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中携带的个人情绪太浓烈, 以至于江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你是副人格?”
燕炽在主人格做心理辅导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趁虚而入,那个心理咨询师也没有发现两个人格的切换。
“……”燕炽,“哥哥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江挽转回头“嗯”了声, 委婉说:“很明显。”蠢得很明显。
“但我说的是真的, 哥哥。”燕炽不知道江挽没说出来的那两个字,意图在他面前拆穿主人格的真面目,磨牙,切齿,“他就是个死绿茶。”
“我没有因为他去做了结扎就生气。”他搅尽脑汁解释,“我知道哥哥担心宝宝会遗传到我的精神病, 所以不喜欢我的基因,所以他去做了结扎我没有生气, 是他说我是寄生虫我才生气的。”
“不止是他, 我也会体谅哥哥生宝宝的辛苦,害怕哥哥会因为生宝宝……离开我。”
“昨天晚上, 我只是嫉妒他可以亲你。”
燕炽还有些愤愤, 但还是选择了屈服:“我下次不吵他了。”
江挽轻轻笑了下,放下铃铛。
燕炽:“哥哥?”
小雪芽最近学会了吃手,没有逗他的铃铛, 他又开始吃起了手。江挽把他的小手从嘴里弄出来, 擦干净他手上的口水, 说:“会抱婴儿吗?”
燕炽愣住,看着他腿上的小雪芽,喉咙不自觉滚了滚,张了两下嘴, 最后才略有些挫败地承认:“只有理论知识。”
之前主人格报班学怎么照顾婴儿的时候他没办法出来,只能旁听理论知识, 没办法亲自上手实践。
——主人格在几乎全是孕妇的育婴培训班里太过突出,以至于培训班的孕妇和老师都夸他虽然面丑,但是是个知道疼老婆的好男人。
不管好赖,主人格照单全收。
但副人格不打算把这些事告诉江挽,他不会给帮主人格刷半点好感度。
江挽把小婴儿放到了他怀中,小婴儿小小软软的身体碰到手臂,燕炽身体立竿见影变得僵硬,抱着小婴儿像抱着烫手山芋,说话都有点无措:“哥、哥哥,我……”
他才这么小一点,轻如鸿毛,燕炽感觉他稍微用点力就能伤到他。
燕炽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崩溃。
“怎么了,我看你的主人格昨天就抱得很好。”江挽撑着下颌说,唇角微微扬起,“你不可以吗?”
燕炽咽了咽唾沫:“我我可以。”
冯阿姨和陈姨两个育儿保姆看着燕炽如临大敌抱着小婴儿的模样偷笑。
燕炽艰难回忆理论知识,一只手环过小婴儿,让他的小脑袋托在肘弯,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小屁股,整个人看上去僵硬得一尊像刚复活的石雕,关节仿佛都在咔咔响。
燕炽的手臂肌肉都绷紧了,硬得如铁石,江挽托着小雪芽柔嫩的颈椎和小脑袋,免得硌得他不舒服弄哭他。小雪芽全然不知,见妈妈的脸出现,在燕炽的臂弯中开心吃着小手。
江挽把他小手拿出来,让陈姨把他的安抚奶嘴拿过来塞嘴里,然后握着燕炽僵硬的手臂揉了几下,说:“放松。”
燕炽深吸了口气,配合江挽的动作放松下来,江挽抽了手,让小婴儿完完全全睡在了他怀中。
小雪芽吃着安抚奶嘴,大大的眼睛直溜溜看着燕炽。燕炽大脑一片空白,怕吓到这个娇嫩的小东西,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但小雪芽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瘪了瘪嘴。
燕炽眼皮突然跳了两下,一股熟悉的、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还没等他找救兵,小雪芽就张嘴“哇哇”哭起来,安抚奶嘴都掉了出来。
燕炽心脏被小雪芽嘹亮的哭声激得突突跳:“…………”
他手忙脚乱接住了安抚奶嘴,冷汗直下、汗流浃背地看向江挽,下意识道歉说:“对、对不起哥哥,我、他——”
“把奶嘴给陈阿姨。”江挽冷静说,“他刚吃过奶,你摸摸他的尿不湿。”
陈阿姨忙把奶嘴拿走。
燕炽满头大汗地去摸小雪芽的尿不湿:“是热的。”
冯阿姨已经在小雪芽的小澡盆里接了热水,另一个保姆阿姨带了张新的尿不湿同她一起过来。冯阿姨想接过小雪芽,却被燕炽制止了。
“他帮小雪芽换过尿不湿吗?”燕炽问。
江挽眼角带笑瞥他一眼:“换过。”
“我会学。”燕炽低声,“哥哥,我会学得比他更好。”
茶几上铺了厚厚一层软毯,冯阿姨几个保姆站在茶几边指导燕炽给小雪芽换尿不湿,还要给他洗干净小屁股才能换新的。
燕炽学得认真。
小雪芽已经不哭了,泪眼汪汪地躺在柔软的毯子里吃着江挽让陈姨重新拿的安抚奶嘴,燕炽擦干净他小屁股上的水,在保姆的指导下生疏地给他换上尿不湿。
江挽支着颐看着燕炽的侧脸,事实上有专门的育儿保姆,小雪芽的吃喝拉撒都有她们照顾,他和燕炽完全没必要亲自给小雪芽换尿片。
但江挽并没有提醒燕炽。
燕炽重新抱起小雪芽,这次他的动作放松了一些,如释重负看着江挽,再一次说:“我会学得更好的,哥哥。”
江挽微微扬起唇:“好。”
燕炽已经完全忘了要在江挽面前拆穿主人格真面目这件事,垂眼看着他怀中的小家伙,突然感觉一阵不真实。
“上一次我看见他,他还刚从你肚子里出来。”燕炽忽然说,“他比现在还小,身上都是你的血,又瘦,又皱巴,却把你折腾得那么痛苦。”
他看完这小家伙的下一秒就“哐叽”砸在地上晕过去了,错过了江挽休养的这一个月,以至于让主人格独自面对江挽,得到他的好感,他昨天发现的时候嫉妒得都快要疯了。
嫉妒迅速啃噬他的心脏,他和主人格如果不是共生在一具躯壳里,他们都会弄死对方才会善罢甘休。燕炽严防死守藏起了眼底的丑态,抬眸看向江挽。
“哥哥,是我在产房陪你。”他眼睛里有泪光,轻声说,“我听见他们出来说你产生了癔症,我很害怕是……”他喉结微滚,“哥哥,我的痛苦不比他少。”
“哥哥是只选择他,不要我吗?”
在燕炽说话时,几个保姆就很有眼色地悄无声息离开了客厅回保姆间。
江挽从燕炽怀中接过小雪芽放进沙发边的婴儿床,他现在还太小,不能总是被人抱在手上。
见他不说话,燕炽心里有些绝望,泪眼酝酿着阴沉骇人的墨色,看着江挽弯着的脖颈。
“他说你是个疯子。”江挽没有回头,淡声说,“如果我说是,你是也想把我囚禁起来,还是也给我下药、毁了我的事业,让我只能依赖你?”
他轻笑了一声:“毕竟,他也没有你的记忆,无法阻止你做什么。”
“不可能!”燕炽否认,眼底的阴沉飞快散去,“这些是主人格告诉你的?我没有那个种马男的劣质基因,这是他的诬陷,我有理智!”
他飞快给自己辩解:“你千万别相信他的话,他和我水火不容,说这种话误导你就是想独占你,他就是个死绿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厌恶这种事还明知故犯。”
他顶多会亲自料理掉所有觊觎哥哥的男人而已,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卑劣、恶心的龌龊事?
江挽转过头,燕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
“他没这样说。”江挽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打断他,“是我说的。”
燕炽到嘴的话溜了一圈,圆滑地变成了:“没让哥哥足够了解我,是我的错。”
江挽眼尾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燕炽闭了嘴。
“我答应给你们一次机会,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你在产房的表现。”江挽继续说,“我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你们也许真的和他们不一样。”
燕炽的眼睛在江挽说出第一句话时就惊人地亮了起来,背后的尾巴又疯狂朝江挽甩成了螺旋桨,直接了当的一声:“老婆!”
叫得非常熟练,明显已经背地里排练了无数次了。
江挽:“……”
两秒后,他可有可无地轻轻“嗯”了声。
燕炽欢天喜地进了厨房,厨房里保姆用文火炖着高汤。
江挽的护理团队前两天就已经功成身退,她们和主人格一起整理出来的食谱就放在流理台,燕炽只需要按照食谱安排江挽的午饭。
他溜了眼食谱。
小雪芽睡熟了,江挽拿掉了他的安抚奶嘴,发消息让保姆阿姨过来看着他,他穿上外套出去了。
粥粥躺在小院子里晒太阳,远远嗅到他的气味,站起身往江挽过来的方向看,边扭屁股边嘤嘤撒娇。
负责照顾它的林管家跟着转头,刚好看见了江挽从绿径过来,眼疾手快按住粥粥给它套上了绳子:“江先生。”
这段时间粥粥不能经常和燕炽在一起,因此燕炽雇了林管家特意照顾它,特意叮嘱过不能让它扑江挽。
江挽“嗯”了声:“我来接粥粥。”
粥粥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冲上来了,却被背上的绳子束缚。
这条路只有他和燕炽两家,不会有人过来。江挽蹲下身解开粥粥的狗绳,被它扑进怀里嗷呜嗷呜撒娇,脸也被舔了两下。
早上的时候燕炽通知过林管家会过来接粥粥过去,因此粥粥被好好清理了一遍,毛发还散着浓郁的香气。
“好了。”江挽语气无奈带笑,推开它,对林管家点了下头,带着粥粥走了。
粥粥很兴奋,连蹦带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扭头来看江挽。它的后肢被燕炽护理得很好,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了。
它刚度过尴尬期,燕炽把它养得油光锃亮,现在是一条健康漂亮的小金毛。
江挽打算等小雪芽长大一点之后再接触它,因此让冯阿姨提前把小雪芽带回了婴儿房,一楼和庭院都是粥粥撒野的地盘。但小狗黏他,亦步亦趋跟在他脚跟后面,黏糊劲使得燕炽多看了它两眼。
“死绿茶养的狗也是舔狗。”燕炽咬牙切齿。
下午,江挽和红姐开了视频。
小雪芽快满月的时候网上就一直有消息称江挽要复出,因此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邀约递到工作室,单拎出来都很有份量。
江挽和红姐挑来挑去只挑了个合适的本子,剩下的资源能喂的都喂给了工作室的几个新人,新人吃不下的只能拒了。
几个新人都有潜力,有一个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红姐打算在江挽挑出来的本子里挑个讨喜的角色给他。
新人的演技在正常水平,不会拖后腿,他们想塞人进去,导演那边也肯定会给面子,但江挽没让红姐透名字给导演,让新人直接去试镜。
试不上,江挽不会带他进组。
燕炽在一旁安安分分听他们说话,过了会,他出去打了个电话。
小雪芽的满月酒红姐也在,但以她毒辣的眼光,她在燕炽卸下脸上伪装的时候就能看出他们之间不对劲了。见他离开,红姐才问:“你打算公开你和燕少爷的关系吗?”
“目前没打算。”江挽说。
“你自己考虑吧,如果想公开,我这边慢慢给粉丝铺垫。”红姐叹了口气,又说,“挽挽,其实我感觉燕少爷不会轻易放手,你要考虑好,当心……”
她欲言又止。
但江挽知道她的意思——当心又遇到一个燕铭。
一个燕铭就让江挽耗了将近十年,再来一个燕铭,不知道又是几个十年。
“我知道。”江挽沉默了两秒轻叹,说,“我想试试。”
试试他是不是只能遇到像顾逐之、燕铭这样的人,试试他是不是真的能遇到真心待他、尊重他的人。
只是试错成本太高,所以他耗费了许久才终于下了这个决定。
红姐想起他的经历,也沉默了两秒钟:“好。”
江挽结束了和红姐的视频通话,趴在他脚边的粥粥见状叼着飞盘一跃而起,前肢搭在江挽腿上,无辜的狗狗眼看着他,尾巴在后面甩来甩去。
江挽揉了把它的狗头,拿过飞盘起身,粥粥汪汪叫着跟在他身后去了庭院。
燕炽刚好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见江挽出来,便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哥哥。”
江挽点头:“好。”
燕炽却没走。
江挽把飞盘掷出去才看向他。
“他今天上午出去的时候老婆给了他一个吻。”燕炽看着他柔软红润的嘴唇,大胆地说,“我也想要。”
江挽:“……”两个人格争风吃醋。
燕炽的大胆让他得到了一个吻,心满意足地开车走了。
粥粥叼着飞盘欢快跑回来蹲在江挽面前,尾巴打在地上刷刷响,江挽取过它嘴里的飞盘。
他陪粥粥玩了半个小时的飞盘,粥粥就乖乖叼着它心爱的小飞盘,先他一步回了别墅。
江挽让管家廖青松给他拍了两张和粥粥玩飞盘的照片和一段视频一起发在了微博,而后换了身,收拾干净之后才去婴儿房看儿子。
守在婴儿房的保姆阿姨是三个住家阿姨中最安静寡言的敖阿姨,见他进来,称呼了他一声“先生”。江挽问了她几句小雪芽,然后让她出去了。
小雪芽醒着,睁着眼睛看婴儿床上方的挂件电动玩具。玩具开着音乐旋转模式,小雪芽被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安抚奶嘴也没吃手。
江挽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柔声说:“小雪芽,饿了吗?”
小雪芽有更感兴趣的东西,不理他,专心看着自己的小玩具转。
江挽知道他饿了就会哭,在婴儿床的沙发边坐下,在儿子的陪伴下看了会儿本子,又刷了会微博,看了会他刚发出去的那条微博的评论,给小雪芽喂了两次奶,哄他入睡,在婴儿房待到晚上燕炽回来的时候。他回来晚,刚好赶上晚饭点。
三个保姆阿姨和廖管家有单独的小厨房和餐厅,因此餐厅里只有燕炽和江挽两人。
燕炽给江挽盛了一碗热汤,汤还滚烫,他放在江挽手边等它放凉,问:“哥哥什么时候进组?”
“不急。”江挽托着腮,“要年后了。怎么了?”
小雪芽三个月后他才会进组,但现在已经十一月底,再过三个月就是春节,江挽打算陪小雪芽过完第一个春节再进组,因此特意选的不着急开机的本子。
燕炽却说:“哥哥想过要治好性瘾吗?”
江挽眼神微动,但没说话。
燕炽:“如果哥哥想进剧组拍戏,就会像之前那样,要么吃药,要么有个床伴。”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医生。”他继续说,“他能治好你的性瘾。”
“只要治好了它,哥哥就自由了。不用再被它约束和支配,哥哥可以随时做主什么时候做,和——”燕炽顿了顿,“和谁做。”
如果治好了它,他就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就算在危险的孕期也需要一个固定床伴来度过固定难忍的情||潮。
“比起看着哥哥被它束缚。”燕炽认真看着江挽说,“我更希望哥哥能自由,主动选择我,而不是被迫选择。”
江挽看他的眼神终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