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线一直急速向前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扎西木低吼一声,抓住刀柄,就要拔刀。巴塔赤罕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出鞘一寸的弯刀锵然压回,自己跨步向前,朝直冲而来的雪浪举高银碗。
顷刻间,冲起的雪浪拍砸在所有人身上,雪中夹杂群狼的腥气和血气。
几乎所有人心头都是猛地一跳。
就连远远的,圣雪山大广场上的毡蓬也感受到此刻的震动。
雪泼进银碗,冲溅开的酒血一样泼在巴塔赤罕刚毅的脸上,他纹丝不动,迎着疾驰而来的骑队:“撒拉扎木!乌库伦巴尔!”
万骑急刹,雪腾卷起一道丈高的海浪白潮,隔着雪雾看不见双方,只剩下大片大片翻滚的苍狼旗和高悬鹿首的寨门,泾渭分明。扎西木攥紧刀柄,立在巴塔赤罕背后,肌肉与骨骼铆合如豹。
对面不做应答,巴塔赤罕高举银碗,一动不动。
诡异的僵持持续片刻。
雪雾渐落时,显出轮廓的苍狼首领翻身下马。
巴塔赤罕也算是个彪悍高壮的武士,但在身高近一丈,好比赤铜巨人的苍狼部族,突兀木王子面前,犹如小孩与大人。突兀木王子上半身只穿了件彩编背心,亮红的肌肉满是精悍,在天寒地冻里,腾着热气。
他踩着沉重的步伐,腰间跨着两柄得有一人来高的巨斧,低头俯瞰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巴塔赤罕。
伸手。
哗啦!
扎西木猛地向前一步。
哐锵一声,突兀木将泼空的银碗随手丢向一旁,银碗撞到插在地上的弯刀,发出清脆的闷响。
他转身,朝自己的族人咆哮:“撒拉扎木!乌库伦巴!!!”
随着他这一声咆哮,苍狼骑兵翻身下来,将战刀插进雪地。扎西木以余光看了巴塔赤罕一眼,被泼了一脸血酒的巴塔赤罕面色冷沉,侧过身,示意众人让开道路。突兀木王子红铜般的身影,经过面前,身上的金属徽章叮当响。
尾随其后的,是一位位辫编皮毛的血狼骑。
他们是苍狼部落最精锐的骑兵,直属于未来将继承部族首领之位的王子部下。
罕见的是——
“慢着!”扎西木一伸手,拦下一小队身量明显与苍狼部族不同的中原人,语气冷冷,“这是我们雪原的万神节。你们部族带外人来,是什么意思?”
最前端的突兀木王子停下脚步。
“听说,你们部族的洛勃额,跟个外族人举行了共毡礼,”他声音低沉,传得却很远,“那我们苍狼部族,带些个中原商人过来参加万神节,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扎西木一拦人,巴塔赤罕立刻暗道不好。
果然,突兀木这话一出,离得近的,马上有人停下宴饮,扭头朝寨门看来——不与外族通婚,是雪原部族的世代相传的习惯法,英雄王库伦扎尔统一诸部落后,将它一并写进了石刻法典。
雪原部族对中原人的排斥、仇恨、歧视根深蒂固。
就连个中态度比较缓和的图勒部族,在此之前,也从未与外族通婚过。
“怎么?”突兀木王子鹰眼一扫,“你们是不是要先将自己部族里的外人赶出去?”
巴塔赤罕冷冷对视:“祖宗传下来的万神节从来没有不让外人参与的规矩。”
他按下扎西木的手臂。
“——让他们进。”
几位中原人,在各方视线下,走进开始骚动起来的圣雪山平原。随着苍狼部族开始搭起驻扎的帐篷,营寨的气氛变得峥嵘将露——随着图勒部族的世仇,同为雪原强大部落之一的苍狼抵达,不谈事务的盛宴实质上已经宣告结束。
大家无心再纵情饮酒作乐。
都开始思考,自己的牛马羊,要驱逐往哪一片平原。
尽管万神节要求所有人放下弯刀,但部族之争必不可免。毕竟,雪原上,有句古话叫做“水草就那么多,养活了白羊,必定要饿死黄羊。”
接下来几天内,各个大帐篷彼此的往来,变得更加密切,也更加错综复杂。
………………………………
雪打在绷紧的帐篷顶,发出啪啪的声音。
“沙律扎、那木、罗忽毕、伯什阿嘎……”突兀木王子盘坐在铜火炉边,身前摆着盛满烤羊肉和马奶的银盏,东洲世家之一沈家的主事,沈方卓坐在他对面,“突刺花部跟伯什纳鲁部,还在犹豫。”
沈方卓把马奶斟进银盏,笑问:“他们的胃口未免也太好了些,查玛边沿的河原连同绸路都填不满?”
“他们想要,”突兀木王子此时却没有了前几日当众泼酒的鲁莽暴烈,把玩着酒杯,“但他们怕。”
“愿闻其详。”沈方卓拱手。
“图勒,自我们苍狼手中夺走圣域雪山,英雄王库伦扎尔将他最强的力量留在圣山之下。”突兀木手中金属酒杯,被捏扁,揉皱,“他们认为,图勒有人掌握了那份力量。”
沈方卓一下想到他在寨门口提及的名字“洛勃额”。
不由略微有些不以为然,“勃额”在雪原与萨满同义,是对巫师的尊称。出身世家,沈方卓对雪原的萨满巫术向来有些看不上眼——他是见过森林屠杀遗留下来的战场,可中原的大能修士要填山移海,也非难事。
只要雪域之门打开,区区咒禳之术,何足畏惧?
“这样的话……”沈方卓沉吟片刻,忽问,“如若小可计较不错,伯什纳鲁部向来与罕力骨部相龊,是否?”
突兀木王子揉捏着银球,思考片刻:“罕力骨部与我部纠葛,在罗沙河一带……”
沈方卓一边暗骂突兀木这蛮民贪婪无耻,沈家都承诺了那么多好处,竟然还要沈家出钱弥补他们交割牧场的损失,一边笑道:“虽说我沈家在绸路上不算拔尖,但丝绸世家中洲秦氏与沈家是姻亲之交。沈家愿游说秦氏,与贵族共营双原绸商。”
说话间,打探消息的血骑兵回来了。
听完汇报,突兀木脸色一沉。
他看向沈方卓,质问:“沈先生,你不是保证,那什么第一世家的小少爷绝对图勒勃额恨之入骨吗?怎么我的人却说,他亲口喊图勒勃额‘胡格措’?”
收到东洲回信前,他们尝试过几次,想要让仇小少爷先一步“不幸遇难”。但几次尝试,除了让费力心血安插在图勒部族中的暗细尽数折兵外,一无所获。他们不得不按捺下来,转而准备其他。
——如果仇薄灯在此,就会意识到,暗细失手的几天,恰好是图勒巫师带他去哈卫巴林海的那几天。
对苍狼部族,沈家以及沈家背后的家族,来说,这余下的计划,无不与仇家小少爷有关。
更准确一点,是与仇家小少爷对图勒的态度有关。
面对突兀木王子的逼问,沈方卓不以为然。
“一声‘胡格措’算得了什么?他想活命,什么喊不出来?”沈方卓嗤笑,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世家大族里这类事情就没有少过——那些贞烈的夫人小姐,家族败落,哪个不是拼了命伺候新家主。
只能说,这仇家小少爷,没纨绔个彻底,还知道忍辱保命。
“我向您打保票,”沈方卓笑,“最恨不得将图勒那位碎尸万段的,莫过于这仇家小少爷。”
——别说仙门第一世家捧在掌心宠大的小少爷了,凡是个世家子弟都可能忍下这种奇耻大辱。
突兀木神色稍展,他其实也不怎么信手下汇报的消息。毕竟苍狼部族与中原世家打交道最多,对彼此的厌恶和鄙夷,心知肚明。
“不过,”沈方卓又道,“还是得防备一手。”
仇家小少爷只是个纨绔,什么本事都没有,落到图勒巫师手里,连胡格措都喊得出来,想来胆色也就一般。若是他受制于图勒巫师,出来横插一手……那雁鹤衣就是个专动手不动脑的剑修,恐怕事情要生变故。
沉吟片刻,沈方卓侧身,朝突兀木耳语了几句。
不久,不谈事务的阿雅巴图盛宴进行到最后一天,插在寨门口的歃旗已经密集成林,扎西木记录下未到会的部族名单后,寨门缓缓关闭。隔着栅栏,图勒的勇士与驻扎圣雪山脚的苍狼余骑,冷冷地对视了一眼。
平原营寨的广场。
一堆一堆篝火,开始向外撤开。
在所有部族的见证下,上一次举办万神节大会的巴葛玉部将英雄王库伦扎尔传下来的黄金法典,交到了图勒部族的族长手中。
“撒拉扎木!乌库伦巴尔!”所有部族齐声高呼。
意思是,在万神的见证下,雪原的兄弟姐妹以最平和的方式解决争端。
呼声如雷。
万神大会开始了。
…………………………
缀有彩色丝络,既粗犷也华美的大帐在圣山前立起,庞大如一座宫殿。一面面染出各个部族图腾的兽皮沿弧形布墙落下,被里头的篝火照得一片辉煌。空间巨大,盛装的图勒姑娘捧着盛满烤肉、浆果、羊乳的盘子来来往往。
鼓点不断,篝火熊熊。
各个部族的位置,都放了面响鼓,鼓声一响,就意味有事提出。
不时有各个部族的姑娘和小伙子,跳上正中间的赛武台,旋转起舞。
以缓和气氛。
而在没有跳舞的时间里,赛武台则成为勇士决斗的场所——干戈利刃被禁止,但遇到争执不下的问题,血仇部族有权利提出比武审判。相较于两族厮杀而言,这已经是最和平的解决方法。
在万神的面前,败落的部族,只能接受对方提出的条件。
如果他们在万神会的比武审判中败落,却在回去后,违背大会上的誓约,将受到所有部族的合力攻打。
万神大会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场所。
大到部族间的牧场重新分配,小到哪个部族偷了哪个部族的牛羊。
提出的问题牵涉的部族越来越多,争吵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暮色降临。
帐篷内陷入激烈的争吵。
——盐场,矿场,商路。
三个词一提出来,大帐内顿时变得混乱。近十几年来,万神大会反复争执过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建立正式的商路,到底要不要开放青白盐场和矿场,到底要不要与中原世家商贸往来?
单单是个青白盐问题,就有支持派、反对派、中立派。
更别提还有的只支持开放青白盐的、只支持开放部分矿场的、反对青白盐只支持商队的……
大会乱糟糟吵成一团。
扎西木盘坐在巴塔赤罕旁边,听着周围的声音,百无聊赖。所有人心知肚明,此时此刻的争吵算不上什么,也决定不了什么——真正能影响雪原的几个大部族的青铜鼓,一面都没敲响过。
宫殿般的大账,被分成几大区域,
泾渭分明。
北边,盛放黄金法典的木架前,老族长神情凝重,首巫如往日般漠然。南边,以赤狐为图腾的库布腾部,他们的族长比图勒族长还老一些,合着眼,似睡非睡,年轻时有“诡狐”之名。东边,以狰兽为图腾的伯什纳鲁部与相邻的罕力骨部冷冷对峙……
咚!
青铜鼓声雄厚,深沉,震动耳膜。
扎西木眼皮一跳,和其他人一样,掠过一个念头——
哪面青铜鼓响了?
大帐骤然安静,四面八方的目光,同时投向一个方向。
苍狼部,突兀木王子放下酒杯,拍了拍手掌。万众瞩目中,一队高大的血狼骑,提起十几个沉重的木箱,绕出苍狼部族的区域,只听“咚”一声,沉重的木箱被摆在了大帐中间的空地。
库布腾部族长睁开眼,伯什纳鲁部与罕力骨部停止森冷的对峙……最终,“诡狐”之称的库布腾部族长,询问突兀木这是是什么意思。
“一点问题,争来吵去吵了十几年了,再这么吵下去,白骨头都要吵成黑骨头了。”突兀木王子敲着身前的矮案,说话的语气让一些部族首领皱起眉头——突兀木不算真正的苍狼首领,他只是代父亲来参加万神节。
按辈分算,他比在场大部分首领的小一辈。
就算狂,那也是他老子来狂。
轮不到他头上。
帐篷里议论声刚刚变大,突兀木就转头,冲血狼骑大吼:“打开!”
哗啦!
两名血狼骑抓住第一口半人高的大箱子,猛地一掀,帐篷里的火光一跳,所有人眼前同时一花。在看清倒出来的东西的瞬间,就连巴塔赤罕、扎西木这些图勒的勇士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滞:
黄金!
自箱子里倒出的,大大小小的纯金器皿!
别说巴塔赤罕了,在场的所有部族,就没有哪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而且件件工艺精美得简直不像凡人能够打造出来的!
没等众人回神,血狼骑已经掀倒了第二口箱子、紧接着是第三、第四口!绸缎!第五口!织锦!……等到第八口木箱时,里边倒出来的不再是黄金也不是布料,而是各色宝石!……第九口!第十口……
一直到最后一口,血狼骑的动作才轻缓下来。
他们刚刚打开最后一口木箱,有六位苍狼部族的舞女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其中捧出一尊……
一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黄金鼎!
鼎身盘踞三条光彩灼灼的龙,龙的鳞片是用流动银光的神秘金属制成,龙眼全是色泽艳丽到极点的灵石镶嵌成。鼎口,悬浮着一团蒙蒙的清光,清光缓缓旋转,如云如雾,从龙口中不断循环。
整个大帐,都被这些东西的精美、奢华震慑住。
来自雪域之外的繁华,第一次以这等赤裸裸的方式,冲击到所有人面前。
咕噜。
不知谁的酒杯掉到地上,滚了几圈。
除去几个大部族的首领们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到了那堆灿灿的珍宝上,有些人脖子都涨红了,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抢。
“这是苍狼部族与东洲沈家的诚意!”突兀木王子起身,大踏步走到那些堆成山的财宝前,抓起一满满大把,“雪原外边,中原,遍地都是黄金、白银……”他张开手,珠宝黄金,砂石一样,倾泻而下。
众人的视线随着金珠一起落下。
突兀木拍了拍掌,立刻有几名中原人模样的舞女捧出银盘,将一捧捧黄金宝石,盛进盘中,送到各个部族的首领们面前。
“王子的意思是?”库布腾族长缓缓问。
突兀木冷声:“我们雪原,有强大的勇士,有最锋利的弯刀,凭什么要被困在,这又穷又苦的雪原?一年到头,只穿粗糙的羊皮,只喝又腥又臭的马奶酒,只啃血淋淋的肉?连块养不起几头羊的牧场,都得跟我们的兄弟姐妹打得你死我活?”
突兀木一击掌,一位清瘦的先生起身。
他穿着一袭中原东洲云锦坊的青衫,乍一看朴素,行走间,衣的青色便如烟云般,随火光变幻,说不出的华丽。衣袖的暗绣反射淡淡的,流动的光,腰间配挂的玉珏叮当作响,无形之中就有一种贵气。
先生朝所有人行礼。
雪原部族向来瞧不起中原人的怯弱和繁文缛节,但今时今日,在那堆珍器的光辉下,竟是带上无形的逼人光彩。
“东洲平塘清门沈氏,向诸位族长问好。”沈方卓起身,不卑不亢,“沈家此番前来,是来与雪原结盟的。这些,便是我们带来的诚意。”
说着,他朝几名舞女轻轻一颔首。
立刻,舞女们捧出一个个银盘,将灿灿的珍宝堆到盘上,轻盈地走向各个部族族长。她们这些纤细白皙得雪原罕见,脚腕系着银铃铛,走起路来,发出引动心弦的空灵清响。一盘盘珍宝分发下去,大帐中的小山也不过只稍稍凹下去一点。
真金宝玉放到眼前。
大帐内几乎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沈方卓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在图勒首巫身边,没有看到仇家小少爷,心下大定。
果然。
沈方卓在心中冷笑。
一面为那仇家再怎么肆意张狂,到头来最宠爱的小少爷不也还是沦为雪原蛮民的玩物,这消息传出去,够他们成为全天下人的笑话。一面为图勒的不知死活而冷笑,一帮井底之蛙,连仇家的小少爷都敢这么对待。
他们不死,谁死?
这下两边结仇,没跑了。
“王子的意思是?”库布腾族长再问。
“雪原的儿郎被困在囚笼里太久,”突兀木环顾四周,“难道我们真的甘心一辈子都在白色的沙漠里活?难道血性的雪原勇士不敢敞开雪原大门,不敢出去,跟外边那些懦弱的敌人抢下新的牧场?!”
沉默。
类似的话,在万神大会上,不止一遍地提出过。
但今天,再激烈的反对派,面对这些灿灿的黄金宝石,都无法像往日那样愤然张口。
“王子的意思是?”库布腾族长再一次问,目光闪烁。
“再过几日就是万神的祭祀大典,”突兀木一字一顿,“苍狼部族,提请——
“开雪域!”
轰!
沉默的万神大会骤然沸腾。
就连部族首领们都压抑不住自己的神情,更别提底下的勇士——苍狼部族的突兀木王子,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激进要求!打开从古至今始终封闭的雪域之门!迄今为止,始终没有任何一个雪域族人走出雪域过!
别说走出去了!
甚至想都没想过。
大会喧哗得首领们不得不高声呵斥,方才堪堪约束自己的族人,哪怕这样,整个大帐中依旧嗡嗡不绝。压不下的交谈、惊咒、驳斥如潮水般来回激荡,闷鸣中,图勒的老族长终于开口。
“苍狼部族,是想违背万神的铁律吗?”
“万神的铁律?”突兀木大笑,“你们图勒最是遵守万神的铁律,然后呢?——然后你们连个像样点的祭祀雪原之神的鼎器都拿不出来!”
他一指火光下,无比夺目的黄金鼎。
“铁律?行!那你们图勒拿得出一尊比这个更好的祭祀大鼎出来,给大伙儿瞧瞧!瞧瞧我们坚守铁律的图勒部族,是怎么供奉伟大的万神!”
大帐之内,图勒勇士们脸色个个铁青。
性格急躁的扎西木险些踹翻矮案,冲上去跟突兀木干架,巴塔赤罕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祭祀万神的重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这个部族的实力和颜面。因此,任何一个负责举办万神节的部族,无一不是耗费苦心,将祭鼎铸得尽可能地精美。图勒代代相传的重鼎,在整个雪原屈指可数。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同这尊来自东洲的黄金鼎相提并论。
“既然你们拿不出来,我看,几天后的大典,还是由我们苍狼部族来供奉万神吧。”突兀木嘲弄。
哗啦!
扎西木挣开巴塔赤罕,掀桌而起。
“扎西木!”老族长厉声。
“怎么?”突兀木眯起眼,“你们图勒自己拿不出像样的鼎器,还不容许别的部族向万神拿出来供奉万神?”
“这是当然拿不出来。”
一道清亮的嗓音忽然自大帐外传入,听到这道嗓音,苍狼部族的区域,一位始终不断以视线搜寻什么的女子猛地转头。
始终漠然的图勒首巫忽然起身。
他起身得突兀,但所有人的目光已经全落到一处去了。
两名盛装的图勒姑娘挑开大帐的布幔。
一瞬间,整个大帐,所有黄金、宝石、美玉,甚至连那尊精巧得就算是在东洲也屈指可数的黄金鼎,都黯然失色。篝火变幻,所有的璀璨,全都汇聚在走进来的红衣少年脸上,他抬起眼,睫毛镀染金光。
“毕竟——”他拖长音,又甜又恶劣,“拿个痰盂祭祀万神,图勒还真的干不出来。”
“是吧?阿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