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谋杀◎
啪嗒！
银制药盒掉落在地,小药丸全都洒了出来，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踏在脚底。
希思捂住喉咙，慢慢跪倒在地,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渗出来,滴落在地面,将泥土和银盒都染成了血红色。
“天呐！来人啊！有刺客！”
“快救国王陛下！”
“老天！爆炸！是谋杀！谋杀啊——”
尖叫和吵闹的声音此起彼伏，瞬间充斥整座广场。
就在那条细线切开希思喉咙的同时,突如其来的爆炸发生在国王车辇附近。
国王和他的情妇正快乐地欣赏着烟花表演,一个打扮成小丑的家伙借助烟花的掩护冲上马车,拿着一把刀要刺杀国王。
国王顿时吓得朝后倒，侯爵夫人用手里的扇子帮他挡了一下，那些士兵反应过来,也立刻围了上来要制止小丑。
可就在这时,小丑的身体突然如空中的烟花一样爆炸开来，炸裂的身体碎片溅满了整座广场。
所有人都被这异变惊呆了。
空中的烟花还在“砰砰砰”地不停绽放，遮掩了小丑的谋杀,也掩盖了广场的死寂。
随着一道直入云霄的高亢尖叫响起,人群刹那间陷入癫狂的混乱。
狂欢庆典上,两场谋杀同时进行。
一场针对国王,另一场则针对……
咣！
一道红色面具被疯狂奔跑的路人挤掉,露出底下惨白的脸庞。
是理查德的脸。
“咳、咳咳……”
吐出几大口鲜血，希思捂住喉咙，踉跄站起身。
血液将他胸前的衣服全部淌湿，还好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礼服，看起来并不明显,这才没有引起恐慌。
地上的面具和药都已经被踩烂,希思弯腰捡起药盒,那些奔跑逃窜的行人就又将他撞了几个趔趄。
一片骚乱，恐惧和惊惶在人群中蔓延。
将药盒塞回口袋，希思躲开人流，站到了一个偏僻的商店门口。
他缓缓放下捂住喉咙的手掌，摊开手，刺眼的鲜血已经将整个手掌都染成了猩红色。
脖子已经不再流血，希思用手指碰了碰，摸到了狰狞裂开的、深可见骨的切口。
刚才他已经死过一次。
被切开喉咙。
如果不是有金丝在，他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不是他。而是理查德。
毫无疑问，这是针对理查德的谋杀。
只不过小丑没意识到他们的目标已经被调包。
如果诱饵轻而易举就被吞掉，又怎么算得上狩猎。
伸手取下魔术帽，希思从里面拿出绷带，将自己的脖子简单包扎了一下。
主要是不想让伤口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做完这一切，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药盒，将盒子里所剩不多的药丸全部塞进了嘴里。
死亡带来的痛苦刻骨铭心。
用舌尖翻动那些苦涩的药丸，希思忍住喉咙的剧痛，将它们全部咽了下去。
他厌恶死亡。
却又不得不拥抱它。
药效很快发作，是薄荷、曼陀罗草和花椒的味道，还有那些味辛的不知名草药。
身体的疼痛逐渐被安抚，希思缓缓直起身体，抬起头扫视四周的人群。
人们四散奔逃，混乱不堪。许多士兵和骑士也一窝蜂地涌入广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他尝试寻找理查德他们的身影，可惊惶不安的人群和奔跑的士兵挡住了他的视线，迫使他挤在人山人海中起伏不定。
既然这样……希思垂下眼睑，低下头默默感受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远离广场的一条街道。
小丑皮埃罗就在那里。
是小蜘蛛告诉他的信息。
在被杀死的刹那，他释放蜘蛛追踪上了小丑。
压低帽檐，希思藏在人群中，提脚迅速朝那边赶去。
袭击他的不止皮埃罗，刚才割断他脖子的细线，以及那个小女孩，都跟潘趣小丑和木偶师有关。
这场谋杀经过精心筹划，计划对猎物一击必杀。
谋杀显然很成功。
但在狩猎中，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并不恒定，而是不停对调。
迅速穿越人群，他在街道尽头锁定了那个白衣小丑。
小丑即将进入一条小巷。
就是现在。
红色蜘蛛从小丑的帽子爬到他耳朵上，又飞快地钻进耳朵里。
小丑察觉到异样，动作一顿，耳道被咬噬，他身体抽搐，整个人发疯似地冲进了巷子。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匕首被抽出，从背后狠辣地刺进小丑的心脏。
小丑痛苦地弯下身体，缓慢转过身。
他看清了杀他的人。
他脸上罕见浮现震惊之色。
“该结束了。”
希思顶着理查德的脸，将匕首更深地刺入小丑的心脏，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小丑重重倒在地上。
希思旋转匕首绞动心脏，看着小丑挣扎抽搐，最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
小丑失去心跳和呼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皮埃罗被杀死。
真的这么容易吗？
希思操纵金丝将小丑捆住，伸手扒掉了他的伪装。
白衣戏袍底下是一个长手长脚的男子。
摘掉他的帽子和假发，希思发现小丑是褐发的青年男子模样，普通而庸常。
这就是小丑的真实模样？是人类？
希思疑惑不解，他之前一直以为小丑是类似邪灵的存在，可现在这种情况倒出乎他的意料。
“你在干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呵。
他回过头，发现两个士兵正站在那里，拿着武器警惕地打量着他。
“你杀了人！”
士兵眼尖地看见地上的青年男子，男子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
希思瞥了眼地上的小丑，正欲解释，一把长剑就横在了他脖子上。
“不许动！”拿剑的士兵呵斥道。
希思侧过头，没有反抗。
另一个士兵立刻走到小丑身边，他检测了一下，确定小丑已经丧失呼吸，脸上顿时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是个杀人犯，他杀死了这个年轻人。”他对同伴说。
“老天！丧心病狂的家伙！”拿剑的士兵瞅了眼地上的小丑，露出厌恶痛恨的表情。
“是你杀了他！”他狠狠瞪着希思，手里的剑又往脖颈贴近，“现在我们要把你送进监狱！你会为你犯下的罪恶付出代价！”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希思脸色平静。
“那又是怎样？你还想狡辩？”
“我杀他，因为他是小丑。我觉得他是谋杀国王的罪犯同伙。”希思面不改色地撒谎。
“这怎么可能……”两个士兵一愣，都被这解释给唬住了。
“这是真的。”希思淡定道，“他就是刺客之一。刚才他试图攻击我，情急之下我才选择自保。”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两个士兵听完，犹疑不定，他们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决定先把希思和小丑都带回去。
一个士兵弯腰去检查尸体。“走吧！”拿剑的士兵依旧用剑指着希思，但态度却不像刚才那么恶劣。
希思配合地转过身，心里却在飞速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一境地。
要不直接打晕这两个士兵？
他被剑指着朝前走了几步。
士兵弯腰准备扛起尸体，一阵风吹来，掉落在旁边地面的白衣戏袍轻轻晃动了几下，风停，而这戏袍却没有停止，仍晃悠悠地如毒蛇般朝上缓缓飘浮。
士兵蹲了一半，动作顿住，脸上露出呆滞空洞的表情。接着，他转了个身，伸手将那白衣戏服拽在了手里。
“怎么这么慢……”
拿剑的士兵嘀咕了几句，回头要去看同伴的动作，可他刚转过头，一把剑就直接劈下了他的脑袋。
噗嗤——
鲜血喷溅四射，士兵倒在地上，头身分离。
希思听见异响，霎时警觉回头，锵！金丝挡住身后的利刃，他迅速后退，拉开和敌人的距离。
狭窄的小巷，肮脏低矮的石墙上已经溅满鲜血。
鲜血汩汩流出，洇进地面，倒在地上被斩首的士兵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死不瞑目，瞳孔睁得老大，接着，他的头被一只手提起，送进了那人的嘴下。
希思震惊地看着眼前血腥残忍的景象。
白衣戏袍不知何时套在了士兵身上，而那个士兵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同伴的脑袋，蹲在无头的尸体边，一口一口啃食着人的血肉。
他不停啃食，将半张人脸都啃得斑驳。
与此同时，诡异的变化徐徐展开。
士兵的身体肌肉和皮肤竟如陶土般缓缓融化、炸开、拉长、重塑，逐渐变成那个长手长脚的瘦长小丑。
是皮埃罗。
他竟变成了皮埃罗！
那红色肌肉和骨骼在眼前翻腾重组，无数肉芽升起又破壳而出，那嘴巴一刻不停，一直吞噬着人类的血肉，帮助自身完成蜕变，最终塑造成这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看见蜕变重生的小丑，希思对上他那怨恨尖利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感到一阵本能的恐惧寒噤。
狩猎还未结束。
深吸一口气，希思操纵金丝收回匕首，毫不畏惧地和小丑对视。
小丑站在原地，嘴角上扬，缓缓咧出狞笑。但他这表情还未完成，希思就一个箭步朝他冲了上来。
小丑敏捷躲过，速度快得惊人，嘭！他扭腿击中希思的后背，一条金色凝成的长鞭也刺破空气正面抽中小丑。
啪！
小丑半张脸被抽烂，白衣戏袍也顿时出现血痕。可这个怪物就像感受不到痛苦，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反而如一个绝望濒死的疯子展开令人惊惧的猛烈攻击。
嘭！希思退后了一步，长剑嘶地一声擦过他的脸颊，让他打了个趔趄。他喘息着，精疲力竭地看着面前的小丑。小丑的脸苍白而疯狂，那张脸扭曲、狰狞，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仇恨的目光。
这个怪物就像一个负面情绪的大集合，由憎恨、痛苦、恐惧、愤怒等情绪组成。光是和它对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就如潮水般不停冲进脑袋，仿佛要迫使你屈服在这些极其邪恶的念头之下。
战斗仍在进行，希思感到体力不支，果断选择撤退。撒腿朝外跑，他在阴影中东奔西窜，而小丑则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力气缓缓流逝，身后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近。小丑仿佛永不疲倦，仍旧死死追在他身后。希思咬紧牙，在逃跑的同时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急切思考该如何脱身，可就在这时，面前突兀出现一堵高墙，他被逼进了死胡同。
于是，他停下脚步。
小丑从身后冲了上来。
希思纵身一跃，利用金丝踩在墙面，翻身跃过墙壁，跳上附近的屋顶。他刚一站稳，以为自己能顺势摆脱追杀，可谁知一道恐怖的白色阴影旋即就出现在空中，狞笑着朝他背后猛冲过来。
心脏狂跳不已，他又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那一刻仿佛死神的镰刀将再次划破他的脖颈。
恐惧席卷而来，刹那间昏天黑地，甚至压过了逻辑和理性。希思怔在原地，已经做好投入死神怀抱的准备，可下一秒，另一道阴影从左侧冲来，将小丑狠狠踹进地面。
“泽——泽维尔？”希思的声音虚弱而茫然。
他直愣愣地看着来人，呼吸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泽维尔转过身看他。
湛蓝色眼眸扫来，他的心脏一下冲到了喉咙。
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那漠然的目光似乎直透他的心底，看破了他那隐晦的一切打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