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给众人思考和做决定的这两个晚上,陆续有过几次陌生的畸变体前来打探,但只是在寨子外围,隐秘地窥视完就走了。
迪萨悉数报告给了司想。
司想:“看来确实蠢蠢欲动了,想抢人。”
宋景:“以前有过吗?”宋景想知道除了他们是变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迪萨想了想:“前几天母猪石坍塌了,把他们住的石窟也砸塌了,死伤不少人,伤口一直都不好。”与司想他们相邻的部落似乎住的是靠山挖出来的石窟。
司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嘱咐要看管好寨子里的草医巴尔扎。巴尔扎是在宋景他们到来之前就一直居住在寨子里的人类,那时候整个寨子也只有他一个人类,并且他的地位不低,挺受尊重,不知道是司想从哪里带回来的。
巴尔扎在给前两日受伤的畸变体医治,司想问了两句他们的伤:“还没好吗?”
迪萨脸上露出点疑惑的表情:“好是好了,不过巴尔扎先生好像有些疑问的地方。”
于是喊了巴尔扎来问话。
“他们的外伤没什么,只是小伤,很容易好,只是我看他们的身体脉象似乎不对,有外强中干,气血亏空的征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巴尔扎面带疑惑,犹豫着说,“为了解惑,我又连续看了几人的脉象,也都是这样,就连迪萨也是。”
司想有些诧异,迪萨并没有受伤。
“您介意我为您看看吗?”巴尔扎看着司想说。
司想不介意。
赵乾朗看到这里,转身走了出去。
巴尔扎为司想诊断完,依旧是一脸疑惑,此时还多上了一缕忧虑:“您似乎也是。”
“有什么影响吗?”司想问。
“暂时看不出来影响。”
“或许是因为不同物种身体构造不同,不能用人类医学一概而论。”巴尔扎说,“过段时间我再看看,如果没什么症状应该不用担心。”
“辛苦。”司想点点头,嘱咐他这段时间自己要注意些。宋景想到赵乾朗总是莫名其妙地晕过去,想让巴尔扎也为赵乾朗看看,转头却发现赵乾朗已经不在屋子里,于是便作罢。
司想又问了宋景带来的那些人伤势养得怎么样了。
“骨折重伤的那些还不建议上路,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了。”巴尔扎又回答。
“宋景,你们现在走的话可能与被其他部落的人盯上,你想好了吗?”
宋景知道,这才是司想叫巴尔扎来问话的最主要的原因。
“我无法代替所有人做决定,想要留下来,还是继续往前走,得让他们自己抉择。”
在公开征询大家的意见之前,宋景召集特管局的人先聊了聊。
荣晓晖第一个表态“我反正要走,留下来干嘛啊。”
荣晓晖说,“歇下脚就算了,留下来跟这种吃人的东西住在一起不瘆得慌吗?”
众人脸色各异,宋景出声制止:“老荣。”
这个寨子是司想的地盘,四周不知道有多少耳目,他们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怎么也要放客气点儿。
其余人都静默,宋景看向大家:“你们有什么想法?”
他们一路到此,保护百姓似乎已经成为他们首要的行为准则,几乎没人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愿,然而他们也是人,没有人天生只能为了别人而活。
宋景预计想要继续往下走的群众没几个了,这一个现象,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如果有安稳的地方,谁愿意天天拿命去冒险呢。
“宋队,我还是不跟你们继续往下走了。”一个队员打破了僵局,率先说。
大家看着他。
队员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皲裂成块状的皮肤,那皮肤已经变成紫色,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队员说:“我应该走不了多远了。”
又有三个人也脱了外套,他们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快要畸变的特征。
走到今天,特管局里出来的人连宋景在内也就只剩十七人,在那四人之后,另外有四人也犹豫着表示不想继续往下走了。他们是先前与司想关系较好的,比起现世安稳的寨子,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南海基地,就像个梦一般虚无缥缈。
林峰喝了一口酒,碗底重重地磕在桌上:“我要走,不走,不就是认输了吗。”
承认人类输给了畸变体,输给了所谓的物竞天择,输给运气,承认他们人类只能在畸变体的世界里低声下气地寻求一席立身之地。
林峰说:“就算死,我也不会与他们共存。”
荣晓晖立刻道:“说得好!”
“我跟你一起,还有谁一起?”荣晓晖看向大家,一腔豪情壮志。
粟伍和伤捡回一条命还在养伤中的夏安宇举起手。众人的目光移向剩下的几个人。
他们还犹豫不决:“我们等结果出来吧,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决定的。”
门被敲响,王老教师带着七八个人进来,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他们表示也想继续往下走。
大几十号人,除了他们,剩下的恐怕都是想留下来的人了,不过还是要等公开问过大家的意见之后才能真正定下来。
没有人问宋景,似乎大家都默认他一定会继续往下走,事实上,宋景自己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不愿意留下来,他跟林峰的想法是类似的,他不愿意认输,留下来仿佛就证明这个世界上他们已经无处容身了一般,从此要像家畜依附人类一样依附于畸变体的羽翼之下,他不愿意。
可是在这之外,他又有些迷茫。他答应过赵乾朗,把大家安全送回基地之后就离开基地跟他两个人一起过日子的。到那时候他不也是要活在已经属于畸变体的世界里吗,这跟现在又有什么不一样?或许自由点?
他坚持要去南海基地一开始只是为了职责,为了保护群众,而现在如果大家全都选择不去了,想继续往下走的人就那几个,有没有他跟着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粟伍林峰和荣晓晖夏安宇他们就能保护好那零星几个人了。
他还继续往前有什么意义?反正都是要离开的。
他是否,也需要更多地为赵乾朗考虑考虑呢?
赵乾朗一直说会尊重他的意愿,会一直以他为先,可他不愿意让他觉得自己把他放在所有人之后。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心烦意乱,翻来覆去间,他感到赵乾朗从身后抱住了他。
“睡不着吗?”
“翻来翻去,身上长虱子了?”赵乾朗问,语气里带着他熟悉的揶揄。
“滚蛋。”他无奈地笑着骂了一句。
寨子里基础设施还是有的,虽然没有泡澡的条件,好歹可以淋浴,比起野外好多了,宋景洗了澡的。
不过赵乾朗不说还好,一说他却真的觉得身上有点痒,来到这儿的这几天晚上他经常会觉得身上刺挠地痒,不知道是不是他睡不惯这里的草席的原因。
“我帮你抓一下,哪里?”赵乾朗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他俩很久没有肌肤之亲,赵乾朗捏着捏着手法就有些变味儿了,宋景扭了扭:“别乱摸。”
“不摸。”赵乾朗的手往他的背部伸过去。
宋景趴在枕头上,侧着脸,接着窗外微弱的紫色月光看着坐起来的赵乾朗。
“其实如果只有王老师他们几个人继续往下走,有我没有护送都一样,你会希望我跟你走吗?”
赵乾朗侧脸看他,手顿了顿,又继续:“你不想送他们吗?”
宋景不想跟他撒谎:“想。”
赵乾朗就笑了笑:“那就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他认识的宋景,比任何人都要有责任感,比任何人都要倔强。
他俯身亲了他一口,手摸到他肩胛骨的地方。
宋景微微眯了眯眼,觉得那块儿确实挺痒:“再挠两下。”
赵乾朗依他所言,挠了挠,忽然表情一变,手顿了顿。
宋景看着他:“怎么了?”
赵乾朗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垂眼看着宋景的背部,拧起了眉。宋景觉得不对,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月光下,赵乾朗看着他背部的瞳仁缩紧,几乎快要竖直。
宋景从来没见过赵乾朗这个样子。
“你把衣服脱下来。”赵乾朗伸手帮忙脱掉宋景身上的衬衫,他身上穿的是洗干净的特管局的制服内衫,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磋磨,已经破旧。
宋景瓷白的身体暴露在微弱的紫色月光下。
他自己看不到背部,也摸不到肩胛骨,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发生了,他扭头看着一动不动盯着他背部的赵乾朗,呼吸渐渐一点点颤抖起来。
开会时那几个队员脱了外套后露出来的皮肤。
他这几日来莫名的皮肤刺痒……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声音颤了:
“我……难道……”
赵乾朗扶着他的肩膀凑近盯了很久,抬头,与宋景震颤的瞳孔对上。
“有镜子吗?”宋景赤脚踩下地。
赵乾朗从身后抱住他:“还不确定,别担心,你冷静一点儿,小景……”
房间里没有化妆镜,一角的衣柜上倒是嵌了一面穿衣镜,宋景光着上半身到镜子面前侧过身。
淡紫色的月光下,镜子里的男人上半身光洁瓷白,只在右边肩胛骨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凸起,像一颗很普通的毛囊一样,然而不普通的是,那凸起的顶端似乎有什么冒出了头。
宋景的视力很好,紫色的月光下,他看到了毛囊顶端那根刚刚长出来的,很幼小的白色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