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沈迟微微颤栗, 下意识展开身体,肌肤上的温度烫得像象牙色的奶脂,挤压间在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墨色刺青贴在他光滑的背脊, 他按在玻璃上的指节泛白,原本赛场上凶猛的狼犬变回呜咽的小奶狗。
落地窗升起氤氲的雾气, 如丹青般一笔一画描摹出形状,细到他深陷的腰窝。
沈迟被抱在床上沉沉睡去, 熟睡时揪着严雪宵的衣领, 像是在抱着自己的所有物。
严雪宵任由小狼狗揪住自己的衣服不放,在锁骨那粒痣上印下吻:“晚安。”
少年眼睑上的睫毛颤了颤,他做了一个好梦, 把身穿白衬衣的青年拽回了自己的山洞,送了好多攒下的小鱼干当聘礼。
*
早晨季舒满头大汗从梦里醒来,梦里他被关押在陌生的看守所,穿着白色细条纹的狱服双目无神。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胸膛闷得喘不过气,身边的朋友有意无意断了来往, 他不知道可以找谁求助, 只能来到沈夫人新租的房子。
虽说是新租的房子,但比租过的地下室好不了多少,四面没有采光面,天花板开了天窗。
不过墙壁上方被油烟熏得焦黑,透着地沟的烟味,季舒走进门嗫嚅着唇:“我……”
沈夫人收拾着房间不耐道:“有空在这儿干站着没时间打工?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季舒将要出口的话止住了,揪着手半天不说话。
沈夫人白了他一眼:“整天苦着脸跟谁欠了你似地, 沈迟就不会像你这样, 天冷了也不知道那孩子加没加衣服, 可惜我不会织毛衣,要是他奶奶还在就好了,准能织得比商场还好。”
季舒听着沈夫人的絮絮叨叨突然觉得可笑。
过去的沈夫人对沈老夫人爱答不理,嫌弃沈迟性子冷成绩差,如今活像变了个人般成日说沈迟的好,任凭谁都能听出骨子里浓浓的后悔。
他转身离开了狭小的出租屋,咬着唇拨通了季爸的电话,过了阵子传来季爸关切的嗓音:“小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舒仿佛回到边城的日子,他的眼眶一热,哽咽着声问:“你和妈妈还好吗?”
季爸的话仍蕴含着浓浓的关心,他如今醒悟只有季爸季妈待他如初。
“我们挺好的。”季爸爽朗回答,“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寒假回来做客。”
季舒听到做客两个字头顶如同被浇下冰窟的凉水,从头到脚没有半点血色,他明白自己错过了真正对他好的人,季爸嘴上没怨可心底里分明怨他。
他颓然地倚在墙边,提不起上课的念头,拖着异常缓慢的步伐走向燕大。
今天是沈迟上课的日子,他不抱期望沈迟会宽宏大量,只不过想站在沈迟面前争取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认命。
季舒走到教室门口,可瞥见沈迟那张冷冰冰的面容,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消失不见,他几乎落荒而逃,谁知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你找我?”
季舒感觉自己低人一头,嗓音哑得不像是自己能发出的:“求你别告我。”
沈迟扬眉问:“这个时候怕了?”
季舒掐紧手,他怕得睡不安稳觉,每次醒来都疑心有警察在敲门,他低下头颅说:“对不起。”
他以为沈迟会冷冷走开,然而少年稍抬眼皮开口:“没打算告你。”
季舒猛地睁大眼,他没想过沈迟会放过他,心脏咚咚跳发问:“你……不恨我吗?”
他承认自己嫉妒沈迟,嫉妒沈迟在沈家有父母宠着离开沈家有严雪宵护着,可以想象一生顺平无碍。
这样的自己在外人看来令人厌憎吧,像活在城市的阴暗沟渠里,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句:“其实我羡慕过你。”
红头发的少年摘下耳机:“刚到边城什么都不习惯,他们说起你都在笑,谈到我不笑了。”
季舒掐紧的手骤然放开,原来沈迟也曾羡慕自己,沈迟没得到过多少父母关爱,自己却在季家的关怀下长大,他总是看到别人拥有的而不曾看到自己拥有的。
他疑惑着问:“那你之前打电话?”
沈迟头也不会离开:“吓你的。”
他知道从边城考上大学多不容易,没想过毁季舒前途,但总得让季舒记住教训。
季舒听见沈迟坦荡的回答愣住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沈迟了,连严雪宵也视若珍宝。
少年的身上透着罕见的真诚,干净的少年气没被世俗磨灭,他蔓延的妒意猝然停止生长。
*
除夕夜的边城下了罕见的大雪,铁路被厚雪堆满,沈迟留在燕城过春节,他把红色的福字贴在门外报备:“哥,我今天想去基地过年。”
“你今天要回家吗?”
不待严雪宵答话,沈迟便把准备好的年货堆在茶几上:“你回家要不要带上我买的东西?”
望着少年琥珀色的眼,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严雪宵终究没否认:“过来。”
沈迟走到严雪宵面前,被细长的手系上厚实的浅色围巾,将露出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去吧。”
严雪宵在他额头上印下泛冷的吻。
被打扮得毛茸茸的沈迟朝到TTL基地走去,地面积了层深雪,他裹紧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因为大雪滞留的缘故,边城的小伙伴舍不得买机票都没有离开,加上韩渡秋孤零零留在基地,他让大家来基地过年。
他刚推开门便传来庄州的大嗓门:“都怪你说促销工资高拉着我们干促销,早走一天铁路也不会停运。”
施梁弱声道歉:“对不起。”
沈迟没兴趣加入话题,问向包饺子皮的小醉:“你不回边城吗?”
小醉腼腆摇头。
燕深力气最大在案板上和面粉,韩渡秋坐在轮椅上拌馅,厨房里飘荡浓厚的节日气息。
庄州看向跟小醉学着包饺子的沈迟,少年垂着眼格外认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初见的的戾气化为温润。
“你哥真回边城了?”
庄州煮着火锅问施梁。
“他好像在找什么人。”施梁老老实实回答。
“回来就好。”庄州唏嘘感叹,“不然我总怀疑他违法犯罪,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不少,连句话都不捎回来。”
庄州说到违法犯罪瞥了眼体校上学的燕深,被燕深冷厉的目光一扫立马专注烧开水:“严老师怎么没来?”
他本来考上燕美还挺庆幸,但知道严老师家世后,突然感觉自己给严老师丢脸了。
“他和你们没共同话题。”
沈迟抬眸道。
庄州闻言一噎,性格温润果然是他的错觉,沈迟从高中时便不讨人喜欢,不过他早已习惯了,把沈迟爱吃的手打牛肉丸下进铜锅。
他端着铜锅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众人包完饺子坐在电视机前边看春节联欢晚会边吃火锅,冬天透着温暖的烟火气。
系着围裙的施梁问:“大家有什么新年愿望?”
“开画展。”
“拓展安保业务。”
“安义肢。”
不会说话的小醉也用笔在白纸上写:“买店面。”
只有沈迟吃着饺子没说话,庄州端着碗用胳膊撞他:“你不想TTL夺冠?”
“一定能实现的东西不能算愿望吧?”少年理所当然反问。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沈迟没说话,接过小醉的笔在红色的卡纸上写下新年愿望,叠成奖杯揣进衣服口袋里,没让任何人看到。
新年的钟声敲响,韩渡秋在客厅拍了张合照,沈迟把照片放在微博上,评论立马过千。
【Late亲妈】猫猫崽除夕快乐!
【世界第一的崽崽】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嗷
【打工人】白裙子小姐姐好漂亮
【TTL编外人员】我儿媳妇呢
而林斯年坐在餐桌上,看见微博上的照片睁大了眼,这张照片上的人他在梦里都有印象,施然早死的弟弟、潦倒一生的画家庄州及震惊全国的杀人犯。
梦里的庄州风餐露宿在街头流浪,一生只画过一幅画却因此名声大噪,画中人正是照片中穿白裙子的少女,听说原型是名死在边城的妓女。
如今边城的孩子们似乎都生活得很好,在基地开开心心吃着火锅,林斯年虽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偏移,但由衷地感到庆幸。
*
沈迟吃完火锅已是凌晨,他用保温盒装上留出的饺子回华庭,许是因为自己亲手包的饺子,总感觉比外面卖的好吃。
他走出电梯撞上客厅的阿裴,大方给阿裴分了一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裴兴高采烈接过饺子:“没吃饭就回来了。”
他不由得看向书房,准确地说他们连门都没进,严夫人宛如看见恶鬼般将少年准备的礼物扔在落雪的地上。
沈迟拎着保温盒走进冷清的书房,严雪宵停下擦拭礼物问:“玩得开心吗?”
少年点了点头,坐进严雪宵怀里说:“我听阿裴说你没吃饭就回来了。”
严雪宵轻声答:“我母亲不希望见到我。”
沈迟问:“她不喜欢你吗?”
严雪宵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红发,将阴暗面藏得不露痕迹。
沈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将头在严雪宵的怀里蹭了蹭,格外小声说:“我喜欢你。”
下一秒冰凉的吻覆在他的唇上,温柔地撬开他的唇舌攥取,他被吻得晕乎乎突然想起来:“我端了饺子回来。”
“我去热热。”
他起身走向门外,没留意叠成的卡纸从衣服口袋里掉在地面,安静地栖在地面上。
严雪宵拾起地上的叠纸,轻轻打开纸面,入眼是少年龙飞凤舞的字迹。
——新年愿望是和我哥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