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伺候。”说着要走的人又坐到沈定辙身边。
沈定辙躺在地板上,双手枕于脑后,望着天花板,突然开口:“你想不想考去北方,我们考远一点,去北方,越北越好。”
“你想去北方吗?”
“想,远离他们,越远越好,虞添识,我们一起吧,定个小目标,考同一所学校,同一座城市也行。”
这是沈定辙第一次在他的未来里划分出一块地给虞添识,虞添识清醒的知道他只是怕寂寞,怕孤单,他想远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没有真正面对孤独的勇气,他需要一个对他来说熟悉的物件或是人在身边,虞添识是最好的人选。
虞添识说好,他们一起努力,一起往同一个目标奋斗。
沈定辙盯着他的眼睛:“不许骗我,我已经很难相信任何人了。”
父母的爱都能作假,还有什么是真的。
“不骗你。”
沈定辙这才满意,问他:“上大学后你最想做什么?”
“想快点毕业,想帮奶奶做手术,想去悬崖底下捡我妈妈的尸骨,替她立个碑,以后清明节给她烧的纸钱也不至于被孤魂野鬼抢走。”
“你妈妈……我会帮你。”
虞添识笑着说好。
沈定辙没有再问,他只知道虞添识的父母在他到鹏城后的一年冬天发生意外,具体发生过什么,虞添识没说,村里告诉梁秋仪,虞添识的妈妈因琐事跟家里发生争吵,大半夜想进城,天黑路滑,一不小心跌落悬崖,崖底太深,尸骨至今未能抬上来。
虞添识的父亲进了监狱,具体原因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梁秋仪本想借这个点炒作,被沈定辙知道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才压下来。
关于何勇,他们从张纯口中听到些许碎片,据说何勇出门时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断了一条腿,趁夜色扔进了臭水沟,监控死角,被打也只能吃哑巴亏,从医院出来又被高利贷逼债,现在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最初的何勇确实有才华有抱负,问题是他心高气傲,看不起娱乐圈名利场,又想分一杯羹,年轻的梁秋仪经常跟他发生争执,也是在那时候沈明舜介入,何勇最后跟梁秋仪走到末路,临走前他收了沈明舜一大笔钱,当中细节张纯不知情,沈定辙懒得再听,只说:“我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
张纯似是感叹,又像故意说给沈定辙听:“沈导和仪姐年轻的时候真的很配,他们真心相爱过,沈导也是爱你的,我很早就跟了仪姐,你刚出生那段时间,沈导一年没拍戏,专程在家陪你和仪姐。”
或许爱过,时间打败爱,正如梁秋仪曾说过的,娱乐圈夫妻,哪有几对能长久的,戏里戏外的爱恨见多了,人早分不清现实与爱情了,能凑着不离婚已经算是给孩子给家庭最大的交待了。
亲子鉴定后沈明舜为安抚沈定辙,更是为了澄清谣言,几乎每晚回家,梁秋仪更是,隔一天发一条微博,每次的内容都是家里“父慈子孝”的画面,只是镜头里的沈定辙没有一丝笑容。
虞添识暗暗松气,一切平淡便是最好。
五月中旬,沈定辙跟虞添识坐在花园写作业,两人较着劲儿比试,虞添识的真实实力暂时还未在学校全面展露,按他的计划,循序渐进,每次周考成绩往上提一点,不至于太过突兀,私下里跟沈定辙比的那叫一个火热。
平静的下午被沈明舜打断,他走到花园,告诉沈定辙:“我会安排你去德国,相关手续正在办理,不出意外的话,八月底安排你出国。”
自上次亲子鉴定一事,沈定辙再也没叫过沈明舜“爸”,准确来说,他几乎没跟沈明舜说过话,他站起身,直视着沈明舜:“你为什么总喜欢替我安排我不喜欢的事,我早说过我不会出国,你的安排我不会服从,我不是你的员工,更不是你导戏时的演员。”
虞添识拉了拉沈定辙:“有话好好说。”
沈明舜坐到凳子上,翘起二朗腿,看向虞添识:“小识,去帮我泡杯茶,茶叶在我的书房,泡我常喝的。”
虞添识知道他这是在支开他,他根本不知道沈明舜常喝的是哪种茶叶,识趣的离开花园,原地待着只会令沈定辙尴尬。
支走虞添识,沈明舜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平铺在桌上,沈定辙看过去,照片上全是他跟虞添识,他们在水族馆的,在学校附近小吃店的,一起带着猫去打疫苗的……
沈定辙火气直蹿:“你找人监视我?”
“监视你?呵!”沈明舜轻蔑一笑,“狗仔送我的礼物,没拍到特别有价值的,免费送给了我,看得出来,你跟虞添识关系不错。”
“你想说什么?”
沈明舜点燃一支烟,“我记得你没什么朋友,能跟虞添识交朋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为了你的朋友,出国吧。”
“什么意思?”
“虞添识在老家没有学籍,他没办法回老家参加高考,若是你乖乖出国,他能安全在本市参加高考,若是不能,他只能跟着我了。”
沈定辙攥紧拳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砸在沈明舜脸上,“跟他无关,不想出国是我的事,别把他拉进来。”
“原本是跟他无关,但你似乎很重视他,我是不是教过你,不要在人前露出喜好,你没记住,你犯的错就由你的朋友替你承受,你也可以不出国,虞添识原路返回。”
“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沈明舜冷嗤,从照片里翻出一张沈定辙与虞添识接吻的照片,是那天晚自习后雨夜无意的吻,照片拍的很清楚,伞没能遮住他们的吻。
“无辜吗?这个社会是残忍的,总有人会因为你受牵连,你也可以继续跟我唱反调,我知道你自己上大学没问题,你的积蓄足够支撑你念完大学,虞添识不能,他一无所有。”
沈定辙的手无力垂在身侧,他太渺小了,他可以不管不顾,专心走自己想走的路,但沈明舜说的对,总有人会受他牵连。
虞添识的梦想那么简单那么渺小,他只想顺利念完大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攒钱带奶奶做心脏手术,回家替妈妈建墓碑,沈定辙想,他不能毁掉虞添识的梦想。
沈定辙头一次觉得沈明舜恐怖,他一直知道在娱乐圈能站稳脚跟的人,除了一定的才华,还需手段,有才华的人一抓一大把,被埋没的才是常态,沈明舜只需拿出一点点手段对付他们,虞添识将永无天日。
最终,沈定辙在沈明舜给的申请名单上签下姓名,并签下不反悔协议,沈明舜拍拍他的肩:“你的路还长,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心,你是我沈明舜的儿子,你不能比任何人差。”
沈定辙侧身,偏头看向一边:“总有一天,我的名字不会排在你后面,我不喜欢被人说是你儿子。”
总有一天,他会是沈定辙,世人提起他,不再是沈明舜的儿子,梁秋仪的儿子,而是沈定辙,只是沈定辙。
对于他的妥协,沈明舜格外满意,扮演起慈父,语重心长:“玩玩可以,你这个年纪,正常,别当真,别太投入。”
沈定辙不喜欢听,“你什么意思?”
沈明舜手指轻点照片,照片上接吻的两个人清澈美好,“你喜欢他?”
“不喜欢。”
“不喜欢就对了,行了,你好好准备。”
沈明舜离开,沈定辙站在花园的空地上,站了很久,吴阿姨小心地唤沈定辙:“孩子,外面晒,进去吧。”
沈定辙回神:“没事,虞添识呢?”
阿姨向看楼上:“被先生叫去三楼了。”
“好,阿姨你去忙吧。”
虞添识不懂沈明舜叫他进书房的目的,茶早凉了,一口没动,沈明舜靠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些无用的家常,全程没有提沈定辙,没有问关于沈定辙的任何问题。
半小时后,沈明舜塞给虞添识一个红包,虞添识拒绝:“谢谢沈叔,我不能收。”
沈明舜端着温文而雅的面庞,笑得令人毫无戒备,“不是给你的,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说着他写给虞添识一张字条,“这些钱你帮我送到这个地址,是个拾荒老大爷,我受朋友之托帮忙照应,大爷生病,急需钱,我忙,脱不开身,找别人去我又不放心,你帮我把钱送过去,可以吗?”
这下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地址离学校不远,中午抽个空过去刚刚好,“好,我明天中午送过去。”
“行,那就这样,阿辙那边你帮我盯着点,他总是要出国的。”
虞添识心上飘来一片乌泱泱的云,极力保持着平静,点头:“好的。”
沈定辙站在二楼楼梯拐角处,见虞添识下楼,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红包上,“这是什么?”
虞添识原话转告他,告诉他沈明舜托他将钱转交给拾荒大爷。
沈定辙没再追问,而是问:“他找你干什么,你们聊什么聊半小时。”
“什么都没聊,只是让我帮他转交这笔钱。”
沈定辙的表情告诉虞添识他不相信,实话实说了,不相信也没办法。
沈定辙回房,躺在床上神游,他喜欢虞添识?
他怎么可能喜欢虞添识!他不会喜欢过任何人,沈明舜判断有误,沈明舜是错的。
沈定辙确信他对虞添识没有喜欢,有的是他在身边陪伴的习惯,还有,带他来鹏城的责任。
沈明舜离开别墅后吴阿姨叫他们下楼吃饭,“饭做好了,你们快下来吃,给你俩煮了甜汤。”
虞添识告诉阿姨她可以先走,碗他可以收拾,阿姨感谢着离开。
家里只剩他们两人,虞添识这才敢问沈定辙:“你答应了吗?出国的事。”
沈定辙表清淡漠,看不出喜怒,“嗯。”
“你明明不想去的,你可以反抗,你可以离家出走,参加完高考后通知书寄到你指定的地址,开学后直接去学校,你可以逃离的。”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可以问理由吗?”
要怎么告诉他,总不能说:我爸拿你的前程威胁我,我他妈只能妥协。
虞添识不得愧疚死,他这个人,欠不得一点人情,沈定辙怕他拿全身骨血来还。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你以前不是从不问问题的吗?”
虞添识开始当哑巴,专心吃饭,沈定辙又不满意了:“突然哑巴了?”
“你不是不让我问问题吗?”
沈定辙气鼓鼓,放下碗,“你这性格,将来谁要是喜欢你,那人上辈子肯定是干了罪孽滔天的大事这辈子来还债。”
虞添识继续吃饭,“哦。”
沈定辙起身离席:“虞添识,木头都比你有意思。”
虞添识一个人在餐桌前坐了很久,还好喜欢他不需要征求他的同意,还好虞添识会隐藏,藏到沈定辙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