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一时失语,但也知道立刻将枪调转对准郑瑾。
郑瑾抽回手,又淡定自如地靠了回去。转身看向受惊的沈靖,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
“别怕,躲你姑姑背后,赶快出去。”
楚泽气得笑了一声。
四下人群仓皇奔逃,不过还好,整座岛屿都在他掌控之中。就连城堡门口都被他安排了人守着,眼下听见枪声,自然不会让那些宾客逃出去。
楚泽抬眼瞥了瞥被吓破胆的那些人,每一个都衣冠楚楚,这会儿却连尊严都没了,一心只想逃命活下来。
他扬声喊道:“关门!”
从确定婚期和婚礼开始,他一点点收买了这个岛上大多数工人和佣人。不仅如此,地底也埋着不少炸药。
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抢婚,他要让和裴家相关的所有人都去死。
可郑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知为何要挡他的路。
城堡的大门被缓缓关闭,所有人都没能逃出去,见状又紧急往角落里缩,纷纷远离了楚泽和他手中的枪。
有人掏出手机求救,毕竟都非富即贵,呼叫救援不是难事。
楚泽见状快速地朝天又放了一枪,接着立刻又对准了郑瑾的眼睛。
“有点做人质的自觉,地底下都埋着炸弹,没我的允许,想离开只有横着被扔出去的份。”
这句威胁过后,那些人果然都更加谨慎起来。
楚泽转头看向郑瑾,然而对方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眼神略过枪口,直视他。
他笑道:“郑瑾,你可真会诈人啊。”
他眼里的富家少爷,那个一举一动间虽然狡诈却没什么危险性的人,此刻就像变了一个人,那眼神仿佛已经在心里杀了他好几遍。
“郑瑾是谁?”
“什么?”楚泽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无法理解这句话。
“你该叫我裴令,”对方的眼神几乎没有情绪,“很不幸,我也是裴家人。”
这个名字对于楚泽而言太陌生,也十分荒谬。
他早就将郑瑾的身世调查得清清楚楚,和裴家根本扯不上关系。
“你算什么裴家人?”他笑了笑,“和裴予质睡了几天,就以为自己进了裴家的门了?”
“当着裴董和夫人的面,说得这么粗俗,会不会不太好?”
郑瑾的视线移向第一排座椅,这让楚泽也下意识看过去。
他的意识中,这里坐着裴家那对夫妇,可这么仔细地去看时,他才发现这两人竟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别人听到枪声,都吓得四下逃窜,为什么这两人不逃?
就在这时,楚泽的手机响了。
他前进两步,将枪口抵在了郑瑾额头上,才用另一只手去拿出手机。
是魏迟打来的,接起来之后,对方说已经带着沈然上了岛,语气里全是竭力压抑着的兴奋雀跃。
“婚礼还没有开始吧?”魏迟问,“裴予质死了,我就是新郎,小然刚才已经答应我了。”
楚泽扫了一眼角落里挤在一起的人,露出个笑。
“就等你们了,快过来吧。”
电话挂断,城堡内除了一些小孩的哭声,便陷入寂静之中。
片刻后,楚泽想不通地问郑瑾:“你真在这么短时间爱上裴予质了?他死了,你就这么难受?”
郑瑾依然保持着安坐在长椅上的动作。
“裴予质是我哥。”
依然是楚泽听不懂的一句话,他嗤笑道:“你疯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对方没再开口,不过几分钟之后,城堡大门就又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有人蠢蠢欲动,想逃走,被守在门口的楚泽手下揍了回去。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被揍得躺在地上低吟,站也站不起来。
门再次合上,走进来的两人却都顿住了。
裴令背对着大门的方向,他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不由得想象对方的表情。
脑子有别的事情做,才不会一直被“裴予质是否死了”的念头占据。
他相信裴予质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夺取性命,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哥真就这么戏剧性地被沈然杀了呢?
可裴令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在确认裴予质状态之前,他必须保持冷静,先逼迫楚泽亮出底牌。
几秒钟过去了,门口的脚步声还停着。
沈然应该哭了,至于魏迟,一腔的热血,胆子不会被吓破。
他开口道:“不请过来吗?婚礼总得完成吧?”
“婚礼?”楚泽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看向门口那两人,问道,“还结婚吗?证婚人都找好了,流程也都彩排好了,不结个婚多浪费啊。”
沈然知道哭没用,但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模糊的视线里,人群都挤在角落,刚才应该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
环视了一圈,沈然在人群里看见了父母,还有二姐和侄女。父母情况还好,而沈念云紧紧抱着沈靖,把小姑娘把脑袋埋在她怀里。
一瞬间也看向了他,原本镇定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
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别过去。
沈然也不想过去,他直觉楚泽很危险。
裴予质交代了让他过来,却没让他要听楚泽的命令。
所以他拉了拉魏迟的衣袖:“不要吧……楚泽没安好心,我们别过去。你现在就联系别人过来救我们,行吗?”
然而魏迟没有回应。
沈然转头看过去,却见魏迟的眼神依然是烫的,分明就是对楚泽的提议很心动。
“魏迟……魏迟?我们以后再结婚也一样的,不是非要这一次的……”沈然越说越激动,“你在听我说话吗?魏迟!”
“当然在听。”魏迟终于转头看向他,却说,“可是这次机会很难得,裴予质刚死了,你不觉得该由我们来宣布这个消息吗?”
“宣布什么?”楚泽突然拔高了声音,似乎在明知故问。
沈然不由自主开始瑟缩,他背后发毛,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裴家和沈家的人都在这里,如果知道了他是杀人凶手,会怎么看他……不,不对,裴予质没有死,他没有杀人……可是那个被他害死,在车祸里殒命的人呢,算吗?
“哦对了,沈照玄好像不在吧?”楚泽道,“那让他准备赎金过来吧?一家子人齐聚一堂,要死就都死了,赎金得多一些才行。姓沈的,劳烦你们当中的谁打个电话?”
沈然立刻激动起来,骂了两句就被魏迟拉住了。
“乖,不要闹,我们的婚礼还没完成呢。”魏迟笑得格外幸福。
沈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恐惧与恶心在心里堆积,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
二姐的声音响起来,真的给大哥打去了电话,不过没有照着楚泽的意思说,反而一开口就交代了这里的情况。
没说两句,就又被枪声打断了。
沈然紧张地看过去,二姐不得不放下手机,拍了拍沈靖的背,却被沈靖反过来说了句“姑姑别怕”。
楚泽非常不耐烦:“算了,给你们机会都不懂得珍惜,还是先把婚礼办了再说吧。”
脚步声重新响起。
魏迟强硬地拉着沈然,踏上了铺开的长毯。
楚泽吹了个口哨,片刻后便有婚礼进行曲响起,在这空旷的城堡大厅内回响,多了几分神性的圣洁。可宾客席上空荡荡,没有人在祝福这对新人。
音乐盖过了脚步声,裴令长久地看着前方那具棺材,视野角落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前一后,沈然十分抗拒,却挣脱不开魏迟握着他的手。
被紧握的地方是手腕,却有红色的液体从相交出渗出,染红了魏迟的手指和沈然的白色西装的衣袖。
一道伤口从指缝间隐约透出——左腕,竖着,长约十公分。
除了深度不一致,和宋泠自杀留下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裴予质留给他的信号。
裴予质没有死。
裴令紧绷的神经却并没有因此放松。
他在想,裴予质会如何做。
当那对“新人”走到棺材前时,裴令已经想清楚了。
他哥绝对会尽可能快地掌握外面的局势,而自己,只需要负责解决里面的问题。
裴予质已经无声地告诉他了——自己没忘记。
在这一次时间线倒退之前,所有他们说的话、做过的承诺,裴予质都记得。
该清除的阻碍,该杀的人,无论重来多少遍,裴予质都会处理的。
他也是。
楚泽开始朝人群里招呼:“证婚人呢?出来出来。”
没有人轻举妄动。
楚泽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被扫兴之后很不爽,连带着抵在裴令额头的枪都晃了晃。
裴令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无法像警匪片里那样迅速夺枪。
所以他只是说了声“等等”。
声音不大,但楚泽和那对新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来。
婚礼进行曲还在重复播放,其实本该由乐团现场演奏的,可人家被楚泽吓到,正和人群挤在一块。
所以现在放的是网上随便找的录制版,偏偏格外死板,听多了就很衬前面那口棺材。
他开口道:“我来当证婚人吧。”
“你想做什么?”楚泽显然不同意。
“都说了,我是裴家人。”裴令道,“在场姓裴的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作为原定的婚礼一方,我证个婚不过分吧?”
“你还真是坚持不懈……”
楚泽被他说得有点无语,正想驳斥,一旁的沈然就突然开口喊了出来。
“让他当!”
沈然被几双视线盯着,擦了擦脸上的泪。
裴予质说过,他过来之后,无论郑瑾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必须照做,否则家人都必死无疑。
他强行解释道:“我讨厌他……让他来证婚,然后随你们怎么处置。”
裴令举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
楚泽想了想,终于还是同意了,在他起身的过程中始终用枪指着他,一路跟着来到了棺材旁,面对“新人”站着。
裴令终于看清了沈然的脸,果然哭得眼睛都肿了,梨花带雨的。
“小少爷,又见面了。”他开口道。
沈然奇怪地看向他,却被一旁的魏迟抢了话头,开口说:“你有点眼熟。”
裴令叹了口气。
“我很累了,我们尽快结束吧,好吗?”
“……你想结束什么?”旁边的楚泽问道。
裴令没有理会,他看着沈然,字字清晰地说:“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就从两个月以前开始好了,你会做什么?”
沈然戒备地看着他,不作表示,但眼泪又淌下来。
“提前跟魏迟私奔,还是继续原定的联姻计划?”他问。
魏迟的反应很大,想来阻止他说话,被好奇心旺盛的楚泽拦住了。
裴令根本没在乎旁人,他只想从小少爷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沈然愣愣看了他两秒钟,突然哭着摇头:“我什么都不选……都不要选,我要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果然,沈然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裴予质一定又说了些什么,就像之前诱导沈然自杀那样,说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残酷又直白地说:“可你是主角啊,你逃不掉的。”
沈然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他。
裴令继续说:“如果没有我,你原本应该和裴予质相识相爱,或许在以前的你看来会很幸福。”
“如果没有你……”沈然灵魂出窍一般开口,“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或许只有主角,且被世界意志选中且偏爱的主角,才拥有掌控这个世界的能力。裴令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加以利用。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是裴令啊,裴、令。”
一瞬间,他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和每个人身上的那道枷锁、那一堵墙,突然开始松动。
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有人开始尖叫,叫喊着前面为什么会有棺材,第一排为什么会有腐烂的尸体,那两个人是不是裴家那对夫妇。
众人恍然初醒,就连裴令身侧的楚泽也似乎愣住了。
裴令立即转身扯住楚泽的手臂,往反方向用力一扳。骨折的咔嚓声响被淹没在了婚礼进行曲和众人的叫喊之中,枪被他夺走,在指尖转了半圈,食指卡在扳机上。
楚泽反应迅速,另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夺枪。
他却不带一丝犹豫,朝楚泽的膝盖开了一枪。
面前之人瞬间倒下,没有还手的余地。
裴令说出口时并没有觉得多畅快,可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轻了一些。
那个死在半年前订婚宴那天,被世界掩埋了的人,再次被世人记起了。
他看着楚泽震撼的表情,冷冷开口。
“都说了裴予质是我哥,怎么偏不信?我和他难道不像吗?”
作者有话说:
虽然更得晚了,但是这章好像挺肥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