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黑手党，福地樱痴并无不悦。
除了种田山头火以外，作为当初第二个得知鹿野又明川由来的人，福地樱痴曾经是打算将鹿野又明川作为天人五衰的成员培养的。
可惜就像前不久发现真相的条野采菊一样，在通往“正义”的路上，福地樱痴从来不会因为过去的感情而心慈手软。
沾了血迹的雨御前回到手上，看到这熟悉的一幕，福地樱痴爽朗地大笑两声。
他的目光挪动，并不在乎在场的其他人，反而先将视线投到了刚才被鹿野又明川一起从飞机上拎下来的费奥多尔脸上。
火箭筒的作用过去，去十年后的世界逛了一趟，费奥多尔的表情异常平静。
“你是那边的吗。”福地樱痴挥掉刀刃上的血迹，姑且问了一句。
费奥多尔没有立即回答。
他掌握的情报比福地樱痴要多许多，本就没有再继续合作下去的理由。
费奥多尔没打算帮任何一方，沁着寒意的眼眸一扫，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鹿野又明川手上。
“看我干嘛。”察觉到他的目光，鹿野又明川莫名其妙，“又不是我故意要把血弄到你衣服上，是他先攻击我的诶。”
“……”费奥多尔收回视线，心情复杂。
前不久才刚刚嘲笑过太宰治会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彭格列的发明就给费奥多尔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一想到自己在十年后的世界里看到的东西，就下定了一拿到书就把这烦人生物彻底除掉的决心。
“我知道了。”
没等到费奥多尔的回答，福地樱痴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的打算。
他的目光从费奥多尔的身上移到别处，话是对鹿野又明川说的。
“擅自抢夺政府交付的资源，鹿野又，看来我们要在军事法庭上见面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
鹿野又明川苦恼。
“按你的逻辑，只要我们其中死掉一个，岂不是就不用见面了。”
“哈哈哈哈哈。”
福地樱痴抬起手里的雨御前。
“臭小子，你现在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吗。”
“异能特务科是不可能送你去军事法庭的。十六个国家的力量因你毁灭，这件事的真相太过丑陋。就算种田长官答应，政府大概也不会答应。”
鹿野又明川掂了掂手里装有大指令的盒子，若有所思。
“那剩下的答案不就只有一个了？”
青年学着太宰治的样子，十分可爱地歪了下头。
“倘若不在这里阻止你，你过几天又要卷土重来。”
“我很忙的，拜托你认输行不行。”
又是一刀。
几乎是鹿野又明川话音落下的同时，福地樱痴已经毫无预兆地拉近距离。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而过，仅差一公分就能将他的脑袋砍下。
“那是我应该说的话。”
福地樱痴说道。
“鹿野又，你以为我不会为了对付你做任何的准备吗。”
又是一声爆/炸。
鹿野又明川站在原地，想也不想就知道中也和太宰那边是遇上了大仓烨子。
“稻川会上次用来指着我脑袋的抑制器，供货商和你也有联系吧。”
鹿野又明川的表情变化不变，指腹擦过脖颈上渗出来的血珠，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事实。
“可惜铁肠和条野拒绝加入你的计划，就算是身体通过异能技师进行了强化，在人数上猎犬也依旧处于下风。”
“所以你不会在机场里装那种不利于你自己行动的东西。镜狮子是将持有的武器威力增至百倍的异能，如果我猜得没错，在失去你异能效果的前提下，雨御前也就是把稍微特别一点的刀而已。”
随着一个响指，只有异能力者才能听到的声波从机场的广播里传了出来。
负责安装抑制器的芥川龙之介反锁了广播室的门，脸色苍白地咳出一口血。
“猜猜看谁从黑衣组织里偷到了好东西。”
即使自己的情况也很糟糕，可一看到福地樱痴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鹿野又明川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都说了我不是去玩的。这叫什么，扮猪吃老虎？厉害吧？”
雨御前刀刃的传送范围从数米锐减到了厘米，福地樱痴尝试了一下，倘若要强行使用异能，只能用牺牲一部分的速度为代价。
鹿野又明川的目的就在于此。
“之前用了异能也扛不下你一剑，现在总说不准了。”
【“您这样总相信我的话可不行。”】
似乎意识到了费奥多尔的意思，鹿野又明川的神色冰冷，脚下的地面随着异能爆发而裂开。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
羽田机场遭到恐怖袭击，大指令落入不明人物手中——距离其他国家强行插手，仅剩两个半小时。
“这样好吗。”
看着横滨街道上被涩泽龙彦和梦野久作困住的吸血鬼军队，种田山头火坐在圆桌的对面，抬眼看向面前的森鸥外。
“在我看来，对付福地樱痴的最佳人选应该是太宰君。”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森鸥外轻笑，没有直接说出答案。
“更何况，太宰君还得负责接触布拉姆的杰作，可不能随随便便受伤。”
总理不知道第几次打来了电话，种田山头火瞄了眼手机上的标志，似乎领悟了森鸥外的意思。
不同于鹿野又明川。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那边的任务有三个。
其一，击败猎犬副队大仓烨子，吸引军警的火力，为天衣无缝夺取布拉姆争取时间。
其二，找出解除布拉姆异能的方法，令全世界自相残杀的军队得以解放，恢复社会秩序。
其三，支援以鹿野又明川和福地樱痴为中心的主战场。
层层递进，将鹿野又明川放到最后，无疑是在逼迫着那被称为双黑的两人提高效率工作。
“这叫剥削主义。”
种田山头火装模作样地叹气，惋惜地用合拢的扇子敲了敲掌心。
“哪里哪里。”
森鸥外客气地回话，转头就笑眯眯地看着一旁冷汗直流的坂口安吾。
“对吧，坂口君？你不是一直很适应在这里的工作吗。”
坂口安吾张了张嘴，在这两位心怀鬼胎的首领面前，紧张得说不出话。
“请不要为难我的部下了。”种田山头火笑道，“不过竟然直接在那么多警察面前直接和日本的英雄动手，唯二可以作为人证的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已被推定死亡，这对鹿野又君日后的脱罪可是非常不利的行为。”
“这个嘛，我稍微对太宰和中也撒了点谎。”
无辜的话从森鸥外嘴里说了出来。
“港口黑手党象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义，将暴力转化为货币，攫取其带来的利益，这才是黑手党生存的根基。”
森鸥外说着，向后靠了靠。
他的双手交叉，深紫色的眼底划过一抹难以捉摸的黑色。
森鸥外勾着唇角轻笑：“打败正义的只能是正义，这是整个世界从上至下达成的共识。”
会议室的正中央，记录着机场情况的监控发出巨响。
黑色长发的青年后撤一步，敏锐地躲开从身后袭来的碎刀。
虽说被刺中了也不过是受点皮肉伤，可毕竟答应了太宰治不会再故意把自己弄得更糟，鹿野又明川还是记得躲开了。
而借助雨御前的特性，原本被一拳打中腹部的福地樱痴又毫发无损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
就像一个循环，至少从现在看来，这场战斗根本没有尽头。
“您是这样打算的吗。”
种田山头火用扇子敲打掌心的动作停下，再开口时面上的笑意褪去。
“姑且问一句，您打算拿大指令做什么。”
次元断绝的能力能阻止福地樱痴获得大指令，但鹿野又明川的存在就像个bug一样，完全可以做到将大指令打开或销毁。
无条件地操控部下——大指令的存在本就是政府错误指挥下的产物。
夺取布拉姆后，只要森鸥外愿意，他甚至可以成为下一个福地樱痴。
魏尔伦，兰堂。
加上新生代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还有身上存在未知性的梦野久作和芥川龙之介……
拥有了一切力量的港口黑手党，将会成为世界上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异能组织都忌惮的存在。
“港口黑手党只是在保护自己做生意的地方。”
面对种田山头火的质问，森鸥外轻描淡写地垂下眼。
他看着面前桌上的棋盘，肩上红色的围巾不知是被谁洗得起球。
“这可能就是我和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的不同之处。”
比起所谓的和平和大局，太宰治明显更在意的是特定的人的存在。
仔细想想，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明白太宰治的心思的。
森鸥外还记得那孩子十二岁的时候被鹿野又明川烦个没完，偷偷跑到他的诊所里，搅拌着硫酸说要自杀的样子。
太宰治抱怨十三岁的鹿野又明川抱怨个没完，手却很诚实地在鹿野又找到诊所时才装模作样地举起烧杯。
那哪里是抱怨。
分明是小孩子拙劣的炫耀。
“彭格列啊。”
听到“另一个世界”的种田山头火发出喟叹。
“他们现在还待在并盛里，日本出来的人才，最后竟然去了意大利，这可真是令人头疼。”
森鸥外到处捡人也就算了，
凭什么意大利政府那边随地摆烂，最后还能白捡几个人才。
这其中的玄妙之处令原本不迷信的种田山头火都开始迷信。
要不然他也去孤儿院领养几个呢？
种田山头火想着，发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
“应该是发现被您骗了。”
种田山头火故意道。
“您也要做好被部下讨厌的心理准备才是。”
“没办法。”
森鸥外摊手。
“虽然明川君说他会自己思考，不会再随随便便被我欺骗——但他现在也不过就是十八岁，就算是太宰也只有十七岁而已，还差得远呢。”
几乎是上次猎犬将费奥多尔带走以后，在鹿野又明川生病的那几天，森鸥外就做好了准备。
一年以前，条野采菊还是犯罪组织的干部。福地樱痴看中了他的听觉和异能，因此在他被捕后将他挖进了猎犬。
森鸥外算准了他会邀请条野采菊加入天人五衰，也算准了条野采菊会拒绝并偷袭。
和鹿野又明川不同。
福地樱痴不知道的是，已经走到光明中的人，是绝对不会再回到黑暗里来的。
身为罪犯的条野采菊曾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可身为猎犬的条野采菊却从保护无辜群众中获得了喜悦。
比起那种喜悦，不知来自何人的惨叫就等同于一片死寂。［1］
什么意义也没有。
于是在第三十七个回合，在雨御前再次刺破时间与空间，从鹿野又明川的背后袭来的同时，猎犬的刀刃刺穿了福地樱痴的胸膛。
福地樱痴面色难看。
机场内不明所以的群众发出尖叫，不明白军警竟然对着自己的队长发出袭击的原因。
“那天他们从港口黑手党离开以后，我稍微拜托魏尔伦做了点事。”
森鸥外支着下巴，深藏功与名。
“能避开钟塔侍从，想必在猎犬不发现的情况下完成追踪也很容易。”
“因此，我给明川君的命令仅仅只是拖延时间。”
种田山头火的嫉妒之情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阖眼：“同时管理这么多部下，想必您一定很辛苦吧。借给我们异能特务科一个怎么样。”
“哦呀，太宰君吗。”
“我觉得明川君就不错。”
“您把明川君借走，不就等于把所有人借走了吗。”
“诶，我可没那么说。”
两位狡猾的首领微笑着推拉，屏幕上的鹿野又明川却刚从发愣中回过神。
抢夺大指令，刺杀福地樱痴——一切的种种，森鸥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鹿野又明川脱罪。
因为森鸥外知道，自然会有人帮他脱罪。
【“做得到。”】
那天黑暗中，末广铁肠的身影和现在重合在了一起。
他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鹿野又明川看，手中的刀刃握紧，一举一动都非常的认真。
【“就算被砍断手脚，也做得到。”】
“根据国际军事法庭条例，军警特殊镇压部队·甲分队，队长福地樱痴。你因涉嫌危害和平罪，反人类罪，我将依法将你逮捕。”
青年被绷带缠绕绷带的手臂高举，根本不在乎日本的颜面，掌心握着提交证据后获取的一纸公文。
那明显是被砍断后才接上不久，末广铁肠的脸色苍白，斩钉截铁的嗓音却坚定地在整个机场里回荡。
鹿野又明川叹气，在从医院里逃出来的末广铁肠因失血过多而倒下前，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靠近，抬手按在了末广铁肠的后背。
［超改造］的作用下，末广铁肠的痛觉被剥夺，血液流逝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末广铁肠的睫毛轻颤，迷茫地侧过脸看他。
【“是认识的朋友吗？”】
那天在警视厅外，诸伏景光问起的时候，末广铁肠记得鹿野又明川是这么回答的。
【“才不是。”】
少年的长睫下敛，嗓音很轻。
【“以后应该也不是。”】
末广铁肠因此难过了很久。
“以前是不就好了。”
鹿野又明川推开末广铁肠那张亮起来的脸，面无表情地回道。
“别看我。”
“铁肠啊。”
“这样帅气的话，你应该站着，好好对着战犯说才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