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 已经到了。”
悬浮车在一栋武装严密的建筑前停下,验证完车内虫的身份后,又打了层层的报告, 才终于一路畅通无阻。
典狱长已经早早等候在门前, 一见到冕下的车停靠下来, 就连忙殷勤地迎了上去,然后被一路贴身守卫的军雌别开。
“一切都准备好了, 您这边请。”
耶尔下了车,在眼前虫的指引下进入眼前的建筑中。
从阳光明亮的外界,进入到这所监狱内部, 周身的温度明显下降, 仿佛步入了阴冷的寒窟里, 鼻尖隐约还能嗅闻到一丝血腥味。
“……抓捕进来的这些天, 那个雌虫一直在负隅顽抗,这种手段都轮番用上了也不肯吐露消息,距离陛下给出的时限越来越近了……”
典狱长絮絮叨叨地说着监狱的难处, 耶尔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一边暗自梳理他来到这里的各种目的。
按理来说,他本应该拒绝私下接触危险源头, 但兰斯已经被捕入狱,不会再有伤害到他的可能。
而且他有想要弄清楚的猜想, 单靠搜寻资料容易一叶障目,最好还是亲自来接触一下, 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前面就是那个雌虫的审讯室了, 冕下是现在进去还是?”
耶尔眸底划过一丝冷意, 几乎呼吸间就调整好了表情。
“进去吧。”
……
而在他进入其中不久, 另一辆悬浮车也在门外停下, 匆忙收到消息的副典狱长快步赶到,下一秒顿时目瞪口呆。
“元元元、元帅?!您怎么……”
他今天早晨才听了一耳朵新闻,知道了追捕安托的最新进度,结果才过了几个小时,新闻中驾驶着机甲大杀四方的虫就瞬移到了眼前。
午后阳光刺眼,西泽微眯了下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大门,直接越过副典狱长快步走了进去。
白朗朝呆滞的虫嘘了一声,挥了挥手,“轻点声,不用通报冕下也不用准备其他的,我们进去看一会就走。”
“那、那……”
*
审讯室以透明屏障分隔两边,一边坐着被审讯的对象,另一边就是负责审讯的地方,同时也可以接受探视,但全程都要开启监控。
耶尔进去的时候,里面灯光大亮,显然为他的到来作了一番布置。
他神情平淡地抬起眼,看到了坐在屏障后的雌虫——
“下午好,耶尔冕下。”
兰斯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脸上笑意温柔,“没想到,冕下居然真的来了,真是受宠若惊。”
监狱里没有条件,雌虫只能披散着一头白色长发,穿着不太合身的囚犯服,但却并不显得脏污凌乱。
他的脖子和四肢都佩戴着镣铐,却姿态优雅地端坐着,仿佛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正坐在公爵府奢华的沙发上,正在从容地接待宾客。
“……”
这边的台面上放着干净毛巾、滚烫的咖啡,甚至还有一枝玫瑰,耶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重新将视线放回眼前的雌虫身上。
“皇宫下面的炸药,是你埋的吗?”
他问得直接,连兰斯都愣了一下,随即他惊讶地笑开,脸上惊讶的神情无懈可击。
“怎么可能是我呢?我一天到晚都在忙家族业务,很偶尔才会进入皇宫一趟,完全没有机会在守备森严的皇宫下面埋什么炸药——”
“是你逼二皇子引爆炸药的吗?”
耶尔直接打断他,视线没有从雌虫脸上离开过,伸手离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台面上。
兰斯却恍然大悟般,柔和的神情有些埋怨,眼尾泛起微红,不了解内情的虫说不定真的会被这姿态给欺骗过去,从而心软。
“冕下既然查到了,又何必来这里诈我?”
他微微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的话语。
“确实是菲利克斯那个蠢货引爆炸药的,那炸药也是他埋下去的,虽然草包得很,但没想到他居然真有同归于尽的魄力……挺好笑的。”
被娇养长大的皇子,因为利益被无数恭维和宠爱包围,早已经养成了一派天真的性格,难听点说,就是个容易操控的蠢货。
这种性格,在高压下很容易精神崩溃,从而做出极端的事来。
他查到的资料显示,和迦诺结婚后不久,菲利克斯就已经被玩进医院很多次了,但因为已经成为迦诺的雌君,就连皇室也无法对此多说什么。
被残虐的雄主欺负,又有城府深沉的公爵暗中施压,菲利克斯很快就出现精神问题,却又异常依赖迦诺,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
当时的爆炸现场,是猝不及防的西泽和奥格斯格站在内圈,而迦诺等虫都已经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偏偏只有合理猜测,没有可以一锥定音的证据,便无法给兰斯定下这个最大的罪名。
耶尔眸光沉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追问那些问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台面。
“冕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咔嚓。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监控室。
“在这里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您看……?”
副典狱长搓了搓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领会错元帅的意思,求助地看向白朗。
“不用,我去侧房间。”
侧房间是审讯室旁边一个很小的房间,和监控室相比看不到画面,但能身临其境地听见声音,审讯时会有出乎意料的用处。
西泽朝白朗点点头,将门从里面反锁,在唯一一张凳子上坐下,隔壁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甚至因为空间狭小而有些回音。
“是你申请要见我的,不说点什么吗?”
耶尔将问题抛回给兰斯。
“其实没什么,只是想着冕下来主星这么久,结果连一面都没见过,就觉得很可惜,再怎么说——我都是希尔泽的雌父,不是吗?”
兰斯的身体放松了些,往面前的台面上趴了趴,仿佛这个话题能让他感到愉悦似的,脸上的笑意都浓郁了些。
“他长相随我,当年我就挺嫌弃的,一般来说如果长得像雄父,幼崽是会得到雄父更多喜爱的,连带着也会更喜欢它的雌父……可惜。”
“荒谬。”
耶尔眼睫微垂,看着笑吟吟的雌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冷了些。
“你一直都是这么对他说的?因为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而害你不受宠?”
“是啊,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自己的眼睛和头发,两岁的时候还试图拿墨水来染色呢,真是傻得可爱。”
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全是嘲弄的笑意,带着莫名其妙的恶意。
明明是差不多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颜色,和西泽相比却显得格外黯淡无光,甚至让虫心生厌恶。
“当时我还有耐心表演雌父情深,会经常安慰他这不关你的事,然后买通一个雌侍在背后大声嚼舌根,几次下来他就恨死自己了。”
耶尔突然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西泽会被他一次次欺骗,受到伤害和制约都无法割舍,直到被陷害至死,才终于磨灭了一切幻想。
因为那个残暴的雄虫,兰斯在西泽心中便是容易受到伤害,需要很多保护和爱的弱势者,而那些温柔美好的假面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印象。
他会装出雌父的为难和柔情,也会突然笑着吐出恶毒的话语,然后认真地道歉以获得原谅,一次次循环往复这个流程。
那足够在一个幼崽心底留下深刻的伤痕,养成早熟、敏感、痛苦和容易应激的性格,然后成为身不由已的傀儡,被那份撕扯不清的爱恨操控。
难怪西泽有时候那么拧巴,原来源头在这里。
耶尔神情渐冷,一错不错地盯着对面的雌虫,点漆似的眼眸深深。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
似乎是看着他的表情很有趣,兰斯撑着手肘起身,紧盯着雄虫的表情,变本加厉地道。
“后来我想着算了,长得不合心意没办法改变,但只要够乖够听话也不错了……”
耶尔瞥了一眼那仍然滚烫的咖啡,脸上神情意味不明。
“想泼我咖啡?这是最新科技制造出来的屏障,就连星舰上的冲击炮也打不穿,冕下还是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兰斯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视线,那柔和笑意中泄出了一丝得意,不是因为屏障的保护,而是自认为击破了耶尔的防线。
“后来呢。”
耶尔突然开口道。
“后来?我本想把他养得乖一点的,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变成那种糟糕的性格我也很烦啊,没办法,只能丢掉了。”
其实当时的希尔泽很听他的话,很小的年纪就已经知道了很多事,那双眼睛时常被愤怒和仇恨点燃,有着野兽一般的利落和狠戾。
但在面对他时,幼崽脸上又满是担忧、自责和强烈的保护欲,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伤口又痛了或者是受其他雌侍欺负了,
那个时候他本该庆幸,成功炼就了一把只听自己命令的刀,趁手又方便,可以随意使用来获取利益,损耗也能自行恢复。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那双熔金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满心厌恶,甚至有种莫名的灼伤感。
——那双眼睛里爱与恨都坦荡而赤忱,实在不像是能做地下交易的样子,指不定以后会在什么地方反捅一刀。
当时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借口,顺理成章地决定要丢了这个幼崽。
“什么意思?”
耶尔脸上的神情终于微变,没有掩饰声音中的冰冷。
“你对西泽做了什么?”
原本正打算讲述的兰斯愣住,好像很难以置信似的,甚至都静止了一瞬,好半晌才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
“西泽?你叫他……西泽?”
他捂住了脸,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
“冕下,您不知道吗?这是一个象征着抛弃和耻辱的名字,拿这个当昵称,您怎么想的啊?”
“那家伙真的不会心生怨怼吗?”
一墙之隔的房间。
西泽神情平静,一双眼眸眨也不眨,放在膝盖上的手却颤抖了一瞬,而后瞬间攥紧,修长的骨节泛起一丝苍白。
耳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让他恍惚了一瞬,好像周身都泛起雪地里的刺骨冰凉,让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
在那些笑声中,却不再能听见雄虫的声音,好似唯一一缕暖意散去,连心脏都开始一寸寸冰封。
“帝国虐待幼崽的罪名还是很严重的,也很难制造出意外死亡,所以我以旅游的名义将他带到了一颗边缘星。”
兰斯终于止住笑,将那段从未宣之于口的过往徐徐道出。
那颗星球非常落后,终年下着漫天大雪,气候非常恶劣,唯一漂亮的只有寥落的雪原和高耸的山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总是强装成熟的幼崽开心到一晚没睡,连寒冷都顾不上,在又厚又松软的雪地里扑腾打滚,来回奔跑。
那里的雪山脚下,生存着一个神秘的部族,供奉雪山的神灵,定时举办着大型祭祀活动,吸引了不少游客去参观。
但他不是真的来游玩的,径直找上了部族的族长,进入熟练地交易流程。
那群披着斗篷的家伙给了希尔泽一个星币,这就是买他的价钱,然后兰斯在交易的合同上随便填了一个名字。
“你以后就叫做西泽,不再有蒙特这个姓了,这里的**都是这样的,意味着……”
祭祀品。
他含糊了那个词,只告诉希尔泽这只是一个扮演游戏,他需要扮演那个可爱的小羊,玩完游戏后就能和雌父一起回家了。
那片黑色的森林在雪地中突兀存在,被划分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他们站在洁白的雪地中,而咫尺就是无边黑暗。
兰斯抬眼,看见了一双双鲜红的眼,亮着垂涎的光。
然后他一步步后退,把满脸茫然的幼崽留在了原地,上了停靠在不远处的小型机甲,迅速启动能源起飞。
只要他一回过头,就能看见越来越远的雪地里,一个拼尽全力跑向他又被绊倒,连滚带爬地想要追上他的小身影。
声嘶力竭,哭声悲凉。
但也许是不想见到野兽分食的血腥场面,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我其实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毕竟从来没有过这个先例。”
兰斯紧盯着雄虫的神情,真情实感地困惑了一瞬。
这是贵族之间心照不宣处理“废品”的手法,和那边已经达成双赢交易很多年,没有突然网开一面放过希尔泽的道理。
不过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您生气啦?”
他从眼前的雄虫脸上,看到了被点燃的愤怒和恨意,让那双漆黑的眼睛变得极亮,像是出鞘刀锋上的寒芒。
兰斯脸上的笑也淡下去,“冕下不是雄虫吗?也会感同身受雌虫的痛苦吗?”
“……”
耶尔和他对视许久,把台面上的手放了下去,隐藏住了那不断颤抖的手。
他突然明白,在就西泽这件事上,他很难取得上风或者胜利。
因为兰斯并不在乎甚至极其厌恶,所以能毫不留情地进行挖苦、诋毁,侮辱和攻讦,将自己曾经的幼崽当成武器和盾牌。
而他满心爱意和在乎,单是刚开始就已经感到心疼,愤怒烧灼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和血肉,让他连理智都很难保持住。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回到主星之后还是忘不了我。”
兰斯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虚幻了些,又轻又快地道,“他自己掰扯不清,割舍不断,关我什么事呢?”
“这个爵位和家族,也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干掉了那个雄虫,为我抢过来的,甚至因为这个差点没命,他没告诉你实情吧?”
他像是要彻底激怒雄虫,语气越来越急促,话语中的内容也越来越过分。
“真的很缺爱啊,只要展现出一点点雌父的温柔和悔恨,就会忍不住心软,然后巴巴地凑上来,被咬下一块肉后又知道痛,开始远离。”
“闭、嘴。”
耶尔眸光狠戾地盯着他,两个字像是磨碎了从齿间挤出来,带着逐渐升腾的恨意。
那白皙手背上青筋鼓起,像是已经隐忍到极致,椅子上的扶手被攥得咔一声响。
“一次又一次,和记吃不记打的狗一样。”
兰斯脸上微微扭曲起来,撕破了那始终温柔的表象,无数的恶意混合着兴奋,从面具的破口流泻出来。
他看向雄虫骤缩的瞳孔,看见里面的爱意像被打破的玻璃瓶子,片片碎片锋锐,切割得心脏血肉模糊,随着泵出的血液流窜。
“不、还是不一样的,他比狗还要贱。”
兰斯很轻地叹息一声,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来。
“你刚才说,这个屏障能抵抗住冲击炮?”
耶尔突然出声,还没等兰斯回过神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响亮刺耳。
而在他豁然起身的瞬间,堪称恐怖的精神威压猛地爆发——
咔、咔咔咔咔咔……!
蜘蛛网般的裂纹在瞬息之间蔓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一眨眼,那坚固的屏障就轰然炸开!!
万千尖锐碎片朝四面八方迸溅,瞬间切割开柔软的皮肤,带出片片鲜红的血。
兰斯瞳孔骤缩,潜意识尖叫着预警和逃离,但在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前,头发就被猛地攥住,剧痛和压力劈头摁下——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尖锐的碎片猛地穿透眼球,带着血的尖端从耳后刺出,将兰斯直接钉死在那张桌子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哑的尖叫从喉间挤出,不复假装出来的柔和,痛极恨极,像是刀尖划过玻璃发出的刺耳噪音,听见就忍不住心生厌恶。
“我说了,闭、嘴!”
耶尔眸光冷戾,另一只手拿起那杯滚烫的咖啡,直接浇到了兰斯头上,浓郁的液体从半空中滑落,噼里啪啦地溅到桌面上。
黑色的咖啡液混着鲜红的血,污染了那片凌乱的白发,让他仿佛浸在一片烂泥里,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谁说这咖啡泼不到你头上?”
这突然的爆发惊呆了一众监察虫,一片混乱的骚动蔓延开了,砰砰地砸门声在身后响起。
耶尔恍若未闻,不断地施加精神威压,将手心下的兰斯直接挤压到赫赫痉挛,连尖叫都叫不出一声。
他弯下腰,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我告诉你,我会永远偏爱他,我们还有上百年的时间一起度过,去慢慢治疗曾经留下的伤口,他迟早会忘记你这个垃圾。”
“而你,明天就要变成一滩烂肉,被虫道处理做成花肥,而不久后,迦诺也会来陪着你。”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们就在那里,被过路的虫吐口水被动物撒尿,永远发烂发臭吧。”
身后的门终于被开启,典狱长和审讯官带着大批警卫闯了进来,却甚至连雄虫冕下的身边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波及。
“冕下?!”
“冕下!他他他还有用!我们还要审讯出一些信息……!”
“您别……哎呀这个……您小心烫到手!”
那些精神力仍然尖锐如刀,凝固在半空中,发出让虫胆寒的簌簌声,说出的劝告都忍不住弱了下去。
耶尔起身,却没有放松钳制兰斯的手。
那股恐怖的精神力从空中瞬间回收,直接刺入他的精神图景中,毫不留情地在里面搜刮着什么。
雌虫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似乎正在忍受剧痛,却又被那精神力压得一动不能动,只能从喉间发出嘶哑的气音。
“在入狱之前,公爵府的小半财产已经用不正当手段洗白,分批转移给了……”
“他在科勒a-077星球上藏了一批军火,专门供给安托和星盗使用,那个荒星已经变成一个固定驻扎点,前一周才停靠过一个大星盗团。”
“备用的宫殿下方也埋藏着大量炸药……立刻通知陛下离开那里!”
耶尔一边翻找着精神图景中的记忆储存,在里面挖出有用的东西,一边快速将那些信息说出,示意记录员赶紧记下来。
每一条都足够石破天惊,冲进来的审讯官已经目瞪口呆,听到最后一条时猛地打了个寒战。
“快去通知陛下!!”
典狱长怒吼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办公室,去拨通只有最紧急情况才能一线直达陛下的加密通道。
惊天的危机被瞬间解除,剩下的那些信息每一条都被好好记录了下来,如果得到验证,足够连根带泥拉出一大批罪证。
终于没什么东西好翻了,耶尔有些厌倦地垂眸,放开手后接过审讯张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被染上脏污的手背。
“没死,也没疯,不要相信他任何一句卖惨的话,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免费售后精神治疗。”
他将毛巾扔在台面上,没有再看一眼扭曲趴着的兰斯,平静地扔下一句警告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典狱长连忙上前打开门,“冕下慢走,您要不要去接待室休息一会,喝杯热茶放松一下?”
没等他说完,身后就传来异样的动静。
雌虫被按在台面上制服,重新按上枷锁,每一下都毫不留情,将穿透血肉的伤口进一步撕裂。
“赫……我没有错……你终有一天也会、弃他而去……一死一疯,这才是最美妙的结局……”
兰斯用仅剩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背影,在剧痛中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像是腐烂异花流下的最后一点毒汁。
耶尔没有转过身,在雌虫嘶哑又诡异的惨笑声中离开。
任凭那扇门将身后的混乱全部隔绝。
他正要直接走出门外,抬起头却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顿时从漠然变得惊愕,而后一点点柔和下来。
“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耶尔快走了两步,来到神色怔然的雌虫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雄主。”
西泽缓慢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轻轻握住了那只挥动的手。
他想要叫一声耶尔,却发现已经嘶哑失声,喉结滚动半晌,才艰涩地道,“对不起。”
雄虫是笑着的,可是眼里其实并无笑意,也许是因为他的隐瞒感到生气。
又或者是知道了那些烂到泥里的过往,觉得有些微妙也说不定,毕竟伤痛会引起心疼,一次又一次的软弱妥协、拉扯不清只会引起反感。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耶尔远比他更坚决,能干净利落地斩断这些纠缠不清的东西,不会轻易心软。
西泽眼睫微垂,很轻地按揉了一下雄虫的手腕,拂过那白皙手背上被咖啡溅到的一点红痕,神色有些心疼。
耶尔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问为什么说对不起,只是把手抽回来,然后抓住雌虫的小臂,拉着他一起走出了大门。
刚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知道在审讯室待了多久,这会已经傍晚了,阳光不再毒辣,大片云霞绚烂而柔和。
耶尔深吸了口气,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发热的头脑才彻底冷静下来。
而后他转过头,神情专注地看向雌虫,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几乎沸腾的忐忑,而在那更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倒影。
像是被遗落在那片雪地中,茫然无措地揪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幼崽。
永远被遗弃,所以永远长不大。
耶尔却偏偏在那个幼崽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后来获得了再多喜爱,甚至获得了真正的幸福又如何,那一小块死去的灵魂已经永远死去,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偶尔碰到,便明白自己的残缺。
他眼睫微垂,在雌虫脸上的紧张达到顶点时,又突然抬起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
“傻瓜。”
耶尔用力地抱住了西泽,将脸埋在他怀里,闭上眼汲取雌虫身上熟悉的气息。
好半晌,他又闷声重复了一遍,“……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怀里填满了温热,悄然抚平了那一丝应激的不安。
西泽立刻紧紧地回抱住耶尔,被说傻也不反驳,急切地蹭着雄虫的头发和耳朵,一下下低声喊着,“雄主……耶尔……”
“耶尔。”
他的声音在颤抖,却还是止不住喃喃。
只是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源源不断的甜意就浸润了舌尖,将那些冰冷和苦痛全部瓦解,将温暖和光明重新带回他的世界。
在漫天霞光灿烂中,那处角落静默而安稳。
那个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小孩,悄咪咪从这个身体跑到了紧贴着的另一个身体里,找到了熟悉的黑色小角落,牵住了另外一个幼崽的手。
死去的永远死去。
仍然活着的,走向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