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南被热情的邓大强硬拉着留宿了一宿, 他有事相求,天色已晚,道路被大雪覆盖也不好走, 邢南便承了这份好意跟着他们一块去了邓家。
邓大强的媳妇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一听邓福豪说邢南帮了邓犇犇, 她更加热情, 杀鸡宰鸭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还让小儿子去打了酒水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二人喝着酒,邓大强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叶家的事,当说道邓家小哥儿是叶寻州的夫郎时, 邢南一口酒被呛的喷了出来。
辛辣的酒水呛的他不停咳嗽,泪水都呛了出来, 他怎么也联想不到那小哥儿是邓家人, 瞧着他们家氛围挺好的, 怎么养出来的小哥儿这般泼辣凶悍?
邓大强大笑:“哈哈哈,用不着这么激动, 我家早哥儿就是个纸老虎,他对寻州小子好着呢!你呀!可不能只看表面。”
邓大强喝了点酒上了头说话开始颠三倒四, 他媳妇见他越说越没谱, 揪着人耳朵把他拖回了屋里。
现在邢南知道那小哥儿原是随了他阿娘啊!
邢南客客气气的在邓家住了一晚, 第二日大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现在已经进入寒冬,雪下起了没个停, 路步好走一来一回的路程都要两天, 裴玖身子骨弱, 他可舍不得让小夫郎么折腾,临走之前他跟邓大强说好, 等年后再来见叶寻州。
进入十一月份,大雪就没停过,连着下了五六日了,天气冷,铺子里的生意没多少生意,这几日都是邢东一个人顶着大雪去守铺子。
天空飘落鹅毛大雪,邢阿爹吃了早饭披上蓑衣赶紧去了地里,雪下的这样大容易把麦苗给冻坏了。
裴玖时不时就要出来站在院门前张望,邢南去兴旺镇已经两日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裴玖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雪大天冷,路都不好走,又怕他想着家里赶车太快会出事,一颗心悬着静不下来。
外头一片白茫茫,偶有过路人留下的脚印没一会儿又会被大雪覆盖,裴玖站了一会儿便冷的直跺脚,搓手哈气,脸蛋鼻尖冻的发红。
受不了外头的寒冷他站着张望了一阵就回了屋。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炕,打开房门热起扑面,裴玖站在门口抖落落在身上的雪花,抬手拍拍发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落在发间的雪花就结了冰碴子。
“快进屋暖和暖和,半个时辰都没有你就要去外头看看,也不嫌冷。”邢阿娘缝补着家里的旧衣裳,房门一开她伸长了脖子往外望去。
嘴里说着不在意的话,哪能真的就不在意,儿行千里母担忧。
裴玖抖完了雪花进屋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了才上可炕。
“就出去了一会儿,也不是很冷。”
邢阿娘笑着摇摇头。
临入夜了邢南才到家。
头发上全是冰碴子,脸冻的唰白,嘴唇青紫,裴玖看他心疼话了,赶紧迎了上去,“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说着他伸手去挽邢南的胳膊。
邢南后退几步躲开了裴玖:“我身上寒气总你别挨着。”
“衣裤都湿了,你去堂屋把外衣脱了,先暖和过来,我回屋去拿干净的衣服,厨房有热水,先冲个热水澡再吃饭。”
看着邢南进了堂屋,裴玖才小跑着回屋去给他拿衣服。
冰天雪地里赶了一整天的路,手脚都冻的麻木了,邓家婶子拿给他路上吃的干粮都冻硬了没法下口,又冷又饿,邢南接过裴玖拿来的衣服时手都在抖。
裴玖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跟握着冰块似的,心疼坏了,催着人赶快去洗热水澡。
等邢南洗完出来,裴玖摸了摸他的手脸,入手温热,裴玖才放心下来,“头发一会儿再烘,先去吃饭。”
饭菜都放在炕灶上热着,邢南洗好出来就能开饭,卫青燕特意煮了一锅姜汤,让家里人都喝点去去寒气,连几个小崽子都被强压着喂了几口。
辛辣呛人的姜汤小崽子们不爱喝,皱巴着小脸不停的吐舌头,给他们喂了几口饭菜才把姜汤那股劲给压下去。
喝了姜汤连着吃了两碗饭邢南进食的速度才慢下来,把在兴旺镇打听到的事慢慢的说了出来。
“找到人就好,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些你带着玖哥儿过去好好感谢人家。”这一趟去的没白费功夫,邢阿娘笑着给邢南夹了一筷子菜:“饭吃了两碗菜都没动,你多吃点菜。”
邢南饭菜一块扒拉进嘴里感叹道:“咱们家跟叶家还真是有缘分,咱们村叫竹溪村,叶家的村也叫竹溪村,邓大叔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惊讶了。”
“叶伯伯身体还健朗吗?”裴玖思绪万千,听完邢南说的话良久才开口。
邢南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碗筷吞了嘴里的饭菜才开口:“叶伯伯在五年前去世了,叶家现在只剩下叶寻州一人。”
裴玖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他僵硬的转头望着邢南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他怎么、怎么去世了?我、我、我都没能、没能跟他亲口说、说声谢谢......”
滚烫的眼泪滴落到裴玖端着的饭碗里。
叶伯伯五年前就去世了,六年前的秋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裴玖以为叶伯伯是忘了他或是家中出了事故才没再来村子,却从没有想过叶伯伯隔年就去世了。
“前一年他还来了村子给我带了鸡腿肉包子糕点,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叶伯伯他是怎么走的?”
不等人安慰,裴玖放下饭碗扯着衣袖擦干了眼泪,声音平静面上没有露出悲伤的神情。
他越是这样,家里人越是担心,怕他又把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不发泄出来。
卫青燕伸手捏了捏裴玖的手腕担忧的看着他,裴玖对他笑了笑。
听到邢南说叶伯伯五年前就去世了,他惊讶难过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其实他早就意识到叶伯伯可能是出了事,只是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碗里还剩小半碗饭,裴玖已经没有胃口再吃了,邢南也不勉强他,把他碗里的饭扒拉进自个儿碗里囫囵吃完。
邢南把从邓大强那里听来的叶家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大家都唏嘘不已,说到叶寻州这几年的生活,连邢阿爹都偷偷抹了抹眼泪。
邢小妹哭最厉害,边吃边哭边打嗝。
邢阿娘给她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年后你们去的时候多带些吃的用的,那孩子命太苦,日后你们俩口子能帮衬的就多帮衬他些,可不能学那些忘恩负义之人。”
“阿娘我晓得的。”邢南在桌下紧紧攥着裴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裴玖随着邢南的话点了点头。
叶家这事让大家心里都有点沉闷,吃了饭收拾好都早早洗漱回屋睡下了。
把两个小崽子哄睡后,邢南没有熄灯钻进被窝搂着小夫郎趴在他胸口。
“玖哥儿你难过就哭出了,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裴玖在他胸口蹭了蹭,“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到叶伯伯是不是......不然他怎么再也没来过,我以前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我更愿意他是忘了我才没来的,而不是......”
裴玖趴在他胸口低声抽泣,邢南大掌顺着他的背脊无声的安慰他。
哭了好久,裴玖哭睡着了。
邢南等了一会儿才松开裴玖,轻手轻脚的去厨房打了盆热水给他擦了脸,用热布巾给他敷了敷眼睛,现在用热布巾敷过,等明儿起来眼睛会舒服一些。
叶家这些悲伤的事没停留太久,十二月初的时候纪净月早产了。
一觉睡醒纪净月忽然肚子疼,赵宝根吓的衣服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从房里跑了出了,嘴里大喊着:“出事了出事了,月哥儿出事了,阿娘,月哥儿出事了.....”
赵三婶子被他毛躁含糊不清的话吓的双腿发软,幸好赵三叔扶住了她,才没摔在积雪里。
赵三婶子迅速镇定下来,抖着腿跑进屋里,看纪净月捧着肚子小声□□,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子,一张脸浮肿惨白。
她强撑着掀开纪净月身上的被子,是羊水破了,下半身湿漉漉的。
赵宝根已经吓的胡言乱语,赵三婶子给了他一巴掌,“快去请大夫跟稳么么,别在着瞎喊了,月哥儿这是早产了,你快去。”
赵宝根听了她的话转身就往屋外跑,赵三叔拉住他:“我去请大夫跟稳么么,你把衣服鞋子穿好去请你邢大伯么跟邢二婶来帮忙,你阿娘一个人顾不过来。”
说完赵三叔就跑了出去。
赵宝根又跑回屋套上鞋子,捞了衣服飞奔而去。
大伯么跟邢阿娘到的时候赵家乱糟糟的,刘大夫跟稳么么已经进屋里去看纪净月了。
院里的积雪都没清扫,被人踩的到处都是脚印,又脏又湿,赵三叔焦急渡步。
厨房里连火都还没点,邢阿娘赶紧进厨房去烧热水,大伯么看着两个乱头苍蝇一样的汉子一点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进屋去翻找烈酒干净的布巾等物品。
“啊!”“啊!”“痛,好痛!”“啊!”
屋里传出纪净月的痛呼声,一声又一声,赵宝根吓六神无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摇摇摆摆步子不稳的要进屋。
被赶来的邢东邢南给拖到堂屋里去了。
纪净月这一胎生的艰难,稳么么光摸胎相就摸了小半个时辰。
他吃的太多,肚子里的小崽子个头长的大,稳么么顺胎相顺的手都发麻了。
好在终于给顺对了位置,一碗麻沸散下肚,一刻钟不到,屋里就静悄悄的没了声音。
外头等候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赵宝根看的头晕眼花,两眼都开始翻白了,还是邢南下狠手掐人中才给他掐了回来。
“呜哇~呜哇~”
“生了,生了。”
“生了,是个白胖的小汉子,大人孩子都平安,都平安。”
稳么么打开房门出来报喜,赵宝根一听全身瘫软跌倒在了炕上大声嚎哭起来。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邢东拍拍趴在炕上嚎哭的赵宝根调侃他:“哭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生的小崽子,快别哭了,收拾收拾去屋里看看月哥儿。”
这会儿都半下午了,一行人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更别说中饭了。
赵三婶子从屋里出来喜气洋洋的,没了前面的慌神,邢阿娘跟大伯么帮着她一块拾掇出一桌饭菜,等刘大夫跟稳么么先吃完给了喜钱把人送走,其他人才上桌吃饭。
“宝根这混账东西今早都快把我给吓死了,说话都说不清。”
“嗐!他们汉子都是样一惊一乍的。”
“还好有你们帮忙。”
“说这些做什么,锅里给月哥儿煮了肉糜粥,千万记得别煮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