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陆淮意识悠悠转醒时, 入眠之际耳边恍作安眠曲的心跳声已经离得很远,几不可闻。
他侧过身,果不其然地看到昨晚移近的床已经复原,而迟渊依然仰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制造所谓的“假象”。
陆淮试图起身, 就见到某个假寐的人瞬时睁开眼, 动作迅速地站到他身旁,他瞥眸去瞧,迟渊眼底清明,不见倦色,一眼便知是醒了很久。
“是想要什么东西么?”
昨晚差点摔倒的阴影估计在很长一段时日里不会消退,迟渊集聚精神地瞧陆淮的一举一动,要不是怕太过火,恨不得能让对方体会到什么叫“脚不沾地”。
陆淮微地挑眉,他大致明白迟渊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洗手间。”, 他忽略迟渊在一旁欲搀扶的手, 勾起唇,嘲道,“难道你要代劳吗?”
迟渊眼底浮起几分尴尬,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是紧张过度,眼神仍是一瞬不移地盯着陆淮的背影,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那我扶你?”
陆淮攥紧拳, 前进的步子停顿半秒侧过身, 眉宇覆着冷意,连带着下垂的眼尾, 彰显出主人不太好的情绪。
迟渊见陆淮抿紧唇线, 半晌才像是忍无可忍般筛选出较为礼貌的两字:“不用。”
“你要是闲, 就滚出去把额头上的疤快点消了。”
陆淮每次见都觉得扎眼,又碍于话说出口更像是关心,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主要是丑。”
迟渊硬生生被这句话逼停步子,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丑么?
他下意识舔唇,僵持在原地几秒,指腹竟然有点不敢触及那疤,即使明显此刻镜子更有说服力点,还是果断转身出门,听话地去找凌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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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在说完“丑”时,便转过身,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眸中则是明显染上笑意,源自于戏耍迟渊之后的微末愉悦感。
他眸底粲然,静默地笑了笑,但不过顷刻便平淡如初,再不见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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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渊没想到在凌秩办公室里能瞧见成晔,按这小子的阴间作息,这时候要不是喝酒喝到正high,就应该埋头在被子里睡熟,但现在衣冠楚楚地坐在凌秩待客的沙发上,怎么看怎么像被夺舍了。
狐疑地掀起眼,迟渊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后慢慢收回,佯装毫无觉察地看向凌秩。
“是陆淮怎么了么?”,凌秩很少见迟渊来找自己,一般都是为了陆淮,但现在对方这么冷静......他犹疑发问。
迟渊当即否定:“没。”
他侧眸看了眼自从他进来后,便坐立不安的成晔,微微眯起眼,拿捏人的心思登时冒出来,他不紧不慢道:“是我的事。”
总算让成晔找到时机,他忙不迭地开始“嘘寒问暖”:“迟哥,你是怎么了吗?我今就是来看你的,但不是怕打扰你和陆淮休息么?就在凌医生这待了会。”
“哦,这样啊。”迟渊戏谑地应着,见成晔松口气的样子觉得好笑,他看向凌秩,终于正经几分,“我这会留疤么?”
凌秩讶异:“啊?”
他确实没想到迟渊会问他这问题,但对方这么郑重其事,弄得他竟然有点拿不准,迟疑地答道:“应该吧。你有按时涂药吗?”
迟渊捻弄指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忘了这茬事。被凌秩的回答弄得心里不上不下,他竟然真的担心起来,毕竟,陆淮那个“丑”字掷地有声,本来就不招人待见,不符合审美不是更碍眼了么?
一旁的成晔听到这对话惊奇地睁大眼睛,他含着笑:“哟~迟哥这是怎么了?突然在乎起脸了?”
迟渊眉睫下垂,在心里做横纵向对比分析,已知的有方霆、科纳恩,当然他明白这两位算不得什么竞争对手,陆淮大概是看不上他们的,但喜欢陆淮的多了,他这还负罪之身呢,要是陆淮真碰上长得合眼的......
他略微惆怅,撩起视线向成晔:“我长得丑么?”
没料到被反问,成晔结结实实被噎住,连忙摆手:“就算有影响,也绝对和‘丑’扯不上关系啊!”
“哦。”,迟渊面无表情地拒绝接收这句话,扭头看向凌秩,“麻烦开点药吧。”
凌秩:......确实应该开点药,宁要不要去治治脑子?
但他不太敢说,老老实实把之前那病历上的药重新给迟渊开了份。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他抬眸看向迟渊,问道:“陆淮说明后两天出院,你知道么?”
霎时,凌秩见到迟渊面色沉下来,眼眸幽深得像是酝酿起一阵风暴,直直地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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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提前,陆淮拢紧衣衫,手有意地横档在腹前,既是保护也是遮掩。
他知道现在就算是别人有心注意也瞧不出什么,但他心底那阵怪异感萦绕不散,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思及此处,陆淮眸色暗了暗,他扭头把视线落到两边飞驰而过的景色上,思绪自然而然地发散起来——
二十分钟之前,他收到迟渊的信息,说是要处理点事,可能迟一点回来,到底是什么事没明说。他看完消息但没回复,有些事情很巧,就在看到迟渊消息的前五分钟,王桉要求同他见一面,而他决定去赴约。
同王皖一交易时,对方没别的意愿,唯一就是让自己把他爹王桉从国外逼回来,父子之仇要亲自算。他当时答应了。
信守承诺是一方面,王桉显然是关键人物之一,能知道得更多,所以也相当于是顺水推舟了。
根据王皖一提供的隐秘信息,要找到王桉并不太难,主要是怎么逼对方无法依托保护伞,灰溜溜地回来,这事还得隐秘点做,所以浪费了些时间,一来二去一月多时间,才算是有结果。
陆淮眼尾挑起讥诮,没忍住嗤笑了声。
王桉这人对大儿子不管不顾,卷了所有财产跑路,只给王皖一留下了债款,却挺担心小儿子的,大概是对情人用情至深,所以爱屋及乌?这么一比,王皖一之所以这待遇,可能也是把对原配的恨进行转嫁了吧?
他也是梳理很久才找到突破口,王桉的情人对初恋对象用情至深,就算逃到国外还斩不断联系,甚至顶着危险有过几笔汇款。
情人对王桉是有感情,但与初恋一比,似乎又不太够看。这样一想,两情相悦确实概率极低。
情人背叛了王桉,编造小儿子被绑架这样的谎话,以此威胁王桉不能与背后之人传递消息,再加之每日看心爱之人以泪洗面,终于把人骗回国。
即使王桉现在完全在控制之下,陆淮还是为了稳妥起见,联系人手去往见面地点,确保安全。
等等......
陆淮眸光微闪,他上车的时候,有说过目的地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掀起眼,目光正与司机偷瞄后视镜的视线撞上,只一眼。
陆淮攥紧手机,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佯装未觉地打量窗外风景,指尖却已点到联系人——
车紧急刹停。
安全带狠狠把他拽回原位,没撞到东西,但这瞬震荡直接让陆淮面色惨白。
他指尖掐紧座椅表面,目光尽力向外探去,想要确定自己此时的位置,又听到一声急刹。
白色轿跑稳稳地停在他两米之外的位置,可见一直在尾随,而这里不知道是偏离主路的哪条岔道,甚至没有明显的路标。
陆淮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王桉坑了。
他抿紧唇线,而耳畔响起指尖敲玻璃的声音——
科纳恩。
伪装的无害外表被抛得干净,科纳恩那双浅绿色眼睛里干净如碧玉,于是狞恶心思分毫毕露,再也无法遮掩。对方正笑盈盈地看向他,嘴唇张合着。
隔音效果极佳,陆淮听不到声音,但透过玻璃,对方的口型清晰易懂,科纳恩说的是:
“淮,下午好呀。”
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暄。
陆淮看了眼没有信号的手机,随意地撇到一边,眉睫垂落,把情绪敛干净,他轻声笑了笑,迎着科纳恩饶有兴致的目光:“你好,科纳恩。”
这才是,真正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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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的声音通过耳机精准无比地传递给他。
连带着这句话所包含的意味深长。
科纳恩显然是听出来了,他神情一怔,脸上的笑容都凝固半秒,他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替人拉开门。
陆淮这人狠心又薄情,你瞧他多会说话,明明他在他身边乔装陪伴那么久,结果一句话便否认得彻底。
不止是经历还连带他整个人一起。
真是看不出陆淮这样的人,到底会在乎什么啊......
科纳恩吃吃地笑出声,他半蹲下,与陆淮平视,目光正对上那双让他痴迷已久的眼睛。
明明应当缱绻含情,却往往漠视疏离,极致的矛盾感,总是让他兴奋起来,无法克制地沉湎其中,妄图珍藏把玩。
可惜,这双眼睛从不落在他身上,即使像这样面对面,他还是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事情不是脱离了他的掌控么?为何他连恐惧害怕都没有?科纳恩突然笑不出来,陆淮永远这样淡漠地面对他,偶尔地注视都让他觉得那像是在怜悯。
科纳恩咬牙切齿地冷声发问:
“陆淮,你不对我求饶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段,因为lp的话开始珍惜自己这张脸的漂亮小狗。
后半段战损淮宝的刀......
虽然大纲跑偏,但还是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