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玦搬过来的东西很少,只有几本书和几件衣服,上夜班的时候还得住那边,两个人整理好东西,又做了大扫除。
许野站在客厅里看了一圈:“好像还缺个书架。”
程玦的书还没地方摆,只能放在桌子上。
“用不着。”程玦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就几本,放桌子上。”
“以后书就多了,有空去趟旁边的旧货市场,买一个先用着。”许野道,“累么,不累的话我们去超市买些日用品和蔬菜,晚上就在家里做饭怎么样?”
“去吧。”程玦点头,“不用去太远,先少买点用着,以后缺什么再买吧。”
“好。”许野拿手机搜附近都有什么,“不骑摩托车了,拿东西不方便,坐公交过去。”
最近的商场坐车大概半个小时,有个挺大的超市。
许野推着购物车,程玦跟在旁边。
“想吃什么?”许野问。
“都行吧。”程玦没什么意见。
许野往车里放了两颗青菜,突然问:“你现在会做饭了么?”
“不会。”程玦随手拿起个土豆看了两眼,丢进车里。
许野:“那我来煲汤怎么样,排骨汤?”
“你都会煲排骨汤了?”程玦看了他一眼。
“嗯。”许野点头,“再炒两个菜,怎么样?”
“可以。”程玦靠在一旁看着许野挑菜。
许野看着程玦笑了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不会的我可以学。”
“没什么想吃的。”程玦随口回答,“随便吧。”
许野点头:“好。”
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去。
许野去厨房做饭,程玦帮不上什么忙,就把刚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又把新的床单被罩放在洗衣机里洗了一遍。
正是中午,房间里开着空调,宽敞而舒适,阳台上晾开的床单被风掀开,明亮的阳光洒了大半个客厅,窗外的树影跟着风轻轻晃动,厨房里飘出一阵阵的排骨香味。
许野把排骨切开,放到压力锅加热,又摘完了青菜,正在开着水龙头冲洗。
程玦咬着烟,靠在门口。
许野穿着一件白色T恤,背对着他在厨房里做饭,肩膀很宽,微微低下头的时候露出的一截后颈,像是幼龙的龙脊。
“你怎么认出我的?”程玦突然开口。
“听声音。”许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混着洗菜的水声,清清朗朗的,“你样子也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程玦闻言笑了一下,半睁着眼歪头靠在门框上:“怎么没变,我都26岁了,走在大街上,小孩儿都开始叫我叔叔了。”
许野正在切菜,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刀,动作利索漂亮。
“我觉得没变。”许野把切好的菜放到一旁,转过身看着程玦,眼睛又黑又亮,“和我印象中的一样。”
程玦似乎并不在意,他弹了弹烟灰:“平常课多么?”
“还行。”许野回答,“之前课少,这个学期课多一点。”
程玦吸了口烟:“怎么报了这个专业?”
许野和他说过是学机械的。
“也没什么原因。”许野摇头,“想去省城但是分数不够,就报这个专业来了市里,市里离省城近。”
程玦点点头,靠在门框上:“你……”
他说到这里又突然停住。
有一瞬间,很多话在程玦唇边滑过,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了许野一会儿,问道:“没事,就是问问饭什么时候做好啊?”
“马上。”许野立刻转身,“还有一个炒菜,很快。”
吃完了饭,许野去洗澡,程玦去了和客厅相连的天台,点了根烟看着远处的风景。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远处高矮不一的建筑上星星点点的亮着几盏灯,雾蒙蒙的看不太清。
这里已经算郊区了,没有拥挤的人群和车辆,小区住的多是老年人,灰蓝色的外墙上满是绿藤,路边也是葱郁的树木。
程玦指尖夹着香烟,突然感觉有些恍惚,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来,是许野,那个水云湾的小男孩把他带到了这儿,于是他搬进了这间房子,不太大,但很安静,和这个七八年都没有见过的小孩住在一起。
他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的,至少应该再慎重一些。
程玦吸了口烟,最后又想着,算了,一起住就一起住吧,他看不得那个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大约对方真的是因为异地他乡想要找个熟人罢了。
许野推开门看到程玦正背对着他站在天台上,左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右手指尖夹了根烟。
远处的天空深而远,压着滚滚的乌云,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风吹动了一旁的树,枝叶晃动着蹭到了程玦的衣袖,然而他并没有动,仍旧看着远处。
许野走过去。
“怎么了?”程玦回头。
“没什么,来看看你。”许野看了眼天空,“要下雨了。”
“恩。”程玦弹了弹烟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栏杆上,“最近阴雨天多。”
许野也跟着靠到他旁边:“明天几点上班?”
程玦偏头看他,对方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略微凌乱的搭在额前,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淋了雨的小狗一样湿漉漉的。
有一瞬间,程玦觉得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许野。
“8点。”程玦偏头把烟按灭:“回去吧,要下雨了。”
晚上果然下起了雨,下得很大,雨水劈里啪啦地敲在玻璃上,留下一片水花。
许野将晾在阳台的衣服收回来,一件件叠好放在衣柜里。
程玦正靠在床头看书,穿着的黑色短袖领口有些大,露出了消瘦白皙的锁骨,黄晕的床头灯照到脸上,给他原本苍白的皮肤镀了一层暖色,他微微垂着眼,眼皮单薄,眼尾泛红,那颗很小的痣在床头黄晕的灯光下有些明显。
许野想起了在水云湾的时候,程玦也总是这样坐在那里看书,低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慢慢翻过纸页,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如果发现他在偷懒,就会在他脑袋上一通乱揉,笑着说怎么又不好好写字啊。
“想什么呢?”
许野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程玦看,拿在手里的衣服都忘了叠。
“没什么。”许野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
“早点休息。”程玦将书合住放到床头柜上,“明天你还得早起。”
这里距离许野的学校有些远。
“好。”
雨还没有停,月光也不是很亮,从窗帘的缝隙里朦朦胧胧的透进来一点。
许野侧躺着,就着这点微弱的光,看着对床的程玦。
对方大概是睡着了,呼吸轻浅平缓,苍白的侧脸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这让他整个人在微弱的光线下有种脆弱的感觉。
谢非和他开玩笑,说这都同居了,干什么还分开两张床睡。
许野没有回答他。
程玦就在他身边,这样近的距离,不再杳无音讯,不再遥不可及。
但他发现自己没有觉得情难自抑,也没有想象风花雪月,窗外夜暗风凉,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平静和安心。
他是丢失了心爱宝藏的少年,为了将它寻回来,一路翻山越岭,斩妖除魔,终于又失而复得,却发现宝藏已经变了样,它受了伤,也不再像记忆里那样溢彩流光,但它还是少年最心爱的宝藏。
因为少年喜欢的不是它熠熠生辉的光芒,而是它带给他的希望,理想和信仰,是它陪伴他相处的时光。
现在少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心爱的宝藏好好收起来,不再让他颠沛流离,飘摇无依,然后陪着它一起度过余下的漫长岁月。
程玦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有些茫然,抬手遮住眼睛缓了两秒才清醒,他起床去了客厅,餐桌上放着早餐,许野不在。
程玦洗漱完,拉开客厅的门上到天台。
时间还很早,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是难得的晴天,叽叽喳喳的虫鸣声掩在茂盛的树叶里,清晨的空气还算不错,程玦站在天台边看着远处阳光下高矮不一的建筑物。
几分钟后,许野穿着一身篮球服跑进小区,少年身形修长漂亮,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他像是带着光一样迎风穿过整条路。
程玦转身回了客厅。
不一会,许野也回来了,笑着打招呼:“程玦,你起来了?”
他刚跑完步,整个人热气腾腾的站在客厅里,额角都是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程玦,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修长白皙,带着少年人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程玦突然觉得小时候的许野只是一棵小树苗,因为没人照料,只能瘦瘦小小的在贫瘠的土里维持生存,而现在的许野像是正在蓬勃生长的小树,晴天能沐浴阳光,雨天也能吸收水露,自由而充满生机。
“刚起。”程玦打量他,“早上经常跑步?”
他刚睡醒,眼尾泛着点红,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一点沙哑和慵懒。
“在学校经常跑,习惯了。”许野的视线从程玦单薄的眼皮上移开,落在对方苍白的脸上,“你先吃饭,我去冲个澡。”
“恩。”程玦应了一声。
许野很快洗完澡,他擦着头发出来,看到程玦在餐桌前似乎在发呆。
“怎么了?”许野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对面,眨了眨眼睛,“不喜欢吗?”
“没有。”程玦回神,“怎么做这么多?”
“不多。”许野道,“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剩下的我带学校给谢非吃。”
程玦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那他估计午饭都不用吃了。”
许野笑着点头,额前的湿发跟着动:“那正好,给他省钱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市里就开始下雨,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像是没有尽头。
许野和程玦早饭吃了没几口,天气又突然转阴。
“是不是又要下雨了?”许野看了眼窗外,“一会儿出去记得带伞。”
程玦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好。”
吃完早饭,程玦在玄关换鞋准备出门。
“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买回来。”许野走过来,拉开储物柜拿出雨伞。
两个人距离有些近,程玦一转身便看见许野的侧脸,少年皮肤白皙,轮廓消瘦,刚洗过澡的沐浴露味道淡淡的漂浮在呼吸间。
“你下午不是有课?”程玦往后退了一步,接过许野递过来的雨伞,“好好上课,晚饭我自己解决就行。”
“下了课能赶回来。”许野说。
“不用。”程玦冲外面扬了扬下巴,“一会儿要下雨,骑车不安全,你就待在学校。”
“程玦。”许野开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许野抿了抿嘴:“你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程玦看着他,没说话。
“我怕我找不到你了。”许野说。
过了一会儿,程玦开口:“出远门了就告诉你一声,不会让你找不着的。”
许野立刻点头,眼睛里隐约有笑意:“恩。”
程玦拿起伞:“走了。”
他刚一出门,许野转身进客厅推开和外面天台连着的门。
天空压得很低,阴沉沉的,没什么风,又闷又热,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许野趴在天台边,看着底下的碎石路。
没一会儿程玦就从楼里出来了,左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右手闲闲地拿着把雨伞。
许野胳膊撑着栏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突然,程玦停住,转过身。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停了一秒。
许野挥手,大声喊:“程玦,下班见。”
程玦突然感觉许野就跟刚出生的小奶狗似的,睁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还冲自己挥了挥小爪子。
于是他也跟着挥了下手:“下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