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眼神微动,仿佛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喜欢什么,却又逃避什么,脚踝下意识回收一寸,却又被施弥明坚定地拉回去。
施弥明的动作丝毫不含糊,仿佛握住了一根柔软的枝条,然后略带力度地拉回,将李鹊的足部重新固定在他的手中。
李鹊感到施弥明手中的掌控异常坚定,这一瞬间,他的肌肤在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里微微颤抖。
李鹊总是天鹅般挺直的脖子微微弯曲,优雅而柔顺地俯视着施弥明,视线向下看去,对上施弥明目光的一刹那,却又慢慢错开。
李鹊的眼波在一瞬间流转不定,涟漪荡漾。
施弥明复又低头,轻轻一笑。
这笑声很轻,但在静谧的房间里还是很轻易地被李鹊听见。
施弥明把雪白的棉拖套上李鹊的赤足,轻柔而得体,就像是在为一只稀有的蝴蝶穿上华美的翅膀。
李鹊又把目光投向施弥明身上。
却见施弥明已把李鹊的脚踝轻轻放开,如把这蝴蝶放生。
“好了。”施弥明抬头看向李鹊,目光温和平静一如平常。仿佛刚刚那阿尔法狼般的侵略性目光不过是李鹊的错觉。
施弥明笑着说:“还有什么吩咐吗,李公子?”
李鹊收敛了刚刚的情绪,轻轻摇头,淡然地回应:“没什么了,施先生。明日我们还得旅游呢,你也早点休息吧。”
提到这说走就走的旅游,施弥明也有些头痛。
姑且不说去喜马拉雅山脉可不比去东京巴黎等地容易,就说日理万机的施弥明要突然放假,就已经很麻烦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要在短时间内安排好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不仅需要处理工作上的事务,还要确保旅程的安全和顺利进行。这对于他这个生活在极端细致和计划之中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挑战。
但施弥明不打算跟李鹊解释这一切。
因为李鹊根本不会接受任何解释。
他的自我中心膨胀得似太阳,认为整个星系都该围绕他而转动。
施弥明朝李鹊苦笑说:“李公子,关于明日旅游的事情,你已做好准备了?”
“做好了。”李鹊摊开手,“收拾心情就是最重要的准备!”
施弥明只道好笑:“李公子真是神仙,要去千里之外的地方,行李都不用收拾,只要收拾心情。”
李鹊皱眉:“行李是什么?”
“衣服怎么办?”施弥明问最简单的问题。
李鹊答得也简单:“去到买。”
施弥明总算明白为什么李鹊可以老是说走就走了。他无奈笑道:“你平常去米兰、巴黎之类的地方,当然可以带张信用卡就去,可是喜马拉雅山脉……可不是那样便利的地方。”
李鹊也不是全无常识的,但他偏偏不喜欢操心,反正他不操心,自然有人替他操心的。
他便打了个呵欠,说:“知道啦,你也快休息吧。”
说着,李鹊径自走向床边,大模厮样地躺下。
李鹊横躺在柔软的床单之上,身体陷入美丽的皱褶中,睡袍随着动作轻轻敞开,露出他修长的身形,月光都能在其间流淌。
施弥明自感不能继续注视,便别开视线,微微一笑,语气轻柔道:“那我先回去了。”
“晚安啦。”李鹊轻快说道。
施弥明转身离开。
但他当然不能真的去休息。
他去了书房,坐下打开电脑,调取出工作日历。在明确了工作上的时间安排后,他开始一项项地调整会议和事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一系列紧急事务,将原本需要几天才能完成的工作,缩短到了几个小时内。
接着,施弥明联系下属,委托了一部分工作,并向他们详细交代了每个任务的要点。在保证工作正常运转的同时,他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窗口时间去安排旅行细节。
他联系了高端旅游经纪,协商了路线和行程。经纪那边知道是急单,也赶紧帮忙制定路线订专机酒店。
最终,当一切都在黎明前逐渐完成时,施弥明合上了电脑,感叹着一夜的努力。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李鹊的脸上,温暖而柔和。
他缓缓睁开眼睛,迎接着清晨的宁静。
李鹊洗漱一番,下楼发现管家和陈姨已经井井有条地收拾好了旅游用品。
——整齐摆放的行李箱、备好的护照文件以及一些旅行必备的物品仿佛在写着“随时候命”四个大字。
管家微笑着走过来,恭敬地说道:“李先生,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吗?这是你的旅行箱,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如果有其他需要,请随时告诉我们。”
陈姨也微笑着补充道:“李先生,早餐也已经准备好了。”
李鹊大步走进饭厅,看到施弥明坐在壁炉旁边的位置,好似已严阵以待。
李鹊看了一眼施弥明,突然笑了笑:“你们就别那么拘谨了,我也不是那么难伺候的。”
施弥明、管家和陈姨听到李鹊说自己不难伺候的时候,都齐齐陷入了缄默。
李鹊坐在餐桌前,品尝着陈姨精心准备的早餐。
突然间,他停下了手中的餐具,看向陈姨,问道:“陈姨,你有没有准备瑜伽垫?”
“瑜伽垫?”陈姨愣住了。
管家和施弥明也十分疑惑。
李鹊双手合十,满眼星星地说:“我还没试过在雪山之巅做瑜伽呢!”
“你要在喜马拉雅山山巅做瑜伽?”施弥明震惊:雪山之巅都没有你癫!
李鹊点头:“一定十分洗涤心灵!”
“何止洗涤心灵,简直马上投胎。”施弥明难以自抑地吐槽。
李鹊却是一脸“我不管,我就要!”
陈姨倒是习惯了李鹊想一出是一出,并不辩驳,径自去取瑜伽垫。
片刻后,陈姨端着准备好的瑜伽垫回到餐厅,将其摆在李鹊面前,微笑着说道:“李先生,这一款瑜伽垫可以吗?”
李鹊点头,对陈姨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然后又朝施弥明摇摇头,说:“你看陈姨多好。不要问,只要做。真是最贴心的好人。”
施弥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吧,既然是你的心愿,那我们就尽量满足。”施弥明摆手表示投降。
施弥明打电话给旅游经纪,问在山巅做瑜伽是否可行。
经纪沉默半晌,客气地说道:“我这边有一个高端旅游经纪的联系方式,你可以问问他们的方案。”
说完,经纪把自己的宿敌死对头的名片发了过去——高端的商战,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施弥明和李鹊的专机缓缓降落在加德满都的特里布万国际机场。
机舱门打开,一阵冷冽清新的空气涌入,宣告着他们已经踏上了尼泊尔的土地。
飞机之下,一辆豪华的汽车已经等待着,将他们带往酒店。
施弥明和李鹊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到路旁的民居、小巷和传统建筑。
李鹊看着这沿路低矮建筑,愣了一下,转头对施弥明说:“这儿是真的买不到衣服啊?”
向导忙说:“怎么会?这儿很多地方卖衣服的。”
李鹊皱眉抿唇。
施弥明好笑道:“李公子指的是巴黎世家、Loro Piana之类的品牌。”
李鹊撇嘴:“也不一定非要那些,至少能不能有点像样的品牌?”
向导想了想,说:“如果你们对购物有兴趣,我们这边有个地方叫做‘小港岛’。”
李鹊听了更不感兴趣:港岛还不够小?还小港岛!
李鹊嘟囔着:“算了,还是直接去酒店吧。让希尔顿的礼宾部为我操心就行了。”
“我们不住希尔顿。”施弥明说。
李鹊讶异:“为什么不?”
李鹊出行去惯了这些品牌连锁酒店,因为集团酒店资料互通,详细记录了李鹊的生活习惯,室温、水温,无一不贴心照顾。
全球各地,只要一入住,就完全按足李鹊要求准备,让李鹊无需再费心交待细节,倒是省心。
施弥明跟李鹊解释说:“这儿没有希尔顿。”
“没有吗?”李鹊怔了怔,说,“那……四季酒店?”
“这儿也没有四季酒店。”施弥明答。
……李鹊终于开始明白施弥明说这儿“不太便利”是什么意思了。
施弥明当然知道李鹊不可能受委屈,早为李鹊安排好豪华酒店,也把那些精确到矿泉水品牌和水温的要求都发了过去。
李鹊原本心情郁闷,但当他踏上酒店的露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情焕然一新——喜马拉雅山脉在远处屹立,巍峨而壮丽,阳光洒在雪峰之上,映照出耀眼的光芒,使整个山脉都在微光中闪烁着神秘的魅力。
李鹊感叹不已,瞬间所有的烦忧都在这片绝美的景色面前烟消云散。
“我要上那儿去!”李鹊兴奋地指着远处巍峨的雪山,眼中闪烁着星星一般的明亮光芒,充满了雀跃和渴望。
施弥明看着李鹊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他微笑着说:“李公子想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李鹊看着那雄伟的雪山,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迅速走到一旁取出携带的相机:“我们可别忘了晒恩爱啊。”
施弥明听到“晒恩爱”三个字,好像一瞬间回到某个现实里,神情都恍惚了一瞬。
——是啊,他们是假夫夫,恩爱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在施弥明怔愣的时候,李鹊已经迅速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李鹊毫不犹豫地举起相机,将两人的身影与壮丽的雪山框入取景框内。
“咔擦!”——相机发出轻微的快门声。
与此同时,李鹊的嘴唇如风一样掠过施弥明的脸颊。
——似吻,而非。
眼前的雪山、清新的山风,模糊的吻,如一根温柔的箭,穿过施弥明的胸膛。
尽管施弥明内心波澜不安,但脸上却保持着平静。
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唇边,严严实实地掩盖住施弥明内心的波动:“李公子,你这是犯规了。”
他低头注视李鹊,眼神深邃而冷静,仿佛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
李鹊却不看他,只是低头摆弄着相机:“借位而已,别介意啦。”
李鹊举着相机,一脸无所谓,又朝施弥明展示屏幕上的照片——施弥明看了一眼,就已觉心跳加快,如高原反应侵袭。
照片中,壮观的雪山,巍峨挺拔,白雪皑皑,雪峰之巅仿佛触及云霄,天地间弥漫着高山的神秘氛围。
在雄伟的自然前,贴脸的两人显得微小而幸福。
李鹊看着施弥明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无比得意地道:“看来,这恩爱晒得可以吧?”
施弥明淡淡笑:“当然,李公子果然厉害。”
“这就厉害了?”李鹊摇晃脑袋,“这次晒恩爱大作战,我们可是要拿下喜马拉雅的!”
施弥明点点头,随后微笑着对李鹊说:“那你好好策划,我得回去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
李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我们不睡一间房吗?”
“李公子,”施弥明温和而疏离地提醒道, “我们从来就不睡一间房的。”
李鹊的眉头微微皱起。
施弥明淡淡一笑,转身离去,留下了李鹊独自思索的身影。
晚间,施弥明和李鹊一同来到酒店的用餐区。
温馨的灯光点缀着整个空间,桌上摆满丰盛的尼泊尔美食,香气扑鼻。
李鹊一开始对这种异域风情的食物还算兴趣满满,吃多几道便还是怀念家乡菜,只说:“怎么都是糊糊?”
施弥明看着李鹊的表情,轻轻笑了笑:“这是本地独有的烹饪风格,李公子或许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不过,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如果你想的话。”
施弥明知道李鹊的口味,早做了PLAN B,很贴心地说:“我已知会过酒店,可随时准备粤菜上桌。”
没想到,李鹊却摇摇头,说:“来都来了。”
施弥明颇感讶异,没想到李鹊这个特立独行的贵公子也会讲“来都来了”这种话。
施弥明笑道:“我可得提醒你,这些糊糊怕是有不少精制碳水。”
李鹊挑起眉:“来到新地方,总得尝尝新东西。”
说着,李鹊脸色都带着几分眉飞色舞的神采,不像是要吃新事物,倒像是要上新战场,意气风发得可爱。
施弥明含笑说:“那你吃不下了,随时通知我。”
“看不起谁呢。”李鹊轻哼一声,“我不能这么快投降,好歹要撑过第一顿。”
施弥明对李鹊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一阵好笑。
李鹊犹如战场上的将军,挥舞着餐具,眼神中满是慷慨的豪情。他毫不示弱,义无反顾地品尝着每一口糊糊,仿佛是在向世界宣战,宣告自己绝不轻易认输。
李鹊硬着头皮吃完了菜肴,放下餐具,这才松一口气,然后严肃地说:“好的,我现在可以宣布我不喜欢尼泊尔菜。”
晚餐结束后,施弥明与李鹊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施弥明坐到窗前,透过窗帘看着外面的夜色。思绪随着窗纱飘动,心中涌起一抹淡淡的孤独。尽管在这异国他乡,与李鹊一同旅行,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思绪。
此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沉思。
咚咚咚——
施弥明听到门外的敲击声后,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
当门敞开的时候,他并不太惊讶地看到了李鹊。
李鹊站在门口,脸带微笑,轻轻耸了耸肩:“刚刚应该没吃饱吧?”
李鹊晃了晃手里的薯片,还有一瓶酒。
施弥明看到李鹊手中的薯片,惊讶道:“李公子不是不吃精制碳水?”
李鹊笑着耸了耸肩:“旅游的时候是放假。”
李鹊进了房间,将手中的薯片和酒随意放在桌上。
施弥明便转身去取开酒器。
“说起来,”施弥明拿出开酒器,笑着问,“李公子是不是不会开酒?”
李鹊一边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一边摇摇头:“不是不会,是懒得开。有人替我开当然更好。”
“可巧我不会。”施弥明笑着答,“不如李公子为我示范一下?”
施弥明递过酒瓶和开瓶器时,本以为李鹊这位贵公子会拒绝,没想到李鹊竟然笑了笑,接过工具。
他轻松地打开了酒瓶,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不想我还有这个脸面,能喝到李公子亲手开的酒。”施弥明笑着说。
“不仅如此,”李鹊把酒注进酒杯,“你还有幸喝到李公子亲手为你倒的酒。”
李鹊将注满的酒杯轻轻递给了施弥明,微笑着看着他。
李鹊的姿态带着一种可怕的诱惑力,仿佛递来的并非普通的美酒,而是一杯会封喉却又甜蜜的毒药。
施弥明顿住了一秒,还是接过了那杯酒。
施弥明抬眉微笑,举起酒杯,与李鹊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淡淡的琥珀色液体在酒杯中流动。
二人喝了一杯又一杯,酒液在口中轻轻荡漾,带着一抹醇香。
施弥明看着李鹊,发现他的眉眼间渐渐浮现出一抹醉意。
素来不可一世的李鹊此刻如被柔软的羽毛包裹着,从锐利变得柔和。
李鹊飘飘然又抬起酒杯,却被施弥明按住:“李公子,可不能再喝了。”
李鹊眯起眼,挣扎地要将酒杯的控制权夺回:“这才喝了多少?少看不起人!”
酒杯却在施弥明的按握里纹丝不动。
一如施弥明平静的微笑:“我记得上回,李公子喝几杯香槟都醉。”
说到上回,李鹊颇感窘迫又郁闷,嘴上却不承认:“是么?我不记得啦。”
“需要我替你回忆么?”施弥明拿出手机,播放李鹊大醉疯狂咩咩咩的视频。
视频中的李鹊卷着羊毛毯子满嘴咩咩咩。
施弥明评论:“看,这可是你的最佳表演,颇具艺术价值。”
李鹊恼羞成怒,强硬地按住施弥明的手机:“行了。”
“看来,这视频唤起了李公子的记忆,你都记得了?”施弥明调侃道。
李鹊沉默片刻,突然反客为主地笑了起来:“是啊,我都记得。我还记得,我要抱着你,亲你吻你。”
施弥明一刻怔住。
他看起来颇为意外,不知诧异的是李鹊居然记得这回事,还是诧异李鹊没有装不记得这回事。
李鹊抬眸审视施弥明,仿佛回到第一次相亲被拒时的那天。
那天,李鹊理直气壮地问“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而现在,李鹊用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问他:“你那天怎么不肯让我亲你?”
语气不像在问“心上人怎么不让我亲亲”,更像在说“大胆刁民缘何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