵“严防死守”的水泥墙——完全不给他任何回应。
虽然还是很少同他交流,有时抗拒的姿态还是很明显,但好在算是关系和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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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一次产检。
陆淮精力不济折腾一早上,即使挣扎着想第一时间看结果, 仍是难抑倦意地睡过去了。
面对走来的凌秩, 迟渊双手攥成拳,即使深呼吸几次,心里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紧张。
毕竟......陆淮的情况......
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在见到凌秩严肃神情时达到了顶点,胸口极度喧嚣跳跃,根本等不及对方开口,迟渊猛地向前一步, 嗓音急促:“结果怎样?”
声线颤抖着, 但他无暇顾及,凌厉的凤眸锁在凌秩身上, 从神情的挣扎中可以看到理智与情绪的交锋。
凌秩被抓得一抖, 他勉强站稳, 却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手像是抓不住那轻飘飘的平板,费劲地双手拿稳,转而塞到迟渊的怀里。
“问题......有点严重。”
他按揉眉心,陆淮没在这,他选择实话实说。眼见着迟渊的脸色霎时变白,凌秩竟也有点不忍心,他吐出口气,尽量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徐徐道:
“如果这是任何一位普通孕育者,我都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好,后期得花大力度调理,甚至......”,凌秩苦笑着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尽量把焦点放在陆淮身上来,“陆淮他身体状况太差了,之前就有过先兆流产的迹象,现在各种指标,你看那些标红的,基本就没几项达标的......”
气氛愈来愈压抑,隐隐约约喘不过来气。
迟渊手攥紧了,紧紧抿住唇线,一言不发地盯着凌秩——
仿佛在等待那个希望渺茫的转折从对方嘴里说出来。
近似乞求。
在这样的目光下,凌秩突然受不住地转过头平复呼吸:“别这样看我......”,他强行打起精神,“当然是有好消息的,NT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正常的,但唐筛和无创还得再等等。”
“陆淮呢?”
迟渊依然垂着头,声音又哑又闷,自从陆淮没有执意让他离开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把两人的床距越缩越短,故而感知便更清楚点——
譬如能渐渐从气息判断陆淮到底有没有睡着,结合这点,后知后觉对方极少有安稳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但总是一声不吭,默默忍着,如果他没觉察出来的话,估计到几月之后,他更不会知道——
就像如果他没找到日记本,陆淮喜欢他这件事,也能瞒住他一辈子。
迟渊苦笑了下,他把细枝末节弄清楚后,昨天夜里感觉到陆淮似乎是不太舒服,忍了又忍,他实在心疼得不行,可刚一动作就发觉陆淮整个人绷紧了。
他抿直唇线,又重复一遍:“那陆淮呢?他好像......一直很难受......你知道的,他避着我,也从学不会坦白......”
凌秩闻言立刻抽出迟渊手里的平板,盯紧屏幕翻了几遍,反复确认几次,没什么大问题,一口气才呼出来,他头疼地表示:“我也一直在想什么办法能让他好受点,毕竟这孩子实在太磨人了,那孕囊在孩子生长时不可避免地会抵到腰和胃,你也知道陆淮胃不好。”
剩下的话,凌秩不说,迟渊也清楚,唇瓣张合几次,才勉强把“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吗”咽回肚子里——凌秩说的清清楚楚了。
迟渊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臊眉耷眼的,不然陆淮会担心这结果,他尽力扯出抹笑,给凌秩撂下一句:“那我现在进去陪着他。”
“嗯,你......尽量多跟他亲密接触。”,凌秩心里了解这不太可能,但该说的一句不能少,“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你的气息能安抚他。”
迟渊脚步一顿,半晌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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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渊进来的时候,陆淮意识仍在睡意里搅和着,不太清醒。
但实在是太疼了。
分不清是小腹还是他那破胃,连成一片,疼得让他下意识弯起身,手摁着,不过无济于事。
其实经由凌秩强调过,他知道疼是正常的,往往挨一挨就过了,只是最近时不时激烈起来,他稍微有点招架不住。
感觉内里的血肉都被搅得天翻地覆,要把他从中间剖开,陆淮终于摆脱那困意,彻底地睁开眼。
“陆淮!”
迟渊笑意刚刚堆起一秒,在感知到陆淮那紊乱呼吸之后,顷刻间溃不成军。
陆淮缓了缓,闻言,掀起眼,发觉对方正半跪在他面前,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心疼。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手,强使自己集聚精神,他问道:
“结果出来了么?”
迟渊眸色一凛但转瞬便化为柔和的春水,盛着盈盈暖意,点着头:“我和凌秩谈过了,他说可以。”
“你让他进来。”
在迟渊迟疑的那秒,陆淮便蹙起眉,在听到对方回答后神色仍旧没有任何轻松,片刻,他撑起身,强势要求凌秩进来和他谈。
迟渊愣了秒,淡笑着:“我转述你还不放心么?你想听得更细点,我都记得呢,他进来反倒打扰你了......”
没等迟渊把话说完,陆淮似笑非笑地挑起眼尾:
“骗人的话听再多的细节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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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渊所有表情都在这秒僵住,他手指搭在陆淮床边,轻轻敲了敲。
“是实话。”
他对上陆淮雾蒙蒙的眼睛:
“孩子......很好。”
“但你情况,特别糟糕。”
在特别二字上加重了读音,骨子里的狠戾透了出来,陆淮微微眯起眼,安抚的动作慢了一拍,迟渊近来在他这温柔、顺从得太久了,都有点不太像他自己。
现在陡然强势起来,即使只是流露出一点。
陆淮挺直脊背在听到孩子没问题时逐渐放松下来,他轻轻捻弄了下指尖,只是下一秒倏而被人握住手,强硬地不让挣开。
“迟渊!”
陆淮微惊,语气里满是威胁。
迟渊心里叹气,与强势的动作不同,被眼睫略挡住的眼眸弧度弯弯,语气甚至有点哄人的意思:
“你能不能也对我说句实话,这几天是都不太舒服么?”
掌心握紧的手稍蜷起,迟渊敏锐感知到——这无异于默认了。
他堪称轻柔地握紧陆淮的手,小心翼翼地缓缓下移,覆在对方另一只手背上,同人一起贴着小腹。
他轻声问:“是这里疼么?”
“把手挪开!”陆淮语气有点冲。
然而迟渊却站直了,他弯下腰,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圈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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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很瘦,窄腰韧得似竹,好像能用手臂环住。
可能是因为太瘦了,身前那点微小的起伏弧度就格外明显。
掌心贴在那处的一瞬,迟渊脑海里霎时空白,这种触感过于奇妙,以至于他几秒后才有点落在实地的真切感知。
这是他和陆淮的孩子。
“我......”
迟渊看着眉目狠狠蹙起的陆淮,突然语无伦次。
以“我”开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迟渊眨着眼,总算是在九霄云外找到些许神志,想起自己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舔唇,迎着陆淮那满含怒意的眼睛。
“就抱一会好不好,凌秩说亲密接触会让你舒服一些,我们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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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泛起来,陆淮眼前弥漫着黑雾,他听到了迟渊的每一个字,没力气说出多余的话,从牙缝间吐出几个字:“把手挪开......”
迟渊尽管不舍,动作迅速地移开手,把近乎半软的人拢在怀里,怕陆淮不喜,甚至胸膛间还隔着距离,只是近似于拥抱的姿势。
是也不是,他胸口那颗心脏跳的速度稍稍有点吓人,鼓噪在他耳边,震耳欲聋的,他不敢让陆淮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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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是真的很疼。
凌秩再三强调过他情绪起伏不能太大,但不知为什么最近他脾气总是不受他控制,会心闷、烦躁,忍不住生气。
他现在调整呼吸,腹部疼得他压不住喘,却也尽力使自己先把情绪稳定下来。
迟渊感觉怀里人在抖,他渐渐收拢手臂,距离一点点缩紧,手不敢再逾距惹人生气,无措地搭在腰间,试图帮陆淮缓解。
“陆淮......陆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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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凌秩的建议真的和科学有那么点关系,多少有几分用处。
陆淮没意识到自己下巴搁在迟渊的肩上,只感觉痛意奇异般消退,他缓了缓,启唇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陆宝疼疼的小刀(顶锅盖逃走)
不给迟狗摸崽崽不是理所应当?(叉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