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3章

夜半撞见非人类 人类文明轰炸机 6094 2024-06-19 09:23:32

鬼靠近他, 抱紧他,另一只手护在他背后。像是在问头疼不疼,又像是在问别的。他靠近了, 胸膛冰凉, 谈善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越来越快。他发怔地抬起头, 徐流深睫毛安静地落下来,正在仔细检查那条凹凸不平的、长长的丑陋的疤。他很认真, 手指摸索着碰,动作小心,一边摸一边微微皱起眉。

疼不疼。

落地窗透亮, 谈善的牙根忽然酸了一下。吃了一整颗烂柠檬的酸, 又苦又酸。那股酸意来得莫名,最开始只是某一颗牙齿, 很快蔓延至牙周,紧接着整个牙帮都酸起来。

“一点点, 也没有很多。”

痒,谈善忍不住也伸手去摸脑袋,小声说:“但是没有头发, 头发剃光了……不好看。”

鬼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手指碰到一起,谈善冰得一个激灵往回缩, 缩到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勇敢地抓住了那只手。

“我死之后……”

谈善试探地问:“还发生了什么吗?”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变成鬼。

手被抓得很紧, 生怕他离开的力道。

鬼顿了一顿。

他在镜子里见到过现在的自己, 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不太能称作“人”。

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个死人显然有区别。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有惨白的一张脸和尖尖的獠牙,淡紫色的血管几乎快要从单薄的皮下挣脱出来。常年不见阳光令他身上有发霉的味道。他是陈旧朝代的一件遗物,埋在地底多年被挖出来。而谈善是新的,血液温热的,皮肉滑腻的。

谈善手中一空。

“啪。”

鬼面无表情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空气阴冷下去。

他看上去还在生气。

谈善不知所措起来,又本能地去碰他:“怎么了。”

他身上体温偏高,意思是对他来说鬼的体温太低了。冬天,室内温度本来就低,暖气还没起作用。他说话时嘴里会哈出薄薄的白雾,雾气里薄荷糖的甜味弥漫开,甜里带着辛辣后劲。

“没有发生什么。”

谈善搓了搓鼻尖,安静了一会儿,又问:“真的没有?”

鬼说:“没有。”

谈善停顿,突然问:“为什么不让碰。”

鬼喉结往下一滚,目光难以控制地落在谈善身上。

他还记得的,眼前这人怕冷,也怕热。雨夜凉爽,睡着后就会主动往他怀里钻,脸颊贴着他胳膊,小动物撒娇一样无意识地汲取热量;等天气热了不喜欢穿衣服,要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才好。他漂亮,也纤细,手长脚长,腰肢柔韧。背脊拱起时像一只美丽的天鹅,或者因搁浅而跳动的白鱼。

他没什么自己在面对一只鬼的自觉,也不知道鬼意味着什么。乌黑额发长出些许,天真得可爱。

鬼强忍暴戾:“不想。”

谈善花几秒分辨他话里的意思——

算了,理解不了。

“不行,可是我想。”谈善干脆地拒绝,“就碰。”

他一边快速靠近一边脱羽绒服,脱完往沙发上甩,从毛衣袖子里挣脱出半只手,还抽空指导:“你快抱我。”

鬼警告:“……谈善。”

谈善:“在这儿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鬼退到墙角,一堵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眼看他就要穿墙而过,谈善猛然一停,盯着他看。

“我要生气了,你不说清楚,又抵触我。”

谈善冷脸道:“你再退一步试试看。”

鬼忍耐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又冒出隐隐的暗红。他周遭气息压不住,阴寒冷意倒灌而出。

谈善霎那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往后退。

他退的动作太明显,鬼脑子里那根岌岌可危的神经一下崩断。

“砰!”

谈善愣在原地,躲都忘了躲。等脖子被卡住往上抬时才后知后觉什么,他甚至不是害怕,强烈的喉口阻塞令他干呕,他这才出于求生本能吃力地发出一个音节:“徐……”

王世子有一双并不养尊处优的手,他精通六艺,尤擅骑射,能拉上百斤的沉弓,臂力难以想象。从小臂劲弧往下是张开的五指,骨量重于皮,指骨明晰且瘦长有力,每一根指节附近埋藏青筋,内收于腕部。虎口和中指内侧布满厚厚一层茧,常年弯弓射箭习武所致。

这双手上不管戴什么东西,红玛瑙,翡翠扳指,亦或是裹缠纱布都有一种暴力美感。华丽和柔软无法削减一丝一毫上面附着的残忍。

“谈善。”

鬼舌尖轻轻一抵上颚,再一卷舌,悚然地从唇齿间发音——他没有真正用力,他只是想和谈善平视,他太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爱人。一千多年,太久了,日子从不是一二三四五数到一千,是一二三四数到三百六十五再从一数到三百六十五,数一千多次,从零走到一还有二十四乘以六十乘以六十要数——没有人这样记录时间,但地宫太黑了,必须这样才能对时间的流逝有准确的认知。

鬼坚信有人会来找他。

他真正醒过来的时间在二十年前,一年没关系,五年没关系,十年没关系,因为他等的人还很小,要等到他十七岁,他才会回到过去,遇到十岁的徐涧。

第十七年过半。

鬼依然耐心。

有人误闯墓室阵眼惊扰他沉眠的一瞬间,刺眼手电光从层层黑土之上照下来,那显然不是他要等的人,也没有人给他带花。

一切都太陌生了,他受困于埋骨之地,如果他等的人不踏上这片土地,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要挖开这座千年坟墓,拿走里面的一切值钱的东西。风水师拿着灵幡,道士拿着黄符纸,面露贪婪。鬼站在棺椁上,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嗓子沙哑难听。

“有没有,见过……一个少年。”鬼当时身上也并没有铁索,温和地说,“我在等他。”

墓室里堆着珠宝和极难保存的古董,庞大地宫金砖银玉。盘踞它们的恶龙是一只涉世未深的鬼,鬼告诉他们——你们可以拿走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如果你们能告诉我我找的人在哪儿。

谈善涩然:“之后……之后呢?”

鬼瞳孔凝成碧血的一点,意味不明道:“之后?”

他猛然用力,谈善被拖住后脑勺被迫仰起头,一截脆弱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下。白色长袖领口滑下去,冷风往下灌,吹出一片鸡皮疙瘩。

这姿势太没有安全感,谈善手指蜷了蜷,仍追问:“然后呢?”

鬼没有说。

“太久了,都快要忘记你是什么模样。”

鬼难耐地抵了抵犬齿,说一个字就急不可耐靠近一毫厘。他浑身的毛细血管都处在因兴奋而引起的急剧收缩中,眼周皮肤最薄最清晰,红了漫开如蛛网的密密麻麻一片。

谈善没忍住抽了口冷气。

“你和从前一样。”

鬼手指在他耳后不断摩挲,压抑即将破土而出的恶念:“而他变成了鬼。”

鬼。

谈善呼吸简直撕扯着痛:“鬼,也没什么。”他艰难且郑重地说,“不管你是鬼还是人,我依然……”

“嘘。”鬼打断他后半句。

“叮当——”

门铃骤然响了。

“有人在吗?”

一而三再而三被打断,谈善不得已去开门,他刚一拉开门,邻居张盏优靠在门边上,抱着胳膊说:“楼上漏水,我的厨房顶上都泡烂了。我上去敲门没人理,我记得你有物业联系方式,看看能不能让他把户主的联系方式给我。”

谈善:“你先等等。”

“你什么时候开学?”张盏优打了个哈欠,他一向凌晨睡,今天要不是家里滴水声把他吵醒他要睡到下午。

谈善一边找写在一张便签纸上的物业联系方式一边说:“正月二十过了吧,还有一星期。”

“楼上住着什么人?”谈善随口一问。

“不知道,好像是学校体育老师。”

“你家里怎么这么冷。”

张盏优搓了搓身上鸡皮疙瘩:“跟楼上一样。”

“暖气刚开。”

谈善把物业电话递给他,他立刻拨号码,“嘟嘟”了两声接通,张盏优听了两句,挂断电话:“说楼上有人,让我大力敲门,他们尽快过来,还说楼上业主水费欠了不少。”

还好,没浪费多少时间,谈善松了口气正要关门张盏优下意识拦住:“那个……”

谈善:“还有什么事?”

张盏优咬咬牙:“你能跟我一起上去吗,对方人高马大的,我怕砸两下门对方出来揍我一顿。”

“我晚上请你吃饭。”

谈善犹豫了半秒,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你家里有其他人啊?”

“有。”谈善半掩着门,“我跟他说一声。”

仅仅一层楼,谈善拖鞋都没换,随便裹了羽绒服跟张盏优上楼。他手抄在口袋心不在焉地等张盏优敲门,“咚咚”敲了好几声,还是没人应。

“妈的!”

张盏优气不过,一脚踹在门上,破口大骂:“你家水龙头没拧紧吧,水都淹到楼下厨房了!”

门缝气流将室内空气缓缓往外推,凉气卷上谈善足踝,他心神忽然一凛,一把抓住了张盏优的手。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张盏优迅速捂住嘴,嫌恶:“什么味道——我操,这人不会不洗澡吧?臭袜子堆半个月不洗?”

谈善在手机上划了两下,冷静:“等物业拿钥匙开门。”

“吱呀。”

谈善还捉着张盏优胳膊,视线从张盏优身上划到开门的儒雅男人身上,开门的并不是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显而易见,是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他穿衬衣和黑色西装长裤,衬衣领口有褶皱,手里拿着一把铁制扳手,泛着寒冷的幽光。

“我姓俞。”对方放下扳手,主动开口介绍,“俞熙,出差回来发现厨房的水龙头坏了,刚刚正在修所以没听见。”

张盏优直勾勾地盯着他脸看。

“厨房的事很抱歉,我们先加个微信。”

俞熙拿出手机,低头将微信界面扫出来:“到时候聊聊赔偿的事。”

门关上了张盏优还捧着手机走神,谈善把疑问抛到脑后,下楼梯:“你不是说这儿住着个体育老师吗?看起来不像。”

“我也不知道。”

张盏优喃喃:“但他真挺帅。”

“我跟物业打电话,让他们别来了,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

谈善提醒他:“你敲门声音那么大,他不可能没听见。”

“无所谓。”张盏优风风火火地跑进自己房间,关门前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我去化个妆,晚上让他请我吃饭。”

谈善:“……”

谈善虽然知道他一天能谈三个真见识到还是有点震撼,你情我愿的事他也说不了什么。他神色一时复杂。

他正准备关门张盏优又出来。

“等等,你看。”

张盏优举着刚通过申请的手机,对方的朋友圈放眼望去一片隆起古铜色肌肉。

“他为什么要用体育老师的微信加我?这是什么新的拒绝人的方式?”

谈善太阳穴惊跳。

“少管闲事。”鬼在他耳边说,“楼上有一个活死人。”

“你们人应该有什么相关的机构,捉鬼的,或者其他。”鬼从身后虚空中抱住他的脖子,“假使有人来抓我,你会把我交出去吗。”

他仿佛是兴之所至随口一问,手绕过谈善后颈,将他下巴抬起来。这个动作要亲吻实在是困难,鬼放弃了,大白天,头顶灯光“刺啦”地闪。

“灯怎么又坏了?”张盏优抬头看,牙齿忽然战栗了一下。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见谈善不吭声张盏优缩了缩脖子:“前段时间我家里人重金求来的舍利不是断了吗,我心里一直发慌,就找了人上门做法事,一会儿可能有点吵,搞完我请你吃饭。”

谈善下颔绷紧了一瞬。

张盏优又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奇怪,怎么还没来,约的是这个点儿啊。”

关了门谈善蹲下去,他一夜没睡下眼睑长出淡淡的青色,这会儿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完默不作声从玄关柜子上拿铁盒,倒一粒薄荷糖往嘴里塞,“嘎嘣”咬碎了。

鬼凑到他嘴边闻。

谈善心平气和地问:“有没有嗅觉?”

“唔,大概。”

鬼语焉不详。

“一会儿做法事的人来对你有影响吗?”

鬼轻轻笑了一声:“你想他对我有影响吗?”

谈善还半蹲着,他其实是低血糖,眼前一直在发晕,尝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不得不保持同一个姿势缓冲。听了鬼的话一手撑着鞋柜,几不可见地咬了下后槽牙:“你再问一遍。”

鬼和他僵持着。

空气受挤压。

直到门外再度响起动静谈善才能够勉强站起来,他没有看鬼一眼,径直打开门出去。

鬼在他身后沉默,凝固成一座雕塑。

谈善“砰”一声甩上门。

张盏优正让过来的人换鞋套,殷勤地介绍:“不到一个星期前,晚上我跟我朋友回家,进门的时候那舍利断的,滚了一地我都不敢捡。真不是我扯断,平白无故就断了。三个月前我姥姥还说这东西送去寺庙开过光,能辟邪。”

和尚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和尚也不是和尚,就是剃了光头,脑门上六个点,肩上挎了个历尽沧桑的布袋子,看不出法力高强的模样。谈善放下心,拿钥匙开门,准备回去。

钥匙插入锁孔的一瞬间——

“施主留步。”

“……”

一秒,两秒,谈善将钥匙收回来,转过身,后背抵在门上,缓缓地直视老和尚。

老和尚善意地笑了笑:“又见面了,贫僧法号道决。”

张盏优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你们竟然见过?”

谈善语气平静:“刚见过,大师本领高超,念两句佛偈敲两下木鱼,就大显神通抓了鬼。”

明镜台商君下坠那一幕在眼前闪过,谈善脸色骤然冷下来:“你一个和尚,不在庙里呆着,天天跑出来干什么。”

他情绪一直稳定,从前也绝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跟别人说话。

和尚意有所指:“总有厉鬼害人,不得不下山除害。”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本证明,带出好多符纸:“我不算彻头彻尾的和尚,偶尔吃吃斋饭念念佛罢了。今日事情复杂,我一人恐怕处理不了。谈议员最近常拨冗到我们部门坐坐,喝两杯茶,还得感谢他愿意让我们插手。我们隶属非自然现象管控部门,这是我的职员证。”

张盏优大惊小怪:“你们还有部门?”

和尚说:“我还有俗名,俗名王道决。”

谈善没什么感觉地扫过一眼,态度不冷不热:“动静小点,我昨晚没睡,回去睡觉了。”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

“不想一起来看看吗?”

和尚:“看看楼上到底住着什么。”

他话音一落张盏优张大嘴,哆嗦着道:“楼上,楼上住着什……什么?”

谈善:“没兴趣。”

“或者搞搞清楚为什么鬼会越来越虚弱。”

冰凉钥匙在掌心扭转。

谈善反锁了门,朝和尚摊开手:“给我一张符,能暂时困住鬼的。”

-

三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黑暗的楼梯间。

和尚:“很简单,鬼要么因为执念要么因为恨逗留人世,还有第三种,可以忽略不计。”

“前者能力有限,不堪一击,往往等不到实现愿望就魂飞魄散,比如明镜台的鬼。”

“因恨而生的就多了。”

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布鞋稳稳地踏在水泥上:“这类是厉鬼,通常随时间累积恨意不减反增,过去时间越长戾气越重,难以超度。他们的复仇大概率会成功,一般来说,结局是灰飞烟灭。”

在站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他停下,背对着谈善,说:“他还没有害过人,送去大悲寺超度,能摆脱业障获得往生。”

谈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张盏优不肯一个人留下非要跟上来,老和尚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他也听不懂,催促道:“快走啊,这楼梯间怪阴森的。”

谈善先一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光从外面照进来,他微微眯了下眼,挺客气地扭头说:“您还是先把楼上的鬼抓了再说。”

“咚咚!”

张盏优再敲门的时候力道明显小了不少,他打心底害怕,心里默默希望门不要开。事与愿违,过去很久,年轻瘦高的男人再次出现在门口,他将门开了一条小缝,疲惫道:“还有什么事么?”

“我,我……”张盏优结结巴巴地说,“我想——”

谈善接过他的话:“不止一个地方漏水,卫生间的天花板也渗透了。”

“我们找了水电师傅上门。”

谈善拉过王道决,礼貌地说:“能进去看看吗?”

俞熙在他脸上环顾一圈,似乎在思考他话的真假。漏水这事儿解决不了这俩人总是会上来敲门,万一事情闹大……

“进来吧。”他拉开门。

这座公寓楼左右格局基本对称,“L”形延伸,最里面是卧室,卫生间在靠近玄关的地方。整间房子能见到的客厅和厨房乱七八糟,沙发上有半只男士袜子没来得及收好。俞熙领着他们去卫生间,用毛巾擦袖子上的水:“刚出差回来,发现漏水第一时间拧紧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卫生间到处都是水,谈善拖鞋底很快湿透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

这楼靠近大学城,是极少数的精装公寓,租金高昂,一般住大学老师或者家底殷实的学生。俞熙看起来像在上班,谈善盯着地上的光——上午光线明亮,还开了灯,看不出这人有没有影子,但他应该不怕太阳。

和尚装模作样地摸了下水管。

谈善:“好像不是这里,能带我们去卧室的卫生间吗?”

俞熙:“不行!”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毫无破绽地解释:“卧室……卧室没收拾,乱得见不了人。”

“这里之前好像住着我朋友的体育老师。”谈善又问,“他搬走了吗?”

俞熙咧开嘴:“你说他啊。”

他谈到那个体育老师时声线里缠着蜜糖砒-霜一类粘稠的东西,眼底爬上黑雾:“我们合租,他寒假回家了,还没有回来。”

“你们如果找他,我会转达。”

这整间两室一厅,不管是洗手台上的牙刷杯还是阳台上挂了许久没收的衣服,都明晃晃彰显只住了一个人的事实。

拖鞋湿了水,每走一步都沉甸甸。

谈善慢慢地“哦”了一声,他弯下腰去擦拖鞋上水珠,半弓身体。俞熙还在跟吓个半死的张盏优喋喋不休地夸奖:“我们合租很久了,他的阳气旺盛,我本来活不了,吸一口又好了。”

他的舌头开始往下掉,牙齿也往下掉,眼珠子也往下掉。脸上的皮一层层垮下来,露出森森白骨和皮肉。

“啊啊啊啊!”

张盏优爆发出一声尖叫。

和尚见怪不怪,他早在进来时就在路过的地方贴满符纸。他拎着张盏优后领子往后退,念了句“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你们骗我——”

俞熙指甲顿时暴涨,黑气从他身上一茬一茬往外冒,阴湿得像十八层地狱。他恶狠狠瞪着和尚,饿虎扑食一般冲过去。

和尚手里还拎着人,躲闪不及被挠了一爪子,被挠过的地方很快发出硫酸腐蚀的“滋滋”声。张盏优吓傻了,刚粘得眼睫毛往底下掉。

谈善没管,他仿佛被什么吸引,往卧室走。

卧室门紧闭着。

在他手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俞熙突然反应过来少了一个人,他扯着张盏优头发口齿间不断往下滴涎水,和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根桃木剑刺穿了他心窝。

“扑通”俞熙跪倒下来,整个眼眶里全是翻出来的眼白,直直地望向卧室的大门。

谈善推开门,一具干尸横躺在两米的大床上。

他握紧门把手,呼吸静止,一股凉意爬上脊背。

和尚低声说:“没死,被吸干了阳气而已,这个程度养养还能活,再迟一步谁也救不了。”

“鬼不是人,有善恶好坏之分,本性是掠夺、贪婪、独占和施暴,不是他们想,鬼没有理智,常常难以控制自己。”

和尚看向俞熙:“他生前与此人有关联,所以能被看见。最开始可能只是趴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吸一口。等到吸食得够多,就变成了半人不鬼的样子。”

“我把他带回去,至于……”

谈善同样看向俞熙,后者胸口从桃木剑刺进去的地方裂开,红如火烧。他嘴唇翕合了一下,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在从血液和器官开始自燃,骨头断裂,人骨和木柴一样“噼里啪啦”在单薄胸腔里燃烧,变成肥料。

没有烧出灰。

很快一阵风吹过,什么也不剩了。

张盏优吓晕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谈善蹲下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伸手去摸他的呼吸。

和尚叹了口气,说:“你要把他交给我吗?”

谈善蹲在地上,又感觉自己低血糖了。他脑袋简直给人劈成两半一样,一半在想——鬼绝对要生气了,他把他关在楼下房间里,虽然那也不见得能真正关住他。另一半在想,鬼要是也烧成这样,他要是烧成这样那他怎么办。

“你们能带走他吗?”谈善低声问。

和尚实话实说:“不能,他太强悍了,能抓住他的术士还没出生。他现在还有理智,但我们不知道他未来会做什么。你可以劝他。”

谈善松了口气,摇头:“我不想。”

他又重复一遍:“我不想。”

“会有别的办法。”

和尚还要劝他,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脚往门外走:“就这样,我不想,也不会。”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