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回到华庭换好睡衣, 揪着严雪宵的衣袖说:“想听你读哲学。”
坐在床边的男人翻开维根斯坦的《文化与价值》:“曾说过的这句话或许恰如其分,先前的文化变成一堆废墟,最后变成一堆灰烬, 但精神将在灰烬的上空萦绕盘旋。”
他敛下漆黑的眼帘, 雪夜里的哲学书尽数化为灰烬, 而沈迟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原本没安全感的少年习惯蜷缩着身体睡觉,可如今的少年不仅张开肢体占领大半张床,还把脑袋朝严雪宵的怀里蹭。
严雪宵轻轻压下眼, 一边看书一边温柔地撸小狼狗头顶上的毛,如同不染尘世的读书时期。
*
入冬的天气越发冷,裹得厚厚的沈迟仍准时来到基地, 坐在屏幕前打开镜头直播。
「崽崽今天的红毛好顺」
「日常想摸迟崽的一天」
「这样的崽我能摸秃噜十个!」
沈迟正进行着日常训练, 忽然陈经理走到身边对他说:“有耳机品牌找你代言。”
「第一个代言!」
「崽子终于有代言了」
「准备好钱包了」
「不能没有牌面」
少年握着鼠标答:“没兴趣。”
听见果断的拒绝, 轮椅上的韩渡秋目光流露出一丝钦佩, 无论外界如何诱惑沈迟始终专注游戏,边上的蓝恒心道新人太年轻了。
陈经理没把代言费放在心上:“四十万代言费而已,还是下午的训练要紧。”
得知代言费少年迅速改口:“在哪儿拍摄?”
「这可太真实了」
「哎哟妈妈的崽子」
「韩渡秋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医学奇迹」
*
燕城人民医院里, 沈夫人接病情好转的沈父出院, 唇色发白的沈父离开医院走进出租屋不敢置信地问:“家里穷成这样?”
小区的老房子是他的底线,没想到有天竟会地下室, 像虫蚁般在燕城苟活。
“你这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沈夫人的语气透出隐隐的不忿, 连带着拉开椅子的动作幅度颇为剧烈。
沈父坐在椅子上没底气再说话, 环视着四面潮湿的墙壁叹了口气:“要不回西北老家算了?”
燕城的房价太过高昂,租地下室的钱在老家能租不错的两室一厅,起码看起来敞亮干净。
“好不容易从西北打拼到燕城。”沈夫人微微蹙眉, “回去肯定会被人看笑话。”
沈父心知沈夫人好面子, 容忍不了旁人的侧目, 只得无奈问:“那你想怎么办?”
“上次拍下的现代画抵押在典当行。”沈夫人坐直身体,“我打听到严雪宵最喜欢的就是现代画。”
他们已经买不起任何艺术品了,幸好上次拍下的画因为价格太过低估,没有出售而是抵押,抵押期还清费用便能取回画。
沈父听得颇为意动,他在病床上都知道如今的严氏一改严照身死的颓势越发如日中天,他后悔没及早搭上严家。
他仔细回想过那天在门外的经历,哪里会这么容易听见有关新区的谈话,分明是要送他们好前程。
可惜他们耐不住性子,白白浪费北港土地升值的契机,沈父立刻敲定主意:“这次说什么也要把画送过去。”
他说完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迟疑地问向沈夫人:“今天是最后一天抵押期,取画的钱怎么来?”
*
下午沈迟签完代言合同来到拍摄地点,招待他的是耳机品牌的王总监,王总监带他走向摄影棚:“没打扰你训练吧?”
少年默然。
王总监尴尬笑了笑,他听说过沈迟的性子倒是没生气:“争取不耽误你晚上训练,临走还可以尝尝楼下的生滚粥,粥底烫鲜切牛肉是一绝。”
沈迟把店铺位置记在心上。
化妆台旁的化妆师见到沈迟目露惊讶,电竞选手长期熬夜肤质不会太好,她预备好打厚厚的底,可少年皮肤白皙得不可思议,她忍不住想掐一掐,看能不能掐出水。
然而被少年冷冷的视线扫过,化妆师不得不把手缩回去,也不知道谁有这个机会。
在拍摄开始前王总监是尤为忐忑的,沈迟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担心拍摄过程中会发生矛盾,不过少年配合摆拍,即便跳入水池也没有意见,他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沈迟拍摄完广告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手机屏幕上浮现数个未接来电,他凝神时又拨来一个。
他接通电话,手机那边立时传来沈夫人责备的声音:“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沈迟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沈夫人重拨回来,像是怕他再挂电话这次的声音缓和不少:“你把欠的四十五万还我。”
沈迟垂下眼:“现在只有三万。”
“你每个月的直播收入都不止三万。”沈夫人锱铢必较,“我在网上看到你接了四十万的代言。”
“你在沈家吃的用的远超百万,只要你今天内转我四十五万,以后沈家和你没任何关系。”
少年抿了抿唇,握着手机朝王总监走去。
王总监在电脑前看拍好的广告片,沈迟刚进PCL他们就留意到了,按理说模样好的电竞选手商业价值大,这个决定不该如此为难。
不过网上的评价毁誉参半,上周还抢了老牌队伍的跳点,他们也顶着不小压力邀请。
他望着屏幕上容貌出众的少年,莫名有种会带动销量的预感,转头殷切对沈迟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想立马打款。”
少年毫不犹豫说。
“合同上没有规定今天付款。”
王总监对这个要求感到为难,为了加大资金利用率,企业的应付账款都是拖得越晚越好,话放出去了他不得不说:“我问问财务。”
沈迟捏紧手站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王总监打完电话回来说:“财务说下班前到账。”
少年松开握紧的手:“谢谢。”
他找陈经理预支两个月的工资加上手上的积蓄刚好能凑上四十五万,只不过今天没钱给他哥买生滚粥了。
王总监立马摆摆手,当沈迟离开后对着化妆师感叹:“怕是家里遇上什么着急的事,职业选手还真不容易。”
化妆师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少年是做什么都认真的性子,没有同龄小孩的浮躁,不出意外吃过不少苦头。
而车里的阿裴小心翼翼问向坐在后排的男人:“陈经理说沈迟预支两个月工资,您怎么不阻止他还钱?”
在他看来不仅不该还钱,应该让沈家倒赔钱,虽然如今的沈家已经没什么钱了。
严雪宵望着日光下的红发少年淡淡说:“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阿裴听见话怔了怔,严雪宵从没干涉过少年的行为,只是温柔地站在身后,所以如今的沈迟依然保留着骨子里的不驯。
*
拍卖行里沈夫人不安地等待,沈迟终于在下班前转来四十五万,她赶紧将抵押的画小心取回家。
沈父走回出租房感慨:“一个小孩儿都能攒这么多钱。”
沈夫人疑心沈父在指摘自己不工作:“小舒说沈迟和年长男人不清不楚,边城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谁知道钱怎么攒下来的。”
她倒不怀疑小舒的话,沈迟每个月挣多少还多少,身上的衣服别人看不出,她一眼便认出是手工定制。
她深知沈迟从小被娇养长大,穿廉价衣服都过敏,怎么能吃下边城的苦,漂亮少年被觊觎太常见不过,甚至可能不止一个人。
“不管如何画拿回来了。”
沈家人坐在潮湿的出租房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对明天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