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还不到尘埃落定的地步。
裴令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像是有某件事还没完成。
……世界意志被彻底击垮了吗?
他刚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沈然也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角色,而世界意志毫无反应,就像完全放弃挣扎了。
看起来一切顺利,所以是他多疑了吗?
人群在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到底应该舍弃哪条人命。
也有人被彻底激怒了,站出来大吼:“你们他妈的搞什么鬼!是不是给我们用了什么迷幻剂,把我们脑子弄得稀里糊涂!还有你们那破威胁,拍电影啊?!故弄玄虚,你最多还能再猖狂十分钟,等救援到了你们裴家别想好过!”
裴令没什么反应,在他看来翻天覆地的经历,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插曲。
即使是一本小说,那些未曾被提及的角色,也有自己的生活。
或许正是因为离主角更远,所以他们的生活才显得正常许多,就连细节也都自动丰富,如同……真实的人。
他走神了一瞬,听见楚泽低声抱怨。
“太臭了……能不能换个地方,这两个人尸体都发臭了,我好像在裴先身上看见虫子了。”
说完之后,费劲转过头来看他,看起来在跟他友好协商。
裴令回神,抬眼看过去:“让你手下开门。”
楚泽不当回事:“不然你会杀了我?”
他不说话,楚泽便耸耸肩:“不好意思,你拿我威胁不了他们。我死了,钱照样会按时打给他们,前提是裴家人全部死光,太巧了,你是最后一个裴家人。”
裴令顺着对方说:“那就放了其他人,我留下来,陪你一起死。”
楚泽回头的姿势很费劲,但听了这话之后又挪了挪身体,想将他看得更清楚。
“你说什么?”
“你也是裴家人,我死,那你也得死。”
楚泽瘪了瘪嘴,仿佛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议。
可率先提出异议的是魏迟。
不是反对,而是斩钉截铁道:“我要留下来。”
裴令瞥了一眼魏迟,刚才他一直忽略了这个二世祖,对方一直站在他旁边,似乎在防止他虚弱倒地时没人搀扶。
“你照顾好沈然,别让他自寻短见。”
他说着这话,眼神却和沈然交汇,小少爷原本惶惶不安,听见这句话之后双眼睁大,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裴令经过刚才的思考,还是觉得沈然不太稳定。
最能稳定沈然情绪的人除了沈照玄就是魏迟了,可沈照玄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魏迟却突然说:“我被控制了,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的。”
他不想在这关头聊感情,但转眼看见了魏迟的眼神,有点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我知道你被控制了,比如你当初在国外做的那些事情。”他道。
魏迟表情更加受伤了:“你竟然认为那些是吗?”
裴令不愿多说,他看着魏迟,知道对方会明白他的意思。事已至此,魏迟对沈然的感情难道完全出于剧情设定吗?
他有点累了,却又被质问了一句。
“那你对裴予质的感情难道就没有被控制吗?”
顷刻间,裴令虽然没有被问住,内心深处却有了一瞬迟疑。
“当然没有。”但他几乎没有停顿就否认了。
魏迟盯着他,沈然也盯着他,就连楚泽也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他。
“无论如何,裴予质已经死了。”楚泽笑得有些得意,“你想救无关紧要的人,那就救吧,不过就算离开了城堡,他们也不一定能离开这座岛。”
裴令立刻同意:“行,让他们开门。”
有了楚泽的命令,门缓缓打开。
那群人争先恐后往门缝里挤,也不管什么老幼先后之分了,吵吵嚷嚷一片之中,沈家人却落在后面,频频往这边望。
毕竟小儿子还留在这里。
裴令便催促魏迟:“带沈然离开,如果遇到来救援的人,就说……把我和裴予质埋在一起,我会在天上和他重逢的。”
魏迟神情紧绷,却点点头,过去扶着沈然往外走。
小少爷下意识躲了一下,两个人都尴尬了一瞬,但魏迟还是再次揽住了沈然的肩膀,把人护着朝外走。
棺材旁只剩下两个活人。
两人都望着那些人的背影,楚泽率先开口:“你之前说要杀了沈然。”
裴令向后靠着棺材借力,答道:“我最想杀的不是他。”
“是我?那我挺荣幸啊。”
其实也不是楚泽。
他的最终目标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那再给你一个荣幸的机会,想和我散步吗?”他道。
楚泽有些意外,兴奋答应了:“好啊好啊,你还没逛过这里吧?裴家修得特别讲究,不参观一下,之后炸成废墟就没机会了。”
裴令望了一眼门外,晴空当头,那些人四散奔逃,并没有任何来救援的人。
沈念云走在最后,有点担忧地回头看过来。本和爷爷奶奶已经离开的沈靖却突然跑回门口,被姑姑拦下之后,朝着里面喊。
“我认得你!你是小宋老师!”小小姐用力朝他挥了挥手,“我等你继续讲故事!”
裴令一愣,大门缓缓合上之后,叹了口气。
有隐约的枪声在外面响起。
楚泽嘲讽道:“原本他们每一家人只用死一个,这下好了,说不定全家灭门,你干的好事。”
裴令没有理会,他过去给楚泽解开绑在椅子上的结,没空也没心思再给人绑上。
用枪威胁就够了,楚泽的腿已经受了伤,更何况这垃圾崽子疯得不太寻常,不太会在这个时候攻击他。
“走前面,上楼。”他用枪指了指。
楚泽撑着椅背站起来,疼得吸了一口凉气,但好歹站稳了,转头笑嘻嘻地对门口的手下吩咐:“不用跟上来了,就守在那里,爆炸前随你们去留。”
说着看了看腕间的表:“也就十分钟了。”
说完之后,楚泽一瘸一拐地朝楼梯走去,步伐很慢,但走得算稳,即使伤口不断流着血。
楼梯很长,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墙,墙上悬挂着一副油画,楼顶天台侧卧着一只巨大的灰象。暗红与棕色的色调,让这座城堡更加阴沉。
两人先后都扫了一眼油画,楚泽憋憋嘴道:“裴家自以为是高居人上的巨大生物。”
裴令很累了,不想去解读画作,但他同意楚泽的这句话。
不过在他看来,那只象虽然睁着双眼,却仿佛已经死了,象鼻末端都不再被含在嘴里,滑落出来。
又踏过台阶,两人终于到了二楼走廊,地毯隐藏了他们的脚步声,只不过他们的步伐本就踉跄虚弱。
城堡内的佣人大约被清空了,四周寂静无声。
只不过还能听见岛上各处偶尔的枪响。
楚泽又问:“裴家那宅子也是,一部电梯都没有,你住在那里不觉得麻烦吗?”
他没答,主要是因为不想浪费体力。
“那俩老玩意儿属实有病,你也这样觉得吧?”楚泽又道,“各有各的病,楚风荷真把自己当我妈了,明明有亲生儿子,那态度比对待职业经理人都不如。”
是,有病,整个裴家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裴先也是,去年还在搞小男孩,和前几个一样,刚满十八。”楚泽突然回头看他,“你有没有被他搞过?”
裴令举着枪的手始终很稳,此刻也是,隔了一米多,枪口对准了垃圾崽子的脑袋。
“你说呢?”他道。
“那应该是没有吧,你这种性格,估计他刚想搞你,你就把他那地方剁了。”
楚泽回身,继续走,穿过了走廊,登上另一段楼梯,留下的血一路染上深色地毯,完美融入花纹中。
“一共五层,真是遭了罪了,这就叫不得好死吧?要不咱就在二楼参观参观得了?”
裴令不带感情地说:“走快点,我要去最上面看看。”
垃圾崽子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原来你要去看救兵到了没有啊。也不是不行,但很可能我们刚上去就爆炸了,不是白费了吗?”
“你管我,爬也得爬上去。”
楚泽不再说话了,只不过开始故意喊痛,又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到了顶楼。
他们真的走不动了,裴令索性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开口道:“歇一下,就在这里。”
垃圾崽子也没再往前走,和他一起待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靠着另一边的墙喘气,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低头看了看表。
“这么安静,没人来啊,只剩四分钟了。”
沉默两秒后,裴令突然道:“想知道你的身份吗?”
话题切换得太快,而且非常无厘头。
楚泽皱眉:“我什么身份?不就是连私生子都算不上的人吗?哦对了,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哥哥啊。”
他又被恶心到了,却不搭理这个称呼。
“其实你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楚泽不说话了,那表情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时间不多了,裴令没等待对方回复,接着说:“如果这件事让你在死前感到痛苦,那我会好受一些,毕竟你是真的想杀裴予质。”
垃圾崽子突然嗤笑一声:“你真的爱他?看起来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
“我爱他,”裴令这次毫不犹疑地回答,“这件事和我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你爱他不过是因为他出淤泥而不染而已。”楚泽轻蔑地下了论断,“灰色世界里的一抹纯白,他即使做了坏事也显得无辜,对吧?”
“诽谤犯法。”他道。
“说一件你应该不知道的事吧,听不听?”
裴令没有表态,楚泽便继续说了。
“你真以为裴先只是死于楚风荷之手吗?死之前,裴先就已经病重了,你猜他是怎么病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楚风荷控制的?”
裴令原本还认真听,听到后面有些不耐烦地晃了晃枪口。
这不是楚泽预料之中的反应。
“你根本不在意?”
他笑了笑:“我杀了养母,他弑父,不是正好相配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