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宰（1）
结果还是跑回来了。
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大楼，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一低头就能看到蜷缩在脚边睡着的黑猫。
那是原本隶属于游击队的鹿野又明川。继承被杀害的森鸥外以后，在没有织田作的组织里和mimic战斗——在这四年间，太宰治被迫成为了首领。
司法、流通、银行、都市建筑，不只是横滨，整个关东一代都没有黑手党不能涉及的机关。太宰治以强硬的手腕扩大了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一手将其打造成了能与任何国家机关匹敌的规模。［1］
而在完成一系列的事情之前，太宰治在鹿野又明川十一岁那年，将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赶出了港口黑手党。
这件事曾经遭到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的反驳，可尽管如此，太宰治也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打算。
因为太宰治是异能无效化的异能力者。
他利用这个特性，将被书分断的世界连接起来，成功拥有了其他平行世界的记忆。［2］
他可没有和一个小孩子谈恋爱的打算啊。
敦君和小银可以扔给侦探社，但明川君这个样子，等他死掉后是完全活不下去的吧。
太宰治支着下巴，就这么为难地盯着地毯上的生物看了一会。
“果然还是扔给警察那边比较好。”
黑色的毛茸茸动了下耳朵，太宰治看着它嫌吵似的翻了个身，伸手将他抱起来。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人间失格就抹去了超改造的痕迹。
太宰治无可奈何地叹气，用外套裹住他，抱到一旁的沙发上。
“装睡也没用哦。”
“明川君，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鹿野又明川很苦恼。
跟在太宰治身边活了六年，突然就要被丢给完全不认识的人，在咨询了身为太宰治秘书的芥川银无果后，鹿野又明川自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别管他，说不定是撞坏了脑子在发神经。”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挤了进来，中原中也冷哼，拉开椅子坐到吧台的一角。
“还有你那杯东西是怎么回事。鹿野又，首领同意你喝酒了吗？”
鹿野又明川沉默，小声地答非所问：“首领不是也没同意你喝酒。”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给对方聪明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鹿野又明川痛得叫了声，他抱着脑袋，金色的眼底闪着泪花。
“什么啊。”他抱怨道，“首领就算了，怎么连中也你也这样。你等着瞧，我迟早会把最高干部的位置夺回来的。”
“本来也不是你的吧。”中原中也嗤笑，“连自己的异能都掌握不了，和普通的小鬼也没什么区别。”
鹿野又明川瘪了瘪嘴，没反驳。
“……我可以学的。”
过了很久，中原中也听见他嘟囔道。
“学一年就是十二岁，两年就是十三岁，再怎么样也比一般的人要强。”
鹿野又明川低垂着眼，光从外表看来十分沮丧。
中原中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作为组织的第二把交椅，鹿野又明川说的话正是中原中也当初极力反对太宰治将对方驱逐出港口黑手党的原因。
将可以发展起来的战力交到警察手中，这无疑会给日后的港口黑手党造成巨大的打击。
啧。
完全不能理解。
中原中也放下酒杯，在鹿野又明川好奇地捧起自己面前的鸡尾酒前把人拎了起来。
“第一课，不要乱喝别人给你的东西。”
砰的一声，在鹿野又明川还没反应过来前，中原中也已经动用重力，把远处哆嗦着想要逃跑的中年男人按进了地里。
纵使求饶声异常惨烈，中原中也没分给对方任何眼神。
“太宰不教你，我来教。”
在太宰治继任首领以前，中原中也和鹿野又明川的交集不是太多。
幼稚，缠人，莫名其妙地瞎了眼喜欢跟着青花鱼到处乱跑——这是中原中也之前对于对方的全部印象。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鹿野又明川第一次被太宰治丢掉的时候。
中原中也看见他赌气般地蹲在被扔下的地方，鼓着腮帮子，一副索性被雨淋死好了的姿态，谁劝也不听。
不听也就算了。
那时的中原中也只是路过，暂且不想多管闲事。可鹿野又明川率先凝视着他看了几秒，随即哼地很大声，傲娇似的别过了脸。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当即觉得这小鬼和太宰一样讨人厌。
这件事的下场是鹿野又明当场被他教训了一顿。可被教训了鹿野又也不生气，男孩子的眼睛亮亮的，没过两秒就跑回了港口黑手党，理由是腿被打断了，要修养好了再走。
中原中也憋着一口气，汇报时姑且说了句“我没碰过他的腿”。
太宰治头也不抬地批阅文件：“我知道。”
“哈？”中原中也眯起眼，“你知道还让我当替罪羊？”
“明川君说是他逃跑过程中摔断的。”
太宰治抬眸，和中原中也对视时语气淡淡。
“我看了监控，他很狠心地自己掰断了小腿。”
中原中也：……
“没办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毫无表情的太宰治突然微笑起来。
“只是个休息的请求而已，因为那孩子露出了十分可爱的表情，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承诺。”
中原中也面不改色，只觉得太宰治的脑子比昨天更有病了点。
“所以你一开始把他好好接回来不就好了？”
中原中也皱眉，不解地发出疑问。
“他没在任务上犯过错，充其量也就是平常喜欢恶作剧。据我所知，你应该没有一定要把他赶走的理由。”
太宰治眨下眼。
“你把他接回来了啊。”
他的唇角自始至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听到这话更是轻轻地笑了声。
“就算没有记忆，也能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中也也不能理解他，痛苦的人果然只有他一个。
再说了，明川君也不是真的喜欢缠着他。那孩子要是真的脱离书页拥有自己的意识，早就该在森先生被杀害的时候因暴走死掉了。
“什么记忆？”
中原中也眉间的皱痕加深，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没什么。”
太宰治愉快地合上摆在面前的资料。
“现在是手术结束的时间，按明川君以前的习惯，他该把好不容易安装的钢板挖出来装可怜了。”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起身，从自己身边走过：“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假装中计吗。”
“有什么关系。”
太宰治说。
“我是不希望明川君待在这里，又不是讨厌他了。”
“对了，明川君很怕痛的哦。”
站在门票的太宰治停下脚步，他从那时起似乎就预料到了中原中也会把鹿野又明川捡回去教导的未来，既温和又不甘心地叮嘱道。
“饼干喜欢吃草莓味的，想要讨人欢心时会弄出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和盆栽。”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告诉我干嘛。”
“谁知道呢。”
太宰治耸肩，收回视线时低头轻笑。
“大概是我希望有人能记得吧。”
“明川君啊，很怕寂寞的。”
鹿野又明川觉得跟着中原中也就是种折磨。这人和太宰治不同，既不吃他撒娇那套，陪他练习近身格斗时也毫不留情。
没过两天，鹿野又明川就切身体会了什么叫打不过还逃不走的痛苦。
“我想给你下药。”
第三百六十五次被打败后，鹿野又明川仰躺在地面上，当着中原中也的面发出阴暗的誓言。
中原中也穿着黑色的西装，听到这话低眼看他：“你要是做得到也可以试试。”
鹿野又明川兴奋，仰卧起坐：“真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真的。”
中原中也懒得骂他，把他捡起来扔进浴室时还问了句：“你脑子里都是太平洋里的水吗。”
鹿野又明川被扔得猝不及防，他沉在浴缸的底部，咕噜咕噜地冒泡。
中原中也起初还以为他是又有了什么恶作剧，过了半分钟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溺了水。
他大惊失色地把鹿野又明川从里面捞出来，直到对方的的确确呛出一口水后才松了口气。
“……大家都想暗杀我。”
乖巧地坐在床边，任由中原中也给自己擦着头发的鹿野又明川如是说道。
他带着水珠的睫毛轻颤，抿着唇角时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要和首领报告，除了首领外根本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谁暗杀你了。”
中原中也咬牙，因着自己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部下这件事面色阴沉。
“喂，鹿野又，首领以前都教你什么了，那种程度直接站起来就可以吧？”
“百科全书说人溺水的时候才不会管水深水浅。”
鹿野又明川理不直气也壮，抓住中原中也把柄般地骄傲地叉着腰。
“而且是中也你先吓我的，我自己洗澡就不会溺死。”
中原中也皱眉，总觉得这幅场景有点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脑子也出了问题，但刚才那一瞬间，中原中也的眼前确实是闪过了某个人从游艇上把他拉进海里的画面。
……那是不可能的吧。
中原中也思考。
除非是太宰治，不然有重力的加持，谁能对他那么做。
“你怎么呆住了？”
不知道中原中也在想什么，被拎着的鹿野又明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哇，中也，你不能傻掉啊！除了首领外我就只有你了！”
中原中也被他吵得头疼，暗道带小孩真麻烦。
可尽管是这样，他仍好好地盯着鹿野又明川换好衣服。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中原中也垂眼看他，在鹿野又明川被毛衣的领口卡住时动手帮了他一把。
“你要是真想留下来，就快点变强。”
鹿野又明川的进步很大。
中原中也接手一个月，他就能自己做到独立完成任务了。
可太宰治并没有因此开心多少。
鹿野又明川迷茫，总觉得首领在看着自己时，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对这种事情似懂非懂，鹿野又明川没从森鸥外以前送他的百科全书上找到答案，难过的时候又蹲在原地发呆。
首领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他了呢？
鹿野又明川想不通。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层，房间里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地板和天花板是黑色的，墙壁也是黑色的，唯有一面通了电后会变得透明［3］，鹿野又明川总是趴在那里眺望着整个横滨，太宰治却一次也没看过。
“不想当首领的话，直接让中也当不行吗。”
察觉到太宰治周围绝望的气息，鹿野又明川不解地问道。
被称为首领的男人那时支着下巴看他，听到这话抬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明川君，黑手党的世界可不是这样算的。”
“……为什么？”
鹿野又明川歪头。
“我也可以帮忙，中也变成首领不便出任务的话，您将我当成武器使用就好了啊。”
“我保证这次不把送给中也的围巾洗烂，我说真的，我不会偷懒了。”
太宰治的睫毛颤了颤，他最后也没有反驳鹿野又明川的这句话，只是连按在他头顶上的手也无力地松开。
哪边才是真的呢。
拥有了数个平行世界的记忆，即使是太宰治有时候也会分不清。
不管做了多少事，轨迹还是会发生重合，鹿野又明川每睁着这双眼睛说一次话，太宰治就越是觉得自己连他的爱都是偷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了那些记忆，太宰治能为鹿野又明川铺出一条更好的路。
不顾部下的阻拦，这次太宰治亲手将鹿野又明川扔在了路边。
他坐在车里，置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隔着一条街看他。
白色的马自达在街边停下，太宰治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除掉黑衣组织后，已经成为警视的降谷零在对方面前耐心地蹲下。
鹿野又明川抬头，他的黑发被雨淋湿，看到对方的脸后愣愣的，唇角却慌张地抿了抿。
“迷路了？”
降谷零同样淋着雨，低下头看他。
“……没有。”
“是叛逆的青春期吗。”
“谁叛逆了。”鹿野又明川倔强，“我是黑手党，不要把我和叛逆少年相提并论。”
降谷零的喉结滚动，从唇边溢出声笑。
“有你这样的黑手党么。”
“好歹也是警察，放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可不行。”
降谷零提他是提猫的姿势，鹿野又明川扑腾了一会，在空中对上太宰治看过来的目光，忽然又不动了。
“……好吧，警察就警察。”
鹿野又明川垂头丧气，彻底放弃挣扎。
“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勉强饶你一命。”
降谷零挑眉，握着方向盘：“你从哪里学的这种话。”
“电视？”鹿野又明川心不在焉，他坐在副驾驶，从角落里扒出一张名片。
“zero。”
刺耳的刹车片响起，降谷零一顿，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向被吓了一跳的鹿野又明川。
鹿野又明川被他盯得不自在，谨慎地把名片还回去，小声说了句：“抱歉，擅自喊别人名字好像是挺不礼貌的。”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黑衣组织已经铲除，他不必再活在黑暗里，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降谷零收回视线。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对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画面仍旧感到无措。
“没关系。”
重新启动油门后了，降谷零淡淡地回道。
“你要是喜欢，就这么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