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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兄弟俩一人挑了一担鱼苗往鱼塘走去, 鱼塘开在村子西边的荒地上,买了三亩荒地开挖了两亩半的鱼塘,四周则是用削尖的竹子围成的栅栏, 离着大溪一里地不到,挖了暗渠通了活水。

鱼苗放在大水缸里被牛车运回来, 颠簸一路都没了活力, 四个大桶放在岸边上, 三个高大的汉子弯腰瞅着一条条蔫巴的小鱼仔皱起了眉头, 李长安伸手捞了几条,小拇指大点的小鱼仔在他手心颤动着尾巴尖。

李长安看的揪心,邢东更揪心, “能养活吗?”兄弟俩没养过这玩意儿,齐齐看向李长安, 李长按拨弄了一下手心里的小鱼仔, 小鱼仔尾巴跳动了两下, 生命力还是蛮顽强的,放水里养几天该是能活下来。

“应该是在牛车上晃晕了, 放鱼塘里养几天看看,应该没什么大事。”李长安摊开手心给他们瞧在动尾巴的小鱼仔。

邢东瞅了眼, 觉得比刚从车上搬下来的时候好了些, 但他也不想给李长安压力, “我们没养过这东西,你看着来就行, 实在养不活也没事, 咱们再买上几尾就是。”

他想着反正鱼苗也不算太贵, 今天买了二百尾鲫鱼,二百尾鲶鱼加上二百尾黑鱼一共二百四十文, 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

李长安晓得邢东说这话是不想他有压力,心头一阵温热,笑着点了点头,三人把桶里的鱼苗小心缓慢的倒进水里,李长安挽起裤腿查看了通水口,确认竹网够牢固才上岸,又给水里撒了几把鱼草谷糠,三人才一道回家。

“上家里吃饭去,亮子、宝根也去,咱哥几个喝几杯。”邢东一手搭在扁担上,一手勾住李长安,邢南摊了摊手,“你们喝,我照顾小宝儿就不喝了。”

邢东哼笑:“行行行,又没人逼着你喝。”他转头对李长安小声嘀咕:“他就是怕玖哥儿不理他。”

李长安当即了然,邢小妹也不喜他喝酒,闻不得他身上的酒臭味,想来裴玖也是一样的,李长安悄摸摸去瞟邢南,被逮个正着,他讪笑着赶紧转过头。

邢南:“别以为我听不清你们小声嘀咕。”

“......实话实说罢了。”邢东吊儿郎当,挂在扁担上的两个木桶来回的晃。

到了岔路口,李长安觉得时间还早,便提出:“忙活了一天,身上都是泥灰,大哥,三哥,你们先回去,我回去冲冲换身衣服就来。”主要还是想回家打个招呼,免得邢小妹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在家担心。

兄弟俩摆摆手让他去。

卫青燕把买回来的烧鸡热了热,切好卤肉用自家调好的酱汁拌好混上自家卤的蔬菜整了一大盘子,又给炒了一碟子花生米,正好给他们下酒。

放在小泥炉上小火煨着的猪蹄已经软烂,汤汁油亮浓香,邢阿娘盛出来先给裴玖送过去,刚走出来,兄弟俩就进了院子。

“洗洗干净再进屋。”邢阿娘喊住转头就往屋里蹿的邢南,回回都是这个毛病,做完活一身的汗臭味就往屋里蹿也不怕熏着大人孩子。

邢东拉了一把弟弟的胳膊,“走吧!上后院冲冲去。”

小鱼儿几个小崽子现在是一散学回家就没了踪影,连小喜雀都被他们带着不着家,非得天都摸黑了才回家,大人们也由着他们,农家的小崽子都是从小野惯的,不比城里人养的那么精贵。

有了小弟弟,小喜乐就不爱跟哥哥们出门撒疯,这会儿正拿着拨浪鼓逗小床上的两个弟弟呢!

“阿奶。”

邢阿娘一进门,小喜乐便甜甜的唤了她一声。

放下滚烫的汤碗,邢阿娘应了一声,“嗳,弟弟们尿没尿?”

小喜乐:“没尿。”

“没尿就成。”邢阿娘转头朝床上的裴玖说道:“今儿给炖的猪蹄,你多吃一些,成天吃那么三五口,还没乐哥儿吃的多,伤口都好不快,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裴玖:“知道啦!我今天一定吃的干干净净。”他的口味再是清淡也受不住天天汤汤水水的吃,他心里叹气,真是好日子过久了,成天吃着好东西还要挑嘴,以前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可是连树根都能啃的人。

邢南进屋陪了会儿小夫郎,跟小崽子们玩耍了一会儿才出去吃饭,别人喝酒他喝汤,惹来汉子们一通嘲笑,他也浑不在意。

“都紧紧皮,喝归喝别喝的烂醉。”卫青燕的话意有所指,汉子们一听就懂,嘿嘿笑着一通保证。

结果还是都醉成了二百五,让邢南一个个给送了回去。

——

裴玖出月子的时候天气已经十分炎热,才五月中旬便已经热的人受不了,从三月下旬开始就没下过一日雨,大溪里的水流都浅了一层,更别说田地了,大溪水势一低,灌溉的水渠通水量根本不够田地所需,地里的秧苗都被晒的干巴,天天都要担水去浇灌。

“今年这天气怪的很,梅雨季节一场雨都不下,该不是要闹干旱吧?”

村民们挑了小半日的水,又累又热,坐在田坝上歇一歇脚,擦着汗谈论起今年的反常。

“你快闭嘴吧!别乌鸦嘴,呸呸呸。”

“没准是去年雪下多了,今年多晴一段时间。”

“嗐!都晴两个多月了,这要晴到啥时候去?你们瞅瞅,地里的秧苗都快给晒死了。”

邢南刚担了一担水倒进田里,赵宝根就溜达了过来,“南哥。”他忧心忡忡的小声喊了人。

“嗯,地里水挑够了?”邢南淡淡的瞥了一眼聚在一堆的村民们,转过头见赵宝根没回话又问他:“丧着张脸,怎么了?”

赵宝根左右瞧瞧,俯在他耳边小声道:“ 昨天我听到村长跟老阿公在说这个事,好像真的要干旱,这可咋办呀?”

邢南心里也没底,打出生到现在他也没碰见过天灾,邢阿爹倒是说过今年这天有些奇怪,却也没太在意,大年前也是连着快两个月没下雨,人人都觉得要干旱,结果连着就下来大半个月的雨。

“事情还没个定论,你急也没用,家里的粮食还有多少?”虽然不确定会不会真的干旱,邢南觉得还是要先做好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邢东过来的时候见他俩交头接耳的在那嘀咕,放下水桶,“你俩脸贴脸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说什么,田里水够了,咱们回家吧!”邢南帮着把另一桶水倒进田里,挑了担子朝赵宝根说:“一会儿你喊上长安去家里吃饭。”

赵宝根又不是真的傻,一听就明白,他点点头喊上他阿爹回家去了。

凑一堆的村民们见他们走的早,也纷纷起身继续去担水灌溉田地。

“燕哥儿多烧两个菜,一会儿宝根、长安他们都过来吃。”邢东朝厨房喊了一声后问邢南:“去把亮子也喊过来?”

“嗯,我去把大伯也叫来。”

看着邢南的背影,邢东挠了挠头,不知道他把人都喊来打的什么主意。

赵宝根踏进院子便急匆匆的嚷嚷起来,“南哥,南哥,我们来了,快说说咋办吧!”

“你小点声,小宝儿刚睡着,等会儿又让你一嗓子给闹醒了小心三弟扒你的皮。”邢东抬腿踹了他一脚,“赶紧坐下吃饭。”

李长安被赵宝根喊过来啥也没说,只说过来吃饭,这会儿他也是云里雾里,什么咋办?一脸茫然。

邢大伯和吴亮跟邢南一块进了院子,卫青燕已经做好了饭菜让他们赶紧坐下吃饭,知道汉子们有事情要谈,他便盛了些菜跟裴玖在屋里吃。

“大伯,你瞧这天是不是...干旱?”“干旱”两个字邢南压低了声音,这话传出去整个村子都要乱起来。

邢大伯沉思片刻,摇头叹气:“我摸不准,但...瞧着跟三十多年前挺像。”

他记忆里那回旱灾足足两年多才结束,清水镇受灾害一直比较轻,又有衙门赈灾倒是没有人被饿死,后来受灾严重的北边一拨又一拨来逃难的灾民才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天灾的可怕。

一个个皮包骨的大人小崽子都没了人形,赈灾的粥水越来越稀,一大碗米汤中捞不出半勺子米,接连饿死的人一个又一个,一具又一具的骸骨堆砌在镇墙之外,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的表情,没有痛哭没有悲伤,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邢大伯回忆起曾经的惨状,独饮一口烈酒,心头慌乱又沉闷。

年轻的汉子们未曾经历过,并不懂邢大伯的忧愁悲伤,却也沉默下来,无声陪着他喝上了几杯,邢南依旧滴酒不沾,一壶茶水,一杯一杯的喝着。

邢南:“先通知各家亲戚多买些米粮存下,放在家里隐秘一些的地方,是不是...咱们都先准备上。”喝完杯子里的茶水他又给自己续上一杯,“叫家里人跟通知到的亲戚嘴巴牢固些,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搞得人心打乱。”

“三小子说的没错,有些不好打交道的亲戚就别去说,这事没个定论,咱们只是先准备上,一家子老老小小的,都得靠咱们撑起事来,你们心里都得有数。”邢大伯非常严肃的说道,能想到这些的肯定不止他们,经历过当年灾祸的人不少,多多少少也会所感觉。

他们能力就这么大,做不了圣人,只求能护住一家老小。

吃了饭汉子们便行动了起来,兄弟俩去纪家跟卫家说了存粮食的事,直说年情不好,怕庄家收成不行,多存些粮食安心,别的都没提,两家人一听就明白了过来,这么久没下雨,多少有那么点意思。

纪净月的娘家兄弟俩让纪大舅母私下去提了醒,这个阶段,他们跑来跑去太过显眼,李长安家就只有外嫁的芳姐儿,没有别的亲戚,赶着去跟妹夫妹妹说了完两个汉子分头上镇子里去买了粮食,一家铺子只买一百斤,李长安跑了镇子里五家粮铺,先拖了五百斤回家,严严实实的藏在了地窖里。

邢大伯跟吴亮则是赶着去了隔壁镇子。

他们商量好的,不在同一个地方买太多,一是怕被有心之人看出来乱了人心,二是一个地方都叫他们买完了别的人就没得买了。

连着跑了四五日,家里陆陆续续买回来近三千斤粮食,加上家里原本的存粮差不多快五千斤,这个数听着多,可家里人口多,吃的也多,五千斤粮食省着点吃也只够个两年。

小崽子们都给请了病假,拘在家中不许他们随意外出,兄弟俩也不许邢阿娘再去看铺子,父子三人轮轴转,每日只开半天门,早早关了铺子就回家。

每日回来都会买上几十斤猪肉,邢阿娘几人把买回来的猪肉都做成了腊肉,要真的是旱灾,人都吃不饱,就别说家里养的一院子牲畜了。

能看出门道的可不止他们,到了五月下旬,粮铺里的米粮全都涨了价,十三文一斤的糙米现在二十文一斤,小麦面粉全都在往上涨,一天一个价,还不一定能买到,粮铺每日限量只卖一百斤,卖完就关门。

到了六月中旬,还是一滴雨都没下,大溪原本最深近四米的水,现在也只有浅浅的一层,村民们天天挑水灌溉庄稼也没见好,大半的秧苗都被晒死,余下的小半刚结出来的谷穗一捏一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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