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断。
“你……”
“以为我走了？”祝渂挑了挑眉。
在迟意看来, 时光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鲜活过。
一切都刚刚好。
祝渂收起手机，将怀里的花递过去，同时上前一步：“宝贝, 杀青快乐。”
入目一片瑰丽, 拉行李箱的手一松, 迟意下意识捧住，将玫瑰接了个满怀，呆愣愣的：“你叫我什么？”
“不喜欢吗。”祝渂换回了原来的称呼, 说：“迟老师，杀青快乐。在没有跟你说这句话之前, 我是不会走的。”
迟意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的心脏现在装得满满的, 以为再次落入深渊, 却没曾想过开门后迎接他的, 会是鲜花满簇。
“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祝渂被他感动不已的表情弄得心底软成一片。
迟意可能不知道，他现在这样有多可爱, 非常像一只等待主人疼爱的小猫咪。
祝渂将行李箱推到后面, 反手关上门。
然后和迟意面对面站着。
两人谁都没多走一步，就在门后站着。
“哭过了？”刚刚门开的瞬间, 他虽被对方见到自己后那仿佛得了莫大惊喜似的表情所取悦, 但也没忽略掉猫咪脸上未干的泪痕。
清凌凌两行, 好可怜，好漂亮。
夕阳余晖下, 迟意的脑袋毛茸茸的，祝渂想伸手去揉, 但他深知对方的脾性, 到底是没动。
“为什么哭, 嗯？”
其实他心底多少有个答案, 但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
这几天，他都快被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死了，倒是想直接冲到迟意面前，让人给自己一个痛快，但又怕着急的模样太凶，把人吓着了。
猫咪跑了，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祝渂无奈地叹了口气，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正想换个话题，却冷不丁听见一声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见你。况且，咱们不是还有几个镜头没拍完，签了合同，迟早会见的。”
迟意却摇了摇头，怀里的玫瑰映得他双颊绯红，却无半分喜悦。
“不一样。”迟意像在说一个秘密，说得很小声：“刚刚，我以为我要弄丢你了。”
楚熙说得对，有的人，一旦放手，可就真的没了。
“不会的，我永远都在这里。你看，我这不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了吗。”
祝渂后知后觉事情可能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连声音都开始发颤，“迟老师……迟意，你是要……”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怕期待落空。
“对不起。”
迟意嘴角下瘪，眼里洇着水光，说：“我之前，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我都是胡说的！”
“对不起，总是害你在主动。我胆子太小了，我、我……”
啪。
精心准备的玫瑰被抱着它一路跑过来的人拍掉，花瓣散了一地。
祝渂上前一步，双手托到他腋下，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抱起，用手将其双腿分开，挂在自己的腰上。
迟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着了，连要说什么都忘了，手机也掉在地上。
咚的一声。
祝渂托着人，凑过去用额头蹭了蹭他：“别说对不起，是我自愿的。我喜欢你，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额头相抵的瞬间，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迟意双手搂上祝渂的脖子，低头看着对方温柔的眉眼，无声哭泣。
“对不起。”
他又要说那些话。
“没关系。”祝渂微笑着打断他，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迟意，你哄一哄我呗。”
迟意哭得更凶了。
他想说些什么，想说好多好多，但情绪压着他，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外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大脑像是坏掉。
迟意双手捧着祝渂的下颌，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打量、慢慢描摹，仿佛在用一生刻画眼前人的模样。
终于，他闭上眼，低头，虔诚而郑重地在祝渂额头上印下一吻。
眼泪同一时刻滑落，落到祝渂嘴边。
咸咸的。
那一刻，他也有点想哭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迟意喊他的名字。
“祝渂。”
“嗯。”
“我真是个胆小鬼。”
祝渂伸出手，终于得偿所愿地摸到了他的猫咪。
祝渂让他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温柔道：“不，你今天很勇敢。”
***
祝渂退完房，走去等候区，迟意遮挡严实地坐在皮沙发上，脚边放着行李箱，在看厅桌上放着的杂志。
“走吧。”
迟意合上杂志，抓着行李箱起身：“好了吗。”
祝渂瞥了一眼杂志封面，说：“嗯。”
“你不着急回上海吧？”
“你不回去吗？”迟意心里小小地意外了一下，说：“原本打算是今晚回去的，其实回去也没什么事，你如果需要我的话，我可以陪你晚点再走。”
“那太好了，我想带你去见两个人。”祝渂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说：“走吧。”
“等一下，我得把机票退了。”迟意打开手机，看到小丁在半小时前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打了个语音电话。
迟意匆匆回复了一句没事，转头打开订票软件。
祝渂眼尖地瞥见了界面：“怎么是桂林，不是上海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迟意也没打算瞒他：“我看到热搜，以为你已经离开三亚了，想快点去找你，只有桂林的那班最近。”
而且时间也刚刚好。
祝渂笑着问他：“这么怕我离开吗，很舍不得我？”
迟意轻轻嗯了一声。
嗯完，将帽檐拉得贼低。
这个答案是祝渂没想到的，他以为，对方会跟以前一样，不吭声，或者装没听见。
祝渂愣了愣。
他发觉，迟意正在改变。
他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
祝渂要带他去哪儿，见什么人，迟意一概没问。
现在天已经黑了，来往的旅客穿得都很清爽，露胳膊露腿的，他俩这样反而有点不合群。好在光线不足，就是再怪，也很难被看出来。
“到了。”
祝渂带他来到了景区的另外一栋酒店，比原先那栋要好一点。
外头还有喷泉。
“今晚就先在这儿住吧，把身份证给我，我去给你办理入住。”
迟意依旧什么都没有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样子让祝渂忍不住逗他：“这么听话啊？不怕我把你弄去卖了？”
迟意递过去一个眼神，“你舍得吗。”
又纯又无辜，看得祝渂心痒，又拿人没办法。
他忽然觉得，迟意变成这样，也不全是好事。
“在这儿等我。”
他放下行李，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去前台。前台姑娘似乎是认出他了，惊讶地捂住嘴，拿着身份证不住地往迟意这边瞟。
迟意手揣着兜，远远看着。
不知道祝渂对那姑娘说了什么，小姑娘头点个不停，连签名都没要，麻溜地将手续办好。
“走吧，先把行李放好，我再带你去见人。”祝渂说，“你还没吃饭吧？”
迟意摇了摇头，拿着房卡一看，顺嘴问道：“你的房间在哪儿。”
“就在你隔壁。”说着，祝渂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递到他手里：“有事随时找我。”
他特意重复了一遍：“随时。”
迟意将两张卡收好，随即又将自己的备用房卡递过去。
动作自然，但没说话。
放完行李，祝渂直接带着人来了4楼。
这里是酒店内的餐厅，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用餐。
“先生，您好，请问几位？”
祝渂颔首，礼貌而疏离：“有预约了。”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人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小包间，门扉轻掩着，依稀可以看到里头暖黄的灯光。
“到了。”祝渂手碰上门把手，说：“进去吧。”
齐木修原本正跟着屋里的人说话，听见动静抬头，扬手招呼：“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迟意取下帽子和口罩，也惊讶他会在这儿，“齐老师，您怎么也在三亚？”
齐木修说：“刚到不久，怎么，阿渂没跟你说？”
“现在说也是一样的。”祝渂手自然地碰上搭在他腰上，说：“这里热，把外套脱了吧。”
迟意脱了外套，说：“我自己来吧。”
“没事，你先去坐着。”
齐木修啧了一声，“阿渂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简直没眼看，这要是让你那群粉丝看到，不得嗷嗷叫唤。”
祝渂：“那你还不去拦着点他们。”
迟意微窘。
他复出的时候，齐木修已经拿影帝好几年了，直到今年星光盛典，两人才有一点交集。
被前辈这样开玩笑，即使这个人是祝渂的好友，他依旧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迟意抿着唇走过去，这才看清了里头坐着的女人。
黑色大波浪卷长发，涂着性感的大红唇，一身黑色吊带蕾丝裙，眉眼间尽是风情，正撑着手臂笑着打量他们。
“这位是……”迟意看了看女人和祝渂有些相似的眉眼，又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齐木修，顿时反应过来：“想必您就是崔阮老师吧？您好，我是迟意。”
刚要开口给人介绍的齐木修：“……”
挂完衣服回来的祝渂：“……”
迟意不明白他二人这是什么表情。
难道他猜错了？
可，坐在齐木修旁边的，又跟祝渂长得那么像，不是崔阮又会是谁。
女人被他脸上的迷惑逗笑了：“阿渂，你带来的这个朋友真是好生有趣。乖孩子，来叫声姐姐听听。”
迟意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转头望向祝渂。后者无奈地走过来，拉着他入座，对女人道：“妈，您别逗他。”
迟意瞪大了眼。
——妈？？？
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是祝渂的妈妈？？？？
迟意是个情绪内敛的人，一般不会这么失态，除非忍不住。
他脸上震惊的情绪太过明显，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齐木修善意道：“天呐，迟意，上次见面你可不是这样，你现在好可爱。”
顾锦湘双手捧着脸颊，一副被萌化了的模样，跟着道：“是呀，好可爱啊。”
迟意：“……”
二十好几了，他被人说了可爱。
还是祝渂的妈妈和发小。
死了算了。
察觉到他的局促，祝渂迅速收敛掉眼里的笑意，咳嗽一声：“你们俩差不多了啊。”
“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嘛，瞧你紧张的。”顾锦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小迟意，快跟伯母说说，伯母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吗。”
迟意点了点头。
主要是他没见过崔阮，见他跟祝渂长得这么像，又跟齐木修关系斐然，便下意识这样想。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顾锦湘本人居然这么年轻。
祝渂给他解释道：“我妈结婚早，二十岁就生下我了，你会认错很正常。”
以前跟她出去，多的人是认为他俩是姐弟。
“这样啊。”迟意慢慢缓过来。
但意识到这两人一个是祝渂的母亲，一个是祝渂的发小后，又开始紧张了。
腿上冷不丁摸上来一只手，祝渂眉毛微挑，旖旎的心思刚起来，但下一秒，他就被掐得差点呼出声。
“别紧张。”祝渂捉住他的手。
迟意说：“这是你的家人。”
祝渂带他来见家人了，迟意不可能不紧张。之前他在麋鹿酒吧说的事，终究是成真了。
祝渂笑了一下：“瞧给你吓的，之前见陆淮怎么没见你这样。”
迟意：“那是因为他看起来就不是多正经的人。”
祝渂：“……”
齐木修：“哈哈哈哈哈，说得好，那小子真就白长那么大个了！”
顾锦湘也道：“迟意啊，你别紧张呀，伯母又不会吃人。来，看看想吃什么，伯母请客。”
两人都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相处一些，再加上祝渂片刻不停地安抚，迟意好歹平静了些。
他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情绪恢复正常。
“我都可以的，伯母您想吃什么？”
“想吃你爱吃的。”
……
……
菜很快上桌，迟意起身给顾锦湘倒了杯水，双手递过去：“所以，您和齐老师都是刚到三亚不久？”
顾锦湘欢喜地接过，说道：“嗯，本来这次回国我是听说——”
却被祝渂的咳嗽声打断，她啧了一声，改口：“我回来参加朋友的婚礼，正好听说这小子杀青，就想着过来看看。齐木修是被我薅来的。”
原来之前在机场，祝渂是去接他俩了。
迟意看了祝渂一眼：“那您是打算在三亚再玩会儿吗？”
“这个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推荐的没？”顾锦湘期待地看着他。
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面前的女人却对他表现出别样的热情。
迟意不是没听说过顾锦湘难伺候的传闻。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笑着说道：“我也第一次来，来了之后一直在房里待着没怎么出门，正想着去哪玩玩呢，伯母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顾锦湘一拍手掌，笑得特别开心：“那再好不过了！”
……
……
一顿饭，四个人吃得都挺满足的。顾锦湘似乎特别喜欢迟意，拉着他问了好多问题，祝渂和齐木修想找个机会插嘴都不行。
这饭吃了快两个小时，说得迟意嘴都有点干了。
出了包间，顾锦湘还想拉着继续说，却被齐木修拦了一把：“湘姨，我好像吃得有点撑了，您跟我去逛逛吧？”
“……”顾锦湘极为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她儿子，妥协了：“好吧。”
饭桌上，顾锦湘不停地给他夹菜，迟意也吃得有点撑了。
于是四个人兵分两路，在外面散步。
迟意知道齐木修是故意叫走顾锦湘的。
所以，祝渂拉着他出门的时候，他也没反抗。
他还有话没说完。
海边有很多人，多远就能听见热闹声，晚风拂过，带着大海的咸咸的气息。
迟意和祝渂找了条没什么人的小道，将口罩帽子摘了拿在手里，透气。
长夜很安静，甚至能听见林子的虫鸣。
小道上光线不是很足。
祝渂说：“迟老师，挨我近点，别走丢了。”
迟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祝渂自己挪过来了，和他肩挨着肩，手臂贴着手臂。
迟意没躲。
忽然，他停住脚，望着祝渂道：“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祝渂也没问干什么，直接递了出去：“密码四个1。”
迟意：“……”
“怎么？我不配吗？”
“没，你配。”迟意不想浪费时间跟他争辩这个话题。
之前删了他的微信，估计这人还没发现。得趁着他反应过来之前，偷偷加回来。
谁知祝渂一看他翻找的动作就明白过来：“找微信？在第一个文件夹里。”
迟意发懵：“你怎么知道？”
祝渂噗嗤一声笑了，“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微信删了吧？”
迟意沉默，看着他想说些什么，祝渂却在他开口之前打断：“别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听这个，说点我想听的。”
“……你想听什么。”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打开微信的必要了，迟意将手机递回去。
然后被祝渂推了回来：“先别急着还，你点开看看，再来猜猜我想听什么。”
迟意依言点开。
聊天列表几乎是空的，只保留了置顶聊天框。
备注是一颗红色的爱心，而那个微信头像，迟意再熟悉不过。是他上大学时，随手画的简笔画。
他画的自己，还被楚熙批评四不像。
这个头像，他用了好多年。
此刻，聊天框预览显示的是：[消息未发送]真要跟我断？
迟意盯着那颗爱心看了又看。
屏幕的光线些许刺眼，可他却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又想哭了。
“祝渂，很抱歉之前跟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跟你道歉。”迟意抬起头，莹白的光映在下颌。
漆黑的夜里，他眼神认真：“我说过，我就是个胆小鬼，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祝渂一颗滚烫的心逐渐凉下来，他无力地扯了扯嘴皮：“所以，你是拒绝了吗。”
“不不不。”迟意头摇得飞快，“我不拒绝，我没有拒绝。”
他上前一步，抓着祝渂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祝渂，我问你，你现在对我还有欲望吗。”
祝渂眼睫轻轻颤了颤，薄唇轻启：“你说废话。”
他无时无刻不对迟意存在欲望。
“只要你还对我还有欲望，我们就永远不断。”迟意郑重地对他许下了一个承诺。
手心触感温热，此时此刻，祝渂终于感受到了那颗炽热的心脏，在为了自己而跳动。
他感受到了迟意传递给他的感情。
只是，彼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句话对迟意来说，承载着多大的分量，需要他付出多少的勇气。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祝渂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反手抓着他，紧紧的。
“不要让我等太久。”
迟意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很快的。”
祝渂被这一吻烫得眼睫颤了颤。
忽然，他伸手，摘掉了发圈。
金色长发披散下来，在晚风中飞舞，空气中似乎流淌着洗发水的味道。
他的眼睛很亮。
“你如果想好了，”祝渂抓过迟意的手，将家族具有特殊意义的、手工编织的发圈放到了他的手中，轻声说：“就用它，帮我束发。”
作者有话说：
看这个女人今天写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