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尔在公园里坐了很久, 一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去。
他没打算直接问,因为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 要是得到的是谎言会更加膈应。
但也没办法就这么忘却, 只能漫不经心又无法摆脱地想着这件事。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大衣上的雪忘了拍下来,径直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甚至忽略了西泽和015迎接他回来的声音, 径直进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门外是坐在轮椅上的西泽,见他开门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仰头看向他, 声音低而柔和, “该吃晚饭了。”
“不想吃了。”
耶尔的思绪仍然混乱, 这让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想起下午雌虫辛苦的神情, 又抿了抿唇道,“你多吃点,伤口好得快。”
他正要关门, 西泽却直接伸手卡住了门缝。
如果不是紧急停住了动作,刚才关门的力度一定会把雌虫的手夹出血。
“你干什么?!”
被吓得瞬间醒神,耶尔蹙紧了眉, 有些生气了,“干嘛突然伸手过来?”
西泽抿了抿唇, 没有回答他的诘问,反而道, “雄主今天中午也没吃吧, 晚饭再不吃的话会胃疼的。”
耶尔余怒未消, 语气有些糟糕, “我说我不想吃。”
“您明明说会早点回来。”
眼前的雌虫突然轻声道, 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唇角却微微抿起。
耶尔动作一滞。
因为被那个消息冲击,他完全忘记这码事了,西泽……一直在等他回来吗?
“中午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西泽却没有继续追问,眸底浮现出担忧,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您可以和我说一说,不要不吃饭。”
他的手一直没有从门框上移开,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雄虫弄出去吃饭。
军雌的强硬不带有什么锋芒,却是让耶尔无可奈何的固执和坚持,况且他还无意识“毁约”了,现在完全是一个有些心虚的状态。
对峙片刻,耶尔妥协地打开了门,“把手放开……走吧走吧。”
……
但事实上,那种奇异的出神状态并没有因此中断,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你怎么了?”
阿德莱德看着眼前停滞不前的运算,敏锐察觉到了耶尔的走神,“一直在走神,太累了吗?”
这几天耶尔将时间延长了很多,他们交流得非常愉快,但毕竟不是每个虫都像他一样醉心研究。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阿德莱德还是勉为其难地道,“要是很累的话你就休息一下吧,不然只是在浪费时间。”
耶尔堪堪回神,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抱歉。”
通讯被挂断,唯一的声源消失,房间里蓦地陷入一片安静。
深沉的夜色压下来,让他在窒息中找到思考的余地。
耶尔起身拉开窗帘。
入水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流淌在雪白的有着柔软褶皱的床单上,像是波光粼粼的平静海面。
他往后倒在床上,开始梳理这大半个月发生的所有事。
他承认自己确实太过草率,一时冲动将西泽捡回来,又擅自把雌虫当做情感寄托,懒得弄清楚背后弯弯绕绕的事,才导致现在的进退不得。
但事情已成定局,关键还是看后面要怎么走。
如果是在半个月之前,他根本不会犹豫地让西泽离开这件事,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而且这个想法本身也同样危险,至少在前二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滋生过将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体禁锢捆绑在身边的想法——
耶尔怀疑自己正在被这个社会同化。
悄无声息,等到察觉时却已经侵蚀入骨。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几乎悚然一惊。
像被强烈的电流击中,或是被有毒的植物伸出尖刺蜇中,有些难以抑制地无措和恐慌起来。
“……该死。”
好半晌,耶尔伸出小臂挡住了脸,沙哑的尾音消弭在冰凉空气中。
……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耶尔总是出着神,视线就会无意识地黏到西泽身上。
他看见雌虫坚毅的眉骨,和时常抿紧的丰软的唇。
那双金眸看着别处时漠然而冷冽,仿佛天生自带上位者的威仪,看向他时又不自觉柔和了眼尾。
雌虫的体温好像天生就高,在冬天里像个滚烫的火炉,离得近一点都可以感受到那种温度,偶尔会让耶尔想起那晚被子里的暖热。
西泽的伤势恢复大半之后就不再怕冷,甚至时常会因为屋子里暖气开太大,而呆在阳台外面吹冷风,露出的肩背肌肉漂亮结实,像是正在漫步放风的雪豹。
但脖子上的颈环和下面的轮椅,都像是束缚的锁链,将雌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让他像是被圈养在身边,温顺地伏在膝盖上,露出毛绒绒任揉任摸的大型猛兽。
耶尔溺在这份滚烫柔软中许久,才勉强游离出一丝视线,冷静不带多少滤镜地判断他和雌虫之间的事。
西泽很少叫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喊敬称,从您到阁下再到雄主,只有在那次梦魇时,他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
但不管哪个称呼,雌虫都会专注地看着他,语调郑重又认真,纯白的发丝和眼睫随着声音颤动,像是并紧爪子收拢尾巴的雪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泽变得温顺了很多,对,就是温顺。
如果不是耶尔一开始就见过他冷硬尖锐的一面,见过那几乎刺伤眼睛的傲气和轻蔑,和滴着血呲出的獠牙,他恐怕会以为雌虫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那是被社会观念所认为的,军雌一贯的寡言、沉闷和无趣,和敏锐灵活的亚雌相比根本不讨喜,唯一可圈可点的就只有忠诚和温顺。
他们以为军雌的情感是迟钝的,仿佛未开化的粗粝岩石,所以随意对待和伤害也没关系,但那只是一种深深的误解。
至少耶尔知道,这种隐忍和温顺是军雌选择了接纳和允许,逐渐敞开了自己的表现。
已经接纳了他的存在,允许他对他任意施为,仿佛能包容和原谅所有的行为甚至包括伤害。
但耶尔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真诚的情感,还是只是习惯使然。
或许对军雌来说,这就是喜欢的表现?
他不知道,他……不确定。
大多数时候,西泽都是守礼而克制的,保持着让耶尔觉得舒服的安全距离,甚至谨慎到过了头。
但有那么几次,耶尔都以为他会越过那条线,想要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但隐忍地呼吸半晌,还是沉默着压抑了那份潮涌。
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失控,但无从察觉更遑论捕捉,像是他们之间变得黏稠而缓慢的空气,轻微窒息中伴生着别扭的快意。
他开始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迈步,或者就这样埋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等待着某一天某一个节点的到来。
而唯一真实可感、可以触摸的存在就在眼前——
“西泽?”
雌虫原本正专心维修着手里的遥控器,在一堆精细的小零件中耐心地翻找,闻言抬头看向他。
耶尔能看见那双金眸泛起柔和明亮的光,唇角克制地抿紧,却仍然压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被自己叫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怎么了,雄主?”
彼此耶尔正靠着他的肩背,抱着他的被子窝在沙发上。
耳边低沉的声音响起,细微的震动从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带来无比踏实的安心感。
“没怎么,就是想叫一下你。”
耶尔回答道,随即就听见雌虫的轻笑,“好,我在这里。”
“西——泽——”
他缩在被子里,半阖着眼睛,懒洋洋地又叫了一声。
“我在这里。”
“西泽。”
“在呢。”
“……”
这样单调的一问一答轱辘了不知道多少次,雌虫的回答从来耐心而平静,眉眼中有一丝无奈,像是雌父在包容顽劣又不省心的幼崽。
于是耶尔知道,他不是被这个社会所同化,而是被这个雌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这改变是好是坏,无从得知也无法预料。
但这感觉如此甜美,如溺滚烫糖海,如陷飘渺云端,仿佛灵魂都在缓慢融化。
*
恢复视力后,很多事变得不再那么有难度,而且因为有了轮椅的代步工具,雌虫也不用再麻烦015帮忙,基本已经做到了行动自由。
“这是什么?”
耶尔看着摆了满餐桌的小碟子,呆了一下。
这些迷你的小盘子大概是买什么东西送的,不知道从哪里被翻了出来,洗干净摆上了桌子。
上面堆着各色的饼干糕点,小山包一样,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什么都有。
散发着黄油和牛奶的香甜味道,点缀着雪白的奶油和鲜润的水果。
看起来很……很好吃的样子。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点想伸手拿一块尝尝,又克制住了自己,“015,这是你做的吗?”
但问出口之后他就有答案,015怎么会做这些,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
“雄主?”
西泽摇着轮椅从厨房出来,膝盖上还放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是好几块小熊饼干。
他把那盘小饼干也放上去,抽出湿巾擦了擦手,轻笑道。
“不知道雄主喜欢什么口味的,就都做了一些,尝尝看喜欢哪些,到时候可以专门做。”
耶尔静止了有那么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道了谢。
他是喜欢吃甜食的,但是很少吃,因为艾塔尔上的甜品店寥寥,好吃的那一家离这里非常非常远,而且不提供外卖。
乍然出现满满一桌的甜品零食,好像被一颗巨大的糖砸中,不仅仅是惊喜而已,还没吃舌尖就泛起甜来。
将一块小熊饼干塞进嘴里,酥脆香甜的味道瞬间唤醒了味蕾。
“好吃!”
他眼睛微亮,但在继续吃之前又有些顾虑,“……但你其实不用做这些也可以。”
他怕雌虫会觉得勉强甚至是屈辱,毕竟是行驶机甲开拓荒星战场厮杀的军雌,可能身份还很不一般,却不得已要做这种小事讨雄虫的欢心。
“没有勉强,这是我想为您做的……虽然只是一些很微不足道的事。”
西泽神色平静,唇角泛起柔和笑意,复又抬起眼看向耶尔。
“之前不是说想让我当厨师偿还房租吗?总要拿出一些实力来才行,雄主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
“这么厉害,那我可要报菜名了?”
打消了顾虑,耶尔忍不住朝着早就看中的抹茶慕斯伸出勺子,挖了巨大一块含进嘴里。
唇角却突然传来轻柔触感,抬眼见到西泽正垂眸,神情专注地用纸巾帮他擦去沾上的抹茶粉末。
“雄主随便报……慢点吃,别噎着。”
西泽抬起眼朝着他笑,不是平常温顺随和的那种笑,而是微眯着眼睛,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还没消散的侵略性。
仿佛漫步在进食的伴侣身旁的雪豹,冷冽的视线威慑着蠢蠢欲动的觊觎者。
偶尔又忍不住低下头,在伴侣身上蹭了又蹭,一本正经地舔去它沾在绒毛上的血水。
砰。
耶尔眼睛微微睁大,呼吸乱了一瞬。
下一秒却猝不及防被呛到,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脸颊耳朵都涨得粉红。
“……雄主?!”
有些担忧和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背部被一只大手有节奏地轻拍,帮助他顺气。
耶尔边咳边摇头,半晌后又自顾自低笑出声,像是也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感到可笑。
但舌尖止不住地泛起丝丝甘甜,盖过了抹茶粉的微苦,绵密而醇厚,是比任何一种甜品都要美妙的滋味。
……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泽开始致力于做这些事情,像空气般不留痕迹地渗透进他的生活。
有些015没办法帮忙或时常忘记的事,雌虫都会悄无声息但非常贴心地帮他做好。
最明显的就是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的伙食,不仅越来越美味丰盛,还越来越接近他的口味,像是雌虫为他量身定制一样。
还有每次进浴室忘记带睡衣,还没等喊015帮忙拿一套,伸手一摸就能摸到挂在门把手上的衣服,甚至还是他想要的颜色。
甚至几次他因为和项目对接忘记时间后,饥肠辘辘打算去吃留下来的饭菜,却发现雌虫刚刚做好端上餐桌,已经盛好的饭都还是热的。
一开始耶尔还是很开心的,但到后期,这种开心便变成了一种忧虑。
直到再一次熬夜后,在餐桌上的保温盒里发现做好的宵夜,他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耶尔看着盘子里的食物良久,把筷子搁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开口道,“西泽,我有话要和你说。”
西泽有些诧异,看向他一口未动的早餐,神色变得有些懊恼,“是早餐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我再去帮您做一份……”
“不是因为这个。”耶尔打断了他,抬眼看进雌虫的眸底,试图让西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有些事你不必做到这个程度,让015来就好了,我把你捡回来的目的不是让你做这些的。”
西泽怔了一瞬,继而神情了然,但他没有顺势答应下来,只垂眸轻笑道,“我倒是想做些别的,只是雄主并没有允许我做。”
“我不准你做什么了?”
耶尔懵了一瞬,雌虫却不再回答,只让他自己想。
思索许久,他认为西泽是太过无聊,才会把时间都放在他身上,于是当即下单了一个新的光脑,当做礼物送给了雌虫。
有了光脑,他终于见到西泽不再是在做饭,或者在准备做饭的路上了。
但没等耶尔松口气,就发现之前做的那些雌虫一样照做不误,时间分配得极好,甚至因为有了光脑,可以连上星网,而得到了更全面更完善的菜谱。
“试试看,好吃吗?”
摆在面前的是一道全新的甜品,耶尔凝视它片刻,耳边是西泽询问的声音,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明显的期待。
他挖了第一口,递到雌虫面前,“吃。”
西泽顿了一下,看到雄虫的神情认真,知道是没什么商量余地的了,只能尽量不碰到勺子把上面的食物抿着吃掉。
“很甜。”西泽回味了一下,评价道。
耶尔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仿佛一个纠缠在一起的结得到了开解。
然后他也挖了一口含进嘴里,软糯清甜的味道满满地溢出,确实如雌虫所说很甜。
他终于明白,雌虫不是因为无事可做,才会这么细致入微地做这些琐事。
而是因为把他好好地放在了心上,好好对待和爱护着,才会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不厌其烦地做这些事。
但他不想做单纯享受的一方,至少这份甜,要让双方都尝到,才勉强算是公平。
“再来一口。”
耶尔又挖起满满的一口,送到雌虫面前,被他低头咬住。
最终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那块甜品。
……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懒得去数具体的日期,也磨蹭到了新年前一周。
家里一贯是要大扫除的,以往都是015简单打扫一下,耶尔就没怎么管,但他忘记了大扫除是会找到很多已经遗忘的旧物的。
“这是雄主养的吗,怎么放在这里?”
015一转头,就看见西泽翻开了阳台上的一块板子,将里面一小盆已经枯萎的多肉植物拿了起来。
那株植物通体是粉灰色的,圆嘟嘟的瓣叶已经萎靡成不规则的细长条,看起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015停下挥舞手里的扫把,很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个居然没扔掉。”
西泽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它,将那盆小东西放在伸过来的机械手上。
“阁下养过很多这种植物呢,我想想……好像都有几十盆了,但基本都养死了,明明很用心在养,但还是养一盆死一盆,最后全部被打包扔掉了。”
顺着015的讲述想象了一下画面的惨烈,西泽沉默半晌。
本想直接扔掉的,但突然被翻出来,015还有点舍不得,放在地上很形式化地给它浇了浇水。
“它果然是死透了,都不喝水了。”
结块的土已经吸不进水,只在表面湿了一层,其余都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015看起来有些悲伤,然后加大了水流冲下去。
西泽站在它后面看了一会,终于在奄奄一息的植物完全被淹没前阻止了它,“不是这样弄的。”
雌虫挽起袖子,从头开始清理这一小株惨死的植物。
等到已经废了的土重新变得湿润松软,适合植物生长时,西泽修长的手指上已经全是灰尘和脏水。
那株多肉腐烂萎缩的部分都被锋利的刀切割掉,散乱堆积在地板上,只留下一点点尚且粉嫩的芯。
“为什么要切掉呢,它连完整的尸体也没有了。”
015的屏幕上切换出一个哭哭脸,看起来有点难过。
“烂了就只能切掉,坏的部分会拖累还完好的部分,要舍得切才能继续活着。”
西泽声音低沉地解释道。
他用铲子一点点将土弄回小花盆里,再将那丁点植物埋回去,虽然不一定能救回来,但至少看起来好多了。
015低下头,近距离观察了那个小盆栽,居然在里面检测到一丝微弱的生命迹象,明明之前系统已经判断这是一株死苗了。
它哇了一声,开启夸夸机模式,“您好厉害!居然真的活过来了!哇塞……”
耶尔出门接水的时候,外面已经陷入一片朦胧的昏黄中。
透过打开的阳台门往外看,灿烂夕霞漫天,在地面打下一片潋滟光影。
但让他感兴趣的并不是夕阳,而是坐在夕阳下的那个身影。
西泽穿着白色衬衫和行军裤,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方,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肌肉来。
他手掌宽大,指骨分明,稳稳托着一盆土,隐约能看见手背和小臂上道道青筋鼓起,蜿蜒没入袖口,看起来有力又可靠。
雌虫手下动作利落,看起来不像是在松土浇水,倒像是在摆弄什么高级机甲零件。
一个骄傲又锋利的军雌,即使沦落到泥里,被打得血肉模糊浑身伤口,捡起来洗一洗养一养,等缓过那口气,就又恢复了原先坚韧而耀眼的模样。
耶尔唇角微弯,视线漫不经心地下移,而在看到某个熟悉的东西的瞬间,他的笑凝固了。
等等,雌虫手上拿着的是……?
“可以了,把它放到阴凉的地方去吧。”
西泽拿毛巾擦干净了手,正要把膝盖上的植物放到下去,突然就被按住了手。
“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他抬眼往上看去,见到雄虫睁大了眼,神色有些懊恼地抿着唇,甚至还有些羞恼。
“怎么了?”
西泽顿了一下,被触摸到的地方僵住,承托着雄虫的指尖没有再动,呼吸都放轻了些。
耶尔近距离看了几眼,确认那就是被他养得惨死的植物,犹不死心地看向旁边的015,希望它没把那些“事迹”说给雌虫听。
西泽看懂了他的眼神,低咳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了。”
“……快点忘掉!”耶尔捂住脸在轮椅边蹲下来,半晌闷声道。
西泽眨了眨眼,笑咳一声后故意道,“忘不掉怎么办?”
耶尔发射了一个死亡凝视,但因为脸颊涨得通红,根本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黑发中探出来一截软烫耳尖,看起来就很好摸。
西泽喉间的闷笑一卡,视线完全被吸引住,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手指克制地收紧,等雄虫脸上的郁闷少了点,又垂眸轻声道,“雄主,今天心情有好点了吗?”
耶尔怔了一下。
西泽怎么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他余光瞥了几眼雌虫,语气有些恍然,“所以这几天你才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为了让我心情好起来?”
“倒也不是,只是最近才恢复视力可以做些什么。”
西泽纠正了他的说法,重申道,“就算以后雄主心情好了也不会停的。”
以后……
耶尔出神一瞬,抿了抿唇。
他想说点什么,问些什么,全都无从出口,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追根究底询问的必要。
西泽终有一天会离开,而他早已困死在原地,无心也无力去追逐什么。
只是他终究无法因为这个理由,去抗拒和雌虫的相处,就像特别喜欢小狗,明知道它的寿命也就那么十几年,也无法扼制住喜爱而不去养它、抚摸它,和它亲亲贴贴。
而且那一天还没有到来,不是吗?
至少不在他可以看见的两三天内,与其焦虑烦闷想东想西,不如全身心地享受最后的时间。
耶尔叹息一声,终于决定还是放过自己。
他伸手握住雌虫搭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那手指上的坚硬骨节,然后得到了更用力的回握。
而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他愿给他自由,看着他振翅高飞而去。
作者有话说:
将军的追求手段之一:投喂小熊饼干X5、草莓小蛋糕X5、可露丽X5、葡挞X5、慕斯小方X5……
耶耶的思考结果:躺平了,摆烂了,看开了,然后张嘴等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