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莫林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向利奥和菲尔，还有伊丽娅、乔伊和安妮。他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我确实想这么做,但是……但是多兰先生已经不在了。”

“但是你还在,莫林。”伊丽娅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我们相信你，如果你想要重建事务所,我、利奥和菲尔也会支持你的。”

莫林紧紧抱着她,心底涌上一阵暖意,驱散了心底的迷茫和悲伤。“嗯！”他坚定地点点头，泪水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我还想继续经营多兰先生的事务所，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莫林哽咽着说。

“我们会帮你的。”利奥和菲尔也冲了过来扑到他怀里。

四人拥抱在一起。席恩、莱斯特、乔伊和安妮默默站在旁边,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周后,海边港口。

乔装打扮的莫林站在岸上，看着载着席恩和莱斯特的商船渐行渐远。

等船只消失在蓝色海岸线，他移动视线,掠过那冉冉升起的朝阳和波光粼粼的海面。

莫林恍惚感觉眼前的风景就像一场梦。

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一个充满毁灭力量的不同寻常的异想。

他偏离正常轨迹的人生从遇见多兰先生开始,那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都仿佛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想到这里,心中又涌起一阵伤感。莫林捂住胸口,感觉那里依旧存在隐隐的刺痛。

深吸一口气，莫林转过身朝回走。

他不想沉湎于悲伤和幻梦，他必须要努力前进，带着多兰先生教导他的东西一直走下去。

有人选择不再沉湎于梦境，而有人则还困在梦中未醒来。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一个非常漫长、走马灯一般的梦境。

梦的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在梦的终焉他似乎跪在一个行刑台上。

他被处决,刽子手在他身后举起斧头,人群在他四周围观叫好。

被砍头并未留下疼痛，而他也不记得自己被砍头的原因是什么。

他依稀记得一些模糊、零碎的画面，关于一场火灾，关于一些荒诞诡谲的类似幻觉的场景。当那些场景在他脑海中划过的时候，他会怀疑他将梦到的场景留在了记忆里，还是说他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座教堂，一座疯人院，一间牢房，一张床。

这是他能判断出的全部信息。他现在被关在一座教堂内的疯人院。

他低着头，静坐沉思。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铁门传出响动。

铁门的下半部分被打开，露出一个方正的小口，一盘食物被推了进来，随后小口又被关上。

他等了很长一会儿才走到门口端起食物，但凝视了盘中的食物几秒，他又将食物放回原位。

这个地方很奇怪。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盘中原本有一块面包、一小碟肉豆蔻、一块腌姜和一杯清水，但是他没有及时吃掉食物，这盘食物现在已经腐烂，变成充满蝇蛆的黄褐色腐烂物。

通过试验，他发现如果半个小时以内没有拿起食物吃掉，超过半个小时食物就会迅速变质。

但这也有可能是他的幻觉。

他的想法在是自己出了问题和这个环境有问题之间来回切换。

这是一座疯人院，他自己出了毛病的可能性似乎还更大一些。

用指甲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墙上已经有三条刻痕。

距离他醒来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他从未踏出这个房间一步。他不记得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三大终极追问暂且放在一边，他决定先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的房间位于二楼的拐角，有一扇窗户，趴在窗边可以看见一楼的庭院和钟楼上的钟。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会吃早餐，中午十二点吃午餐，下午五点吃晚餐。

除此之外，疯人院里的病人每天下午会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他曾透过窗户的栏杆暗中观察过。

病人可以在庭院中自由活动，有时候也会聚在一起唱圣歌。

带领他们唱圣歌的是一个年轻神父。神父是这里的管理者。

当当当——

敲响的钟声唤醒他的思绪。

晚上六点了。

外面的天空逐渐变黑，斑驳的月光洒在窗台上，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回到床上，从床底拿出一个笔记本、一根鹅毛笔和一瓶墨水。

笔记本前半部分很多都被撕掉了，只剩下一些凌乱的字句，比如：

“蜡烛被收走了，因为昨晚我忘记熄灭它。”

“我受够了那些毒药一样的食物！”

“左边的屋子在漏水，吵得我睡不好觉……晚上总是有脏水渗透过来……”

“不能碰到右边的墙壁，那里面住着邪恶的怪物……”

“神父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恨我，他想杀了我。”

“我讨厌医生，我不能接受治疗。”

“我想出去，男孩们还在外面等我！等着我，我亲爱的……我想念你的双唇和我们那些欢愉的夜晚……”

这些疯疯癫癫的语句似乎是他自己写的，但是他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不过经过这三天的观察，他总结出了一些规律，把它们写在了笔记本上：

1、晚上九点以后蜡烛必须要吹灭，不然第二天女仆就会进来把蜡烛拿走。

2、必须在半个小时内用餐，不然食物就会腐烂变质。（吃掉变质的食物可能会中毒。）

3、左边房间有人住，但是漏水，半夜会渗水进来，最好不要碰到那些污水。

4、右边房间没有住人，墙壁呈现一种暗红色，最好不好接触。

5、要小心神父，他可能对自己有威胁。

6、小心医生，医生的治疗可能非常危险。

7、他自己似乎喜欢男人。

仔细看了一遍自己总结的七条规律，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最后一条。

这一条是他从前面的笔记中总结出来的，也只有这一条可能跟他的身份有关。

就在他盯着笔记若有所思的时候，房间门口又传来响动，吓得他急忙把东西都藏进床底。

脚步声和微弱的灯光逐渐靠近，有人来到他房间门口，透过铁门上方的隔窗观察他。

他看不清门外人的脸，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出乎他意料的是，门被打开了。

嘎吱被推开的门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害怕。

一个人手持提灯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注视着他。

是年轻神父，疯人院的管理者，一个银发蓝眼、高大俊美的男人。

他暗中观察神父，为他的容貌而心惊，同时又因为笔记的内容而提高了警惕。

“你感觉如何？詹姆斯·林德先生。”

神父朝他缓缓靠近，走到他床边。

他下意识地把身体移到床角，跟他拉开距离。原来自己叫詹姆斯·林德，他记下这个名字。

神父挑起眉，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你在害怕？”

“没有。”他抿了抿嘴唇。

“你看起来需要帮助。”神父在他床边坐下。

他微微蹙眉，打量着神父。神父对他的态度很温柔，不像坏人，果然是伪装极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出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神父反而反问他。

他缄默不语。

“你可能失去了记忆。”神父自顾自地说，“你需要治疗。”

“我没有失忆。”他说，心里的警惕又提高了几个度。

神父果然不是好人，竟然要送他接受治疗，果然是想置他于死地。

神父叹息一声，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躲闪了一下，那根修长的手指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垂下眼睑，他回忆起笔记本上那些低俗暧昧的描写。

完了，他果然喜欢男人。

不然何以解释他现在的心动和口干舌燥。心中无数念头划过，他已经隐隐猜测出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神父在他耳边温柔地说。

他犹豫了几秒，看向神父。

“我想外出活动。”

“可以。”神父准许道。

送走神父，铁门锁上，他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再次拿出笔记本。

翻到疯人院规律的下一页，他开始补充自己的身份。

“姓名：詹姆斯·林德。”

“年龄：20-30岁之间。”

“身份：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者。”

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世俗说的鸡/奸/犯，所以他就被送到了疯人院接受看管和治疗。

这样的解释反而让他松了口气。相比于患上精神障碍，这样的入院原因可能更好一些。

勉强拼凑出自己的可能身份，接下来就需要继续调查他所处的疯人院和他身边的人。

合上笔记本，将笔记本再次藏到床底的石块下面，他吹灭蜡烛，闭上眼睛躺在床上。

不知为何，年轻神父的面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睁开双眼凝视天花板，难道他对神父了？

那他还真是一个疯子。

在不断的自我怀疑和纠结之中，他陷入睡眠。

半夜时分，他听见了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滴水声在耳边回响，并且逐渐发生改变，由滴在地板上的那种轻微响动变成滴在水面的清脆溅水声。

睁开眼睛，他看向房间左侧的墙壁。

虽然自从他醒来以后，每晚都会有同样的水声，但今晚的似乎更加持久和清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