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等电子版合同,沈迟一直留在网吧,十二点半时他终于收到了签约合同。
【小猫直播】请下载电子合同打印并签名,将签好的合同上传到后台即可完成签约,请勿向泄露合同内容
网吧前台有打印机,沈迟下载好合同正要向前台走去,一条迟疑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小猫直播】我看到你在后台填写的资料,还未成年是吗?
沈迟的脚步顿住了,抿了抿唇问。
【沈迟】未成年不能签约吗?
对面的工作人员连忙否认。
【小猫直播】当然可以,不过未成年人需要取得监护人同意,再签一份监护人同意书,你可以吗?
【沈迟】可以
他打印好纸质合同离开网吧时快一点了,夜风让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
门口出夜摊的摊主正要收摊,见少年往自己这边看了看,从锅里舀起最后一大勺香气四溢的酱肉丝:“要来一份吗?”
如果换在平时,四块五一份的酱肉丝沈迟是舍不得买的,但一想可以签约了,他从兜里掏出零零散散的钱,伸手从摊主手里接过了热气腾腾的酱肉丝饼。
他低头咬了一口,酱肉甜津津的味道弥漫开,少年漂亮的眼弯出不明显的弧度,映着黯淡的灯光拍了一张照。
【沈迟】酱肉丝很好吃
*
海涅合上书,离开教室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对严雪宵说了句:“Yan,你记得把终稿发给我。”
待他走后,坐前排的犹太裔女生转头问:“我初稿才写了一半,你这么快就要交终稿了吗?”
青年只是平静地“嗯”了声。
她已经习惯了青年做什么事都是淡淡的,天生适合做学术,忍不住感慨:“导师一定很希望你读博。”
亚当走过来:“Nassau大街开了家新中餐厅,一起去吃吧。”
她站起身点了点头,问向低头看书的青年问:“你去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没抱什么希望,大概是口味不正宗的缘故,在普林斯顿念书的华国人很少有喜欢去中餐厅吃饭的。
青年划开手机似乎查看了一条消息,关上手机后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走到餐厅,因为新开业人并不是很多,亚当把菜单分别递给两人:“有什么想吃的吗?”
严雪宵接过菜单静静地浏览,最后合上菜单,轻轻说了句:“酱肉丝。”
*
沈迟走到门外,客厅的灯还亮着,显然是在等他,他的脚步停了停,用钥匙打开门。
咔嚓——
门开了。
“你回来得比昨天更晚了。”季妈的语气里蕴含着担忧,“要不要吃碗面,我去煮给你吃。”
沈迟摇摇头,他没有立即走回房间,而是听不出情绪地说:“我签约了。”
然而少年浓密的睫毛因为紧张颤了颤,像是黑压压的稻穗被风吹过。
“签约了?”季妈重复了一遍。
他低下头:“一个月四千。”
“这挣得比我们加起来都多。”季妈看向季爸,“你看,小迟自己能挣钱的。”
“需要监护人签同意书。”少年小心地从背包里拿出合同,“签在空白处。”
他把合同递了过去。
季妈正准备接过合同时,始终没有说话的季爸夺过了合同,口吻格外严厉:“我不同意。”
“我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上大学出来后可以当医生当老师,打游戏能干什么?”
季爸手里的合同捏得越来越紧:“是,边城确实和首都的条件没法比,可能你现在觉得签约给的工资高,过不惯家里的穷日子想挣钱,但打游戏能打一辈子吗?”
少年垂着头:“能。”
季爸没想到到沈迟会斩钉截铁地肯定,他被噎得良久无言,把合同揉成一团重重扔到了地上。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重新捡起合同,走回房间。
没关拢的门外传来压低声音的对话。
“你腰不好别气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生气,小舒在的时候我没说过一句重话,都是过的苦日子,小舒有这么让人操心过吗?小迟说句不好听的,太看重钱了。”
“你少说两句,我去给你倒杯药。”
沈迟像是没听到般关上门,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他靠在墙壁上慢慢抚平被捏成一团的纸张,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突然间手机响了。
——燕城的号码。
他盯着屏幕,茫然地接通了电话。
“小迟,你在边城过得还好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嗓音。
少年捏住手机的指节发青,冷冷地问:“你想说什么?”
电话里的女人明显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你的亲生父母是很好的人,他们把小舒教成了懂事的孩子,从没打扰过我们,今天还是第一次找到我。”
听到她的话,少年的脊背隐隐发颤。
“不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抛弃你,我想应该是有的吧。”女人笑了一下,“可沈迟,怪不了我。”
“你一直很任性,原以为你换了环境会改变,但你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反而变本加厉,连学也不去上了。”
女人的声音端庄优雅:“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你看看你身边还有谁?”
“和你无关。”
少年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手机,他突然想找一个说话,可通话录里没有任何一个朋友。
他把通讯录拉到底,点开严雪宵的头像,下意识拨通了一个语音电话。
大概是连续三天的比赛太累了,他涌出深深的疲惫感,还没等到接通,便闭上眼握着手机睡了过去。
而严雪宵走出中餐厅里,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条消息。
「沈迟邀请你语音通话」
他的视线在文字上停了停,看不出情绪地接通了语音电话。
他平静地开口:“你好。”
手机那边却没听到任何消息,只能听到少年像小狼崽一样浅浅的呼吸声,他微微眯眼,正要挂断时,听到了少年梦呓的一句“妈妈。”
严雪宵轻轻敛下眼帘。
原来是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