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弥明感受到了李鹊身上的落寞和困顿,心中涌起一丝无名的情感。
他慢慢走向李鹊,不再显露商人冷锐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触感,如同散步时发现了一只可怜小猫的路人,想要轻轻开启猫罐头。
施弥明走近时,李鹊还沉浸在孤独的苦闷里。
听到贴近的皮鞋脚步声,李鹊才猛一抬头,瞳孔陡然收缩,宛如流浪猫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吓到一般。
施弥明注视着这双瞳孔:“李公子,抱歉让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有些事情耽搁了时间,真是抱歉。我们进去说吧,你看起来有些疲惫,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看着施弥明冷峻容貌上显露的温柔梨涡,李鹊眼里戒备消退,缓慢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进入施弥明的私人办公室,门缓缓合上,隔绝外界的喧嚣。
施弥明示意李鹊坐下,自己则回到办公桌前坐定。
见李鹊落座后,施弥明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公子,这次特地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鹊这人不善社交辞令,又总把自己感受放在第一位,因此坐定之后,又恢复那种世家公子的骄矜,单刀直入地道:“我听讲你不满意我,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他其实是抱着自伤求助的心情来的,但不知为何嘴里却把话说得跟质问一样。
施弥明依旧注视着李鹊的眼睛,这种注视让李鹊有点儿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被摊开在施弥明的眼神里。
这种眼神既深沉又犀利,不带多余的情感,却又充满无声的权威。
李鹊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但在这深邃的凝视下,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揭示得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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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施弥明笑笑:“是我不满意你吗?我怎么觉得是你不满意我?”
李鹊的脸刹那僵住了。
施弥明继续说:“我不知道中间人是怎么转述的,可能过程中的信息处理上有所失真,但我并没有对你不满意,李公子。”
李鹊蹙起眉:“那么……为什么会拒绝?”
施弥明耸耸肩:“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这种喜欢装逼的人。”
“装……装逼……?”李鹊愣住了,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施弥明缓缓解释:“就是装腔作势,也是广府话所讲‘扮晒嘢’的意思。”
“哦,是这个意思啊。”李鹊回过神来,便笑了,“没有啊,我没有讨厌这样的人。如果我不和装逼的人交朋友,那我就没有朋友了。再说,我自己也挺装的。”
施弥明想了想,笑着点头:“是啊,你说得对。我仔细想想,或许你没有嘲讽我爱装,而是亲切地指出我装得还不够。”
李鹊摇摇头:“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施弥明颔首:“或许,我很需要你这样直接的指导,以便我更好地融入你们的圈子。”
李鹊闻言心中闪过一丝希冀:“那么说,你愿意和我一起了?”
施弥明想了想,说:“但我得告诉你,我结婚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形象。我不会是一个及格的伴侣,但你必须成为一个拿得出手的对象。无论开不开心都好,你都必须全力维护我们的形象。你能接受接受,不能接受就算。”
他的话讲得简单直接,不带弯绕的。
李鹊苦笑。
李鹊相亲过很多次了,他能感受到,每个对象都被他的容光所惊艳,然后又被他所开的价码所吓退。
而施弥明呢,则是一个例外。
李鹊能感受到,自己在施弥明眼中就好像一块骨头在屠夫的眼中。
他看自己的时候是不带任何审美的目光的,只有一种尺寸精细的打量。
他算不出,到底是哪种目光更糟糕。
李鹊直接抛出自己的疑惑:“其实我也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没什么那个方面的意思。既然你对我的美貌并不看重,那你怎么肯花大价钱和我结婚?”
施弥明闻言有些讶异,过了半晌,才对李鹊说:“李公子,难道你认为你身上最值钱的部分是你的美貌?”
李鹊皱眉:“难道不是吗?”
“你的美貌是蛋糕上的车厘子。”施弥明答。
李鹊一时不解。
施弥明说:“我看重的是蛋糕。”
李鹊看起来更疑惑了。
施弥明说:“听说你之前的相看一直都失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你好像一直搞不清楚重点。”
施弥明讲话有一种江湖人的快意,手起刀落,犀利得来不太顾人感受。
李鹊这大少爷却没感到难过,反而满心好奇地讨教:“重点是什么?”
“没有人会为了一粒车厘子而买一整个蛋糕——起码聪明的人不会。”施弥明说,“而能够买得起这个蛋糕的人,通常不会太笨。”
李鹊愣住了,看起来呆呆的——但不是那种令人烦厌的愚蠢,而是一种让人看着忍不住包容的稚嫩。
施弥明这才算理解,李鹊和自己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施弥明从前生活的圈层里,是长不出这样的成年人的。
施弥明轻吐一口气,说:“约个时间,叫上你家中能做主的人,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带上律师,我们再具体商定协议吧。”
“带上家人……律师……”李鹊愣愣的。
施弥明好笑道:“李公子,你一个人和我谈,会很吃亏的。”
“那你可真是绅士。”李鹊嘟囔,带着几分憋屈。
施弥明调侃笑道:“盗亦有道,太弱的人欺负起来也没意思。”
李鹊:……我谢谢你。
李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把事情谈成的,浑浑噩噩就回到家中。
父母兄长看到他回来,都有些尴尬。兄长尤其是面阻阻的,不肯正眼看李鹊,但看起来是有些歉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讲出口。
李鹊也没太在意,只把施弥明的话带到。
听说施弥明让带上律师谈细节,父母这才真正露出有希望的样子来,开心得几乎流眼泪。
施弥明承诺投资李家公司,将李家目前烂掉的项目盘活过来。如果成功,施弥明也要从中获得一定比例的收益。
相应的,李家也要把自己old money的资源交给施弥明使用,帮助施弥明跻身上流。
施弥明需要经营个人品牌,因此还要拉着李鹊营销,李鹊必须无条件配合。
凡此种种。
李鹊看着这些细则,其实也看不懂,却关心一件事:“那我和你婚后,每个月的花费怎么计算?”
施弥明似早想好了,侃侃而谈:“灯油火蜡买车买楼那些自然不用你操心,你每个月可以有一定的消费额度,你想要多少?”
李鹊也不知道自己每个月该花多少,随口说:“三百万?”
施弥明也不砍价,说:“那就三百万。”
这时候,李鸢却开口道:“三百万做做零用也可,再添两百万的置装费,就差不多了。”
施弥明听到李鸢一张嘴就加两百万的价,眉毛往上挑了挑。
李鸢却继续说:“毕竟你们是要搞形象营销的,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要是每个季度每次出场都有型有款,二百万算很悭了。”
施弥明见对方坐地起价,却仍保持风度,笑着点头:“好,那总共五百万,一口价,可别再冒出别的项目来。”
李鸢点点头:“那当然。我们李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不做那么没调性的事。”
施弥明淡淡一笑。
李鸢却又继续道:“不过,消费额度这是何解?难道是刷卡消费?按照我们世家习俗,一般都是直接发放现金,也更简单一些。”
施弥明深深看李鸢一眼,看得李鸢头皮发麻。
但施弥明还是点头:“好,五百万现金。”
李鸢吐了一口气,转头对李鹊点了点头。
李鹊也不知哥哥给自己争取了什么,只当寻常,也无所谓地点点头。
然后,又谈婚礼的事情。
既然要营销豪门,他们的婚礼当然要搞成世纪婚礼。
李鹊和施弥明这对塑料夫夫便开始谈婚礼细节。
施弥明开门见山地说:“钻石这玩意儿没意思,我们不买,行么?”
李鹊没好气地说:“我没所谓,但没有钻戒,场面怕是不好看,你怎么营销豪门婚恋?”
施弥明便道:“没事,我找到珠宝商赞助,当天我们能戴大钻戒,过后归还就是了。”
李鹊愣住了:“这也行?”
“能省则省。”施弥明说,“还有,婚礼场地也是酒店赞助,到时候你记得跟酒店的公关对接,配合一下拍照和发社交媒体。”
李鹊怔住了:“这也可以?”
施弥明露齿一笑,两个梨涡魅力无限:“我得跟你声明,我爱财如命,十分孤寒。”
广府话里,“孤寒”就是吝啬、抠门的意思。
李鹊是知道有些有钱人很孤寒的,只没想到这里头包括自己的未来老公。
李鹊没好意思说:“那让你每个月给我五百万,真的难为你了。”
“是啊。你知就最好。”施弥明点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除了每个月五百万之外,你往后恐怕多一分现金现银都不能从我身上得到。”
李鹊怔住了。
他们虽然认识不久,但仅限的几次见面里,施弥明都算得上风度翩翩、儒雅温文,现在突然露出精于算计孤寒鬼的原形来,叫李鹊很不适应。
李鹊黑口黑脸:“婚礼有酒店赞助,钻戒有珠宝赞助。那是不是度蜜月都有旅行社赞助?”
“度蜜月?谁有空度蜜月?”施弥明连连摇头,“你知不知我一个钟几百万上下。花时间度蜜月?什么旅行社赞助得起?”
李鹊愣住,定定看着施弥明,这样一番仔细盯视下,李鹊忽然发觉,施弥明内搭的那件羊绒衫已微微有些起球。
施弥明这件羊绒衫也是大牌子,质地不错,起球了也不太严重,本来内搭着在社交距离也看不出什么。唯独是此刻二人独坐,外套脱了,李鹊又发愣定睛仔细打量,这才觉出有些许微小的绒球零星散落在柔软的织物表面。
羊绒这种质地娇贵,就算再高品质,只要穿多了,都会起球的。
但李鹊他们家,羊绒衫不但品质高,又至少有十几二十件替换着穿,常买常新,当然从不见起球。
李鹊原本对施弥明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幻想,现在看着施弥明脱下高定西装外套,露出里头起球的羊绒衫,顿时罗曼蒂克破灭,心里一阵冰冷:我下半世居然要和这样的男人绑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前世当土匪狂抢三百个功德箱才落得今生这个运道。
李鹊冷冰冰:“那么说,我想我们也不必过夫妻生活了,毕竟,你一个钟几百万上下,我也赞助不起。”
施弥明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爽朗一笑,说:“这个的事情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你不想,我不会勉强你。”
听到这句话,李鹊一时间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禁思绪飘摇,想道:原来这个男人一掷千金,是真的只为蛋糕,不要车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