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让管事给他装了几个土豆, 打算带回去给贺池尝尝,剩下的都要留种,等到三月再次种下。
储存土豆的方法之前便已交待给管事, 等土豆全部收获以后, 管事自会称重入库, 将钱发给佃农们。
农庄事毕,陈乐生几人跟随云清回到王府。
直到进了书房,他们脸上的激动之色仍然没有褪去。
几人当中资历最浅的也已为官三年,他们虽然负责劝课农桑等事,却没能真的为百姓谋取到什么福祉。
今日他们才体会到百姓真心拥护的感觉,几人心生惭愧, 又在这样的气氛下被激发出了要好好干一番事业的壮志豪情来。
之前嫉妒陈乐生的三人都已顾不上在意这些,他们相信只要跟随王妃,听从他的指引,他们一定也能立下功劳,做出实绩。
见几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云清趁热打铁,将后面的事吩咐下去。
“春耕就要开始, 即日起, 令各县县衙组织木匠制作龙骨水车和高转筒车,不得恶意抬高价格,不得私自向民间售卖图纸。你们回去将章程拟好,明日呈上来。”
“是!”
几人声音响亮,守在门口的阿舒都被吓了一跳, 拍着胸口目光惊疑地看向房门。
云清笑了笑, 他看着精神抖擞的四人,开口扔下一个惊雷。
“还有一件事, 我让人寻来一种早熟的稻种,短至五十余天便能收获,可于三月下种,五月收获,紧接着便能种下宁州当地的稻种,至九月收获,如此可使水稻一年两熟,产出大大提高。”
他说得轻描淡写,陈乐生几人却是瞪大了眼睛,花了好几息才消化了云清的话中的信息。
水稻自古以来都只能种一季,云清所说的一字一句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可想像的。
几人的第一反应当然都是不信,可云清这些时日所做的颠覆他们认知的事太多了,他们便也有些迟疑。
陈乐生却是对云清极为信服,他反应过来后当即便道:“王妃有多少这样的稻种,可是要让百姓们试种?”
云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一共四十车稻种,官府发布告示让百姓自愿选种,收获之后村民们可以留下下一年的种子,其余的必须全部卖给官府。”
陈乐生沉吟道:“一亩地只需要五斤稻种,这些种子大约可以种两万亩地,封宁周边的村子便能吃下。”
云清点了点头:“此时交给你去办,早稻需要在四月之前插完秧,现在已经可以开始育秧了,把王府农庄需要的部分留下,其余的便向外征集。”
时间紧迫,这件事超出了众人的认知,百姓们愿意试种的恐怕寥寥无几,云清便先让王府农庄能吃下多少吃多少,尽可能地分担压力。
陈乐生拱手应下:“臣回去后立即拟告示,请问王妃这批稻种作价多少?”
云清道:“第一批稻种由王府出钱免费发给百姓,但是必须确保领回去的人都要按照要求好好种。”
“臣领命。”
出了王府后,几名农事官有些嘀咕:“这……王妃说的是真的吗?”
“五十余天便能收获的稻种,简直闻所未闻。”
陈乐生本来走在前面,听到几人的对话,转过身道:“我们今日见到的土豆、龙骨水车和筒车,哪样不是闻所未闻?王妃说的话,可曾食言过?”
几人仔细想了想,发现当真是这样,从力排众议修了大家都没听过的水泥路开始,王妃做的每件事最开始都有人觉得荒唐,可结果出来却屡屡证明他做的都是对的。
想明白后,他们又重新振奋起来:“陈大人,我们这便回府衙去探讨个章程出来吧。”
“对对,不管是做农具还是试种新稻种,都十分复杂,咱们还得分一下工。”
陈乐生点点头,众人一起往府衙行去,几名农事官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开始讨论起来。
陈乐生却在想,今晚得回去告诉家中,明日记得去登记领取稻种。
王府田庄这么多地,王妃都敢让人全部种新稻种,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种事自然要赶早,不然等第一季早稻种出来,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新稻种的好时,粮种怕是便抢不过来了。
……
书房里,云清翻出了之前的考卷,准备把最后的一部分补齐。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他手下不停,随口道:“阿舒,帮我端碗甜汤过来。”
来人的脚步声一顿,开门关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甜汤被放到桌上,云清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并没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一勺甜汤被喂到他嘴边,云清下意识张嘴吞了,咽下去后才咂摸出不对来,他猛地抬头,对上了贺池的俊脸。
贺池已经又舀了一勺甜汤递到他嘴边,汤勺轻轻抵着他的嘴唇,似在催促,云清只得张口吞下,然后才开口道:“王爷怎么回来了?”
他伸手想接过汤勺自己喝,却被贺池躲开了。
“营里的事交代完便回来了。”
贺池表情认真,甜汤还是烫的,他舀起来后会先吹一吹,然后才喂给云清。
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不可接近,此时他眼神愉悦,喂食的动作细致又妥帖,整个人的冷感便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让人心动。
西斜的阳光从窗棂撒进书房,两人一站一坐,书房里的氛围安静而温馨。
喝完甜汤,云清的表情转为认真,他把考卷放到一旁,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抱了个盒子放到书桌上。
云清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把刀,贺池眼神微微一变,连忙上前拿起细看。
刀生寒光,他一眼便能看出是把好刀,比军中常用的武器质量好得太多。
贺池从小耳濡目染,深知军中兵器的重要,若他们的刀比敌人利,战甲比敌人坚固,程家军就能多几分胜算,他们的将士也能少阵亡一些。
他怎能不因此激动?
贺池喜形于色,不吝称赞道:“好刀,王妃当真厉害!”
“此法可能广泛使用?“
云清点了点头:“我已经和周铁工商量过,下一批兵器都会用新的炼钢法制作。”
贺池连连点头,眼里都是兴奋,只是云清说起下一批兵器,让他想起了和崔鸿的合作。
他将刀放回盒子里,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云清。
云清疑惑道:“岳州营既然要抗击海寇,怎会连兵器都要守将自掏腰包?”
贺池冷嗤:“朝里那些人,连北边的粮草都能克扣,程家军和延军苦战时朝中还在争论不休,户部天天喊着没钱,更别说朝廷本就不重视的沿海军营了。”
云清叹道:“一方守将,被逼到向咱们买兵器……”
崔鸿既然能找到白马寨,那他们手里有铁矿的事便捂不住了,云清之前还担心过崔鸿会把这件事上报朝廷,贺池却说他不会。
“外公提起过崔鸿,对他评价颇高,他与外公似乎有些渊源,不会这么急着立功告发我们,若他当真追过来,本王会修书给他谈条件。”
两人倒是都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是这个走向。
贺池正想附和云清,他却话音一转:“既然如此,想必崔将军也很缺钱。”
贺池皱眉道:“王妃缺钱?为何不用本王私库中的钱?”
云清道:“我自然不缺,可王爷养兵支出巨大,短期内自然没有问题,府中没有大额的进项,长期来看肯定会支撑不住。”
贺池愣了愣,没想到他已经提前这么久开始考虑这些事,不知道他在私底下操了多少心。
云清继续道:“不知他在岳州的势力如何?”
贺池回过神应道:“他在岳州扎根这么多年,岳州营的人只认他,岳州的百姓也把他当作岳州的守护神,对他极为恭敬信服。”
如此便好办了,云清道:“我知道一种晒盐法,耗费的人力比煮盐法少了许多,崔将军贴补军中花费,想必自己也缺钱,王爷觉得如何?”
贺池疑惑道:“晒盐法?”
云清简单解释了一下:“便是在海边用水泥修建盐池,将海水引入盐池暴晒,便能提取粗盐。”
贺池沉吟道:“涉及私盐,崔鸿未必会同意。”
云清点了点装着刀的盒子:“有这个,他会同意的。”
贺池没再发出异议,事实上在崔鸿知道他们手握私铁的时候,崔鸿应当便会对他们想做的事有所猜测,他没有向朝廷告发,反而向他们购买兵器,便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既然如此,云清的这一步何尝不是一种试探,看他有没有可能加入他们的阵营。
云清将装着刀的盒子抱回架子上放好,正在心里思量该怎么和贺池说起剧情的事,便听到贺池有些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妃,为什么本王有些时候会觉得你好像有一种紧迫感,像是有什么事在逼着你,一直往前不能停下。”
贺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产生这种感觉的,或许是从云清为了修路的事把自己累病开始,也或许更早。
他信任云清,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底,没有问他。
可最近他的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眼看着云清为了炼出更好的刀奔波了一个多月,把自己累瘦了一圈,明明那么怕冷,却强忍着在湿冷的山林里住了那么些天,刚回封宁便忙得团团转,连觉都不敢睡足,嘱咐阿舒早早叫他起床......
云清太拼命了,贺池哪怕再尊重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绷成这样。
再好的弦一直绷着也会断,云清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若是一直这样他怎么受得了?
贺池的声音随着表情一起变得认真坚定起来:“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本王,让本王陪你一起分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