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明白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赵乾朗被激得火起,残忍地反讽,“你不是早知道了我是原生种?”
“你难道还指望我是什么好人不成?”
“赵、乾、朗!!”宋景眼睛通红地大吼。
赵乾朗扬着头颅。
没有人敢像宋景这样愚弄他。
嘴里说爱他,想他,不在乎人怪有别,会一直爱他,实际上为了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都可以对他拔刀相向。
翻脸无情,人类最佳。
他揪着宋景的头发:“你不是说爱我吗?现在还爱吗?嗯?”
“你爱我还是爱这些人类?”赵乾朗危险地逼问,“要我还是要他们?”
“我今天就把他们全杀了!看你还跟不跟我叫板!”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赵乾朗倨傲地说。
他做得出来的,他有什么做不出来,他是原生种啊,他连司想和粟伍都能下手,宋景的理智崩线。
赵乾朗仰着下巴,望进宋景的眼睛里。
看见他眼中疯狂凌乱的神采。他沉默了片刻。
宋景是个理智的人,能让理智的人眼中出现这种神色,那必然是刺激很大了。
他不心疼难民,虽然看不上裴春那种低级的做法,但他对难民确实没有什么怜惜之情,就算全杀了他也不会感到可惜,他没有那么做,纯粹是没有兴趣,其实直到此刻这种兴趣也不是很大。
毫无反抗之力的,病恹恹的难民,看着令人乏味,了无生趣。
算了,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宋景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在人类时期的时候他就明白。
他狠狠地掼了一把宋景,欲要将他搡开。
就在这时,宋景的后方一只巨大的笼子从天而降,赵乾朗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宋景推开,指尖利刃凝聚,朝宋景后方划去。
宋景跟他同步反应,或者说他本来就已经处在应激反应的边缘了,几乎同时,赵乾朗的利刃划出去时,宋景的唐刀就砍在了赵乾朗的利刃上。
利刃划开笼子,倾尽全力的一刀将赵乾朗手指的五根利刃全部斩断。
血液飞溅。
打在宋景白皙的脸上。
赵乾朗觉得不敢置信,又愤怒异常。
宋景!!!
然而定睛一看,宋景白玉般的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分明已经疯狂了,他的神情冰冷到看上去有些偏执。
他没有管脸上的血,甚至也没有在意赵乾朗的伤。
赵乾朗一愣,甚至怀疑宋景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根锁链,阴寒着脸要往赵乾朗的手上铐。
赵乾朗认得那东西,又怒又震惊。
以他的骄傲,他怎么可能愿意被铐上这玩意儿,这简直就是在把他身为原生种的尊严按在地上狠狠践踏。
他真想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景!
他怎么敢!
一边说爱他,一边用刀破开他防御的鳞甲,一边表现得对他爱入骨髓,一边把他当做猪狗一样践踏!
可笑他因为那点旧情,因为那点微末的人类意识,一直都对他手下留情。
而他那把唐刀却已经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这就是他的爱!
他刚刚不该选司想,他就该杀了他!
裴春说得没错,他太优柔寡断了,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宋景!他就该把这个影响他的因素从根源上去掉!
杀了他!
手铐的一端铐在赵乾朗的手腕上,他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就势一抓,将宋景扯过来,另一只手弯曲成爪,一把扣住了宋景的脖子。
二人一下距离极近。
赵乾朗望进宋景那双烧得通红的,已经失去理智的眸子,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有周围燃烧起来的火光,然而没有焦点。
他心脏蓦然一疼。
“宋景……”
宋景没有管自己的境况,只是执拗且麻木地要去抓赵乾朗的另一只手,要将他反擒压在地上。
赵乾朗下意识地松开了他,变出利刃想要划断锁链。
但被唐刀隔开了。
宋景不管不顾,打得有些疯魔。
“妈的!宋景!”
他能感受到他磅礴的精神力,宋景一边无意识地想要用精神力越级压制他,一边用刀封锁他的退路,只攻击,不防守,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
这样的宋景太不对劲了。
他想让他清醒一点,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透支精神力然后力竭的,然而宋景像是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进去。
唐刀再一次朝他刺来。
特管局的冷兵器对畸变体都有添加克制元素,加成破坏力的同时伤口会难以愈合,被弄伤的畸变体即使侥幸逃脱,战后伤口也会血流不止,等级低些的甚至会因伤口扩大溃烂而亡,这也是特管局冷兵器一直比热武器要受欢迎的原因。
赵乾朗以前就惯爱用冷兵器,他比谁都要熟悉这一点。
然而这一次唐刀再刺来的时候,他不闪不避,当然,宋景也已经把他逼入死角了,他怎么都会受伤。
唐刀噗嗤没入肉|体。
在混乱中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响。
赵乾朗闷哼一声。
他站在那里,嘴角流下来一缕乌黑的血。
他抬手,用手背抹去,咽下了更多喉头涌上来的血液。
他轻微地喘着气,立在那里看着宋景,唐刀仍然插|在他的腹部,汩汩地流下来乌黑的血液,打湿了他的黑色衬衣。
他说:“冷静下来了吗?”
宋景维持着将唐刀刺入他体内的那个姿势,像是被定住了,听到他这句话,才缓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双眼依旧是猩红的。
或许比之前更红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眼睛开始出现焦点,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明,映入他眼帘的是被他插了一刀的赵乾朗。
赵乾朗浑身浴血,一身狼狈,衣衫破碎,鳞甲皮开肉绽,束起的发丝也散开了,凌乱地附在他的颈旁。
最显眼的伤口是依旧插着唐刀的腹部,那里没有鳞甲,或许有,但被唐刀破开了。
宋景眨了眨眼。
泪珠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缓慢凝聚,赵乾朗几乎能看到那层水光是如何凝聚在一起,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然后六神无主地砸下来的。
“撒气了?老婆。”赵乾朗说。
他一张口,更多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
宋景吓得双手离开刀,怔然地看着他。
“现在冷静一点了吗?”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但是配上他一身的血,怎么看都觉得虚弱许多。
“老……老公。”宋景惴惴地说。
“我……”他看着那把刀,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太小了,而周围的环境又太嘈杂,畸变体和特警杀成一团,火光喊声冲天,破碎的方舱铁皮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塌掉。
赵乾朗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可能是环境原因,也可能是插在体内的那把刀导致,他只看得到宋景的嘴皮子动了动,一副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屏了口气,目测这里撑不了太久。
在火烧过来之前,他一把抓着宋景的手臂,提气带他冲破铁皮离开了这个地方。
血蜿蜒了一地。
宋景被带着跌跌撞撞离开了方舱,逃离时仍旧六神无主。
他们似乎离开了很远,又似乎没有,这附近是郊区,无人居住,冬天了,入目到处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
宋景在偶尔一次的停顿中低头看到挂在衰败灰黄色草地上的黑色的血。
都还有点晃神。
那是赵乾朗的血。
一路都在流。
宋景在一颗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下将赵乾朗拉停了下来。
“去哪,你要带我去哪?”宋景问。
赵乾朗四处看了一下,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他卸下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
“不知道。”他喘着气说。
唐刀依旧插在他的腹部,只要刀还在,他的伤口就不会停止流血,也不会愈合。
宋景看了赵乾朗的腹部只一眼,呼吸就急促起来。
在方舱里时,赵乾朗问他冷静了吗?他冷静了,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他捅了赵乾朗。
用那把杀过无数畸变体的唐刀。
他捅了他老公。
白皙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出,似乎是想要去握住插|在赵乾朗身体里的唐刀的刀柄。
“怎么,还想再捅深一点?”赵乾朗嘴角挑起嘲讽的笑。
宋景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无措地僵在那里,他摇摇头。
然后脑袋低下去。
小声地:“我……老公,对不起……”
“对不起,老公……”
赵乾朗没出声,靠着树干看着他。
从他这个角度,宋景垂着脑袋后,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下巴。
那下巴上挂了漆黑的血,想必是他的,已经干粘在上面了。
此刻的宋景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火灰、泥土、血液混杂在一起,令宋警官看上去有些像一只在煤堆里打滚的小脏兔子。
并且还是可怜兮兮红着眼睛的那种。
方才在方舱里的冷漠偏执和狠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呼吸、无措的双手。
赵乾朗能看得到他的脸毫无血色,他的一双唇同样如此。
如果不知道内情,会以为他才是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疼痛过度的那个人。
赵乾朗看见一滴滑落到他下巴的泪。
晶莹剔透的。
安静无声的。
悬在他下巴上。将滴未滴。
像是悬在赵乾朗的心上,带来一丝痒意。
赵乾朗明明还很疼,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类伤成这样过,他明明该取了他的性命。
但他伸手抹去了他下巴上的那滴泪。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哭什么?”他说。
“现在知道喊老公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