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5章

夜半撞见非人类 人类文明轰炸机 4617 2024-06-19 09:23:32

半天没动静, 男主人惴惴不安地往门口看,他奋斗这些年也算有了家底,但官商官商, 终归是不一样。昨晚接到消息说谈议员要来, 吓得把公司账本翻来倒去地查了好几遍。

谈书銮——如雷贯耳。

混到跟他一样位置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人脉, 这人不同。他祖上做中医药, 母亲是医生,父亲做点药材生意, 跟官场八竿子打不着。世上富豪千千万,谈家仅仅是中等。但他交际圆滑又滴水不露,毕业后没走过一条弯路, 顺顺当当地一路往上升。

让人觉得危险的不是摊在明面上的背景关系, 是他确确实实仿佛一清二白。

有人在他家蹲过点,蹲到他贫瘠的日常生活——下了班在公寓里睡觉, 点外卖,到点儿去接送因生病需要走读的高中生弟弟放学, 没睡醒差点给自行车撞。家里有一个要高考的弟弟,谈议员显得紧张过度,据说他一天点五顿外卖, 坚信猪脑袋汤补脑子。

谈议员犀利至此,例会上带着一张薄嘴皮子大杀四方, 私底下排队在校门口等六块钱不加葱的炒面。

男主人只是当这话说笑,但他家中恰好有年纪相仿的女儿,接送时竟撞上过一次。

大半夜, 学校门口都是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谈议员从车上下来, 朝他走来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手长脚长, 跟拔节儿的竹竿一样挺直。戴棒球帽,藏蓝色校服裤如晦海,长袖又如一团绒雪。他单手拎着双肩包,朝他哥的方向小跑两步。刹那,谈议员倚靠在车门边的身体就站直了。

“我要吐了哥。”男主人听见少年抱怨,“猪脑袋汤真的太腻了,我下午一直想吐。”

“那明天换。”

“明天吃什么?”

“炖鱼头。”

“……”

男主人接到自己女儿,有心借女儿的关系送送礼。话刚说出口被女儿打断,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女儿接下来说的话。他从前还干点别的挣快钱,在那之后歇了心思,老老实实经营自己家中一亩三分地。

“他叫谈善,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男生,从不生气。有人打翻他的水杯他不生气,吵醒他睡觉他也不生气,他好像从来都不生气。”

女孩心思敏感,羡慕地说:“爸爸,你以后有空能都来接我吗,他每天都有人接,不是哥哥就是爸爸妈妈。”

男主人正要摆脸色说自己忙,说人家一看做手术完要照顾,女儿忽然道:“他没生病放月假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来接,姥姥姥爷也来,坐两辆车,手里拿特别多的糖果巧克力。”

“他全家人都很爱他。”他女儿哭着说,“你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周末陪我和弟弟?”

……

男主人搓了搓手,再度看向门外。

谈善歪了歪脑袋:“哥?”

他也不是催促,就是单纯的疑问。

谈书銮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谈善并不觉这是什么严重的事,这也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算有一天谈善指着一只蓝孔雀对全家人说他喜欢这只孔雀,要跟这只孔雀在一起,他们也只会惊讶一小下,然后为他高兴。

管他呢,只要他喜欢。

何况谈书銮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明白,谈善从小到大都是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人。

就这这么简单。

谈书銮用力压了一下自己抽动的额角,笑了。

“来。”

谈书銮说:“我看看,看你眼光怎么样。”

换个形态对鬼来说很容易,他看上去和谈善差不多大,粗略看起来没有少胳膊少腿。谈善出门前检视过,又担心太阳晒到他,不由分说扣了顶帽子在他头顶。他大半张脸淹没在帽檐阴影中,剩一双淡漠的唇。

鬼静默了半秒,伸手拿掉帽子,露出完整的五官。日光下他皮肤白得能见到血管,骨相优越。谈书銮一顿,但没有更多的反应。鬼和谈书銮对视,谈书銮伸手以示友好,态度和善:“你好……谈书銮,你可以和谈善一样,叫我哥。”

鬼和他握了手,谈书銮刹那感觉冰水化在了手中。他心下稍诧,瞪了谈善一眼:“这么突然,我也没带见面礼。”

谈善:“不需要啊。”

谈书銮摇摇头,拿他没办法:“进来吧。”

他背过身往前走,谈善意料之中地去拉鬼的手,捏了一下又松开。他掌心出了汗,湿滑地流过。鬼能看到他低头时顶起的颈骨,很快他抬起头,冲鬼大胆地做口型:跑、不、掉、了。

鬼心尖跟着一颤。

他知道谈善大概有一个宽松自由的成长环境,发生什么事第一反应不是“完了要挨骂”而是“我想和家人分享”。他身体里装着爱,鲜花,糖果巧克力和无与伦比的热烈,一下就会淹没掉在他心里孤单游走的鬼。

鬼的目光柔软下来,回握住了那只手。

那块从拍卖场上得来的玉石罩在半透明的玻璃壳子里,上方是一盏冷白的灯。谈书銮不是鉴定方面的专家,也没有相关的经验,但他知道谈善懂,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弟弟。谈书銮让开两步好给谈善腾出空间,问:“你觉得是真的吗?”

谈善一边戴手套一边说:“我得摸摸。”

他忽然看了鬼一眼。

谈书銮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失笑:“你看他做什么?”

他将视线移至鬼身上,后者阻止了谈善的手,他略比谈善高出半个头,压低了身体,注视那块玉的神情无比奇特。顶光灯的照射下,谈书銮察觉他眼里翻涌的黑雾。

半晌,他对谈善摇了摇头。

谈书銮一愣。

谈善干脆利落摘了手套:“不用摸了,假的。”

他本来打算看看那上面的花纹,既然鬼说是假的,那完全没有必要了。

男主人大声嚷嚷:“怎么可能,我花了大价钱搞到,拿着照片问了好几家——”

谈书銮压在玻璃上的身体站直,目光在鬼身上停留了一下,鬼依然望着那块玉。谈书銮微不可察皱眉,接着又对男主人说:“它要是真的你跟拍卖会的主人都能进去蹲两年。”

男主人霎时噤声。

谈善调出手机上原本的图片给他哥看,解释:“这一块的花纹不对,我没见过……”他哽了一下才含糊略,“仿品。”

“最近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仿制品出现,那批海关的货你老师也说是假的。”

谈书銮没注意他的语焉不详,头痛地捏了捏鼻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墓室能清理出来,上次炸了一半,里面坍塌得不成样子。”

清出来至少能知道到底里面有没有被破坏过,盗墓的人到底进到什么样的深度。但地质那边的勘测结果他们也拿到手了,整个扬沙县城底下是一片庞大的地宫,保守估计有古代一个城池大小。工程量太大,上面紧急叫停,短时间内不会考虑重挖。

事情复杂就复杂在这里,不清楚墓里的东西有没有被盗,所以无从得知这些传闻来自一千年前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每出现一次都必须找人鉴定,鉴定又不是绝对准确。

“你先回去?”谈书銮吐出一口浊气,“我派人送你。”

谈善看看他,又看看鬼。

他有点想问什么,最后闭上嘴。

男主人家里装修偏中式,红木大楼梯,谈善经过时突然一顿,直直盯着楼梯扶手上金色雕龙的眼珠。

谈书銮:“怎么了?”

他一开始进来也觉得这四颗碧绿的珠子太渗人,男主人跟他解释,这栋小洋楼是法拍房,前一任业主破产后在法院抵了债,他捡便宜买下来重装。

“问他……找什么人装修的房子。”

“碑厅鹤鹿。”

谈善嗓子有细微的发紧,他后背发凉,极慢地说:“棺椁的图案。”

谈书銮心一沉。

警戒线立刻拉出来一整条。

谈书銮终于得空的时候到了下午,他端着两份盒饭去找谈善,谈善坐在前院花园发呆,俩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谈书銮把盒饭递给他:“先吃饭。”

他尚不知道怎么称呼谈善带来的人,就问:“他人呢?”

谈善哑声:“太阳太大,走了。”

“给。”

谈书銮又拧开一瓶水。

谈善麻木地接过来。

“这房子装修时间不长,就在两年前,业主姓付,刚装修完家里就破产了,他承受不了打击,心脏病病发晕在楼梯上。当时房子里还有他的情人,报警后没半个月,人携款跑到国外去了。”

谈书銮:“这也不一定就是从姜王墓里面挖出来的棺椁,也可能是任何一座陪葬墓,从保存程度上看——”

谈善手一直在抖,饭粒从里面掉出来。

“他祖籍在扬沙县,两年前突然暴富。”

谈书銮沉默一会儿,说:“是,我们可能要查村子里的所有人。”

谈善将外套领口拉高,遮住嘴巴,突然失去了力气。他拿着矿泉水站起来,用力地捏了一下,唇发白:“查吧。”

“哥。”

谈书銮听见他小声说,“我为什么要生病啊。”

谈书銮一怔。

这些年他们很少再谈论谈善生病那段时间的事,当时他正值竞升当口,父母远在海外照顾做完心脏手术的姥爷。少数几次谈善月假回家会告诉他他头晕,但他实在太忙了,他辗转在各色的宴席上,回到家中累得领带没解开一头昏睡过去。往往他晚自修回来的弟弟还要把他搬回床上,给他煮醒酒汤。

等到那段时间过去,他人还没彻底松懈,立刻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住院后主治医生把头部CT放在他面前,只说了两句话。

一是之前都没发现症状吗,二是现在才来。

谈书銮身上还穿着西装三件套,满身酒水的味道。他手上冷汗一茬一茬地冒,浑身打抖地问:“他跟我说……头晕,视力下降得很快,我带他去配了眼镜——”

医生用细长的指示棍给他圈出一个形状,简洁:“压迫到了视觉神经。”

谈书銮拿起诊断单去住院部缴费。

手术并不是一次成功,谈书銮眼睁睁目睹着病床上的人迅速消瘦下去,睡着时也不安稳地皱着眉心,呼吸机里白雾渐消渐长。

简直是噩梦,没有噩梦会比那一刻更恐惧。

谈善被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是小时候滑冰摔跤。生病后身体上的的痛苦没有任何人能和他分担,他又太懂事,抽血吃药不管做什么都顺从地配合,配合到让谈书銮感到绝望。

他第一次感受到谈善的挫败是在对方对着历史课本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他甚至不能背出完整的朝代顺序表,这是他四岁前就能做到的事。

现在他第二次在谈善身上感受到挫败,因为同一件事。

谈书銮心肝脾脏肺狠狠地揪做一团,他伸手去抱谈善,说:“不管发生什么,不是你的错。”

谈善低着头:“可是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关系。”谈书銮拍拍他的肩,说,“重要的是以后。”

——重要的是以后。

谈善很快冲他笑了一下,他打车离开,拉开车门前拎着矿泉水冲谈书銮挥了挥手,意思是“再见”。

冬末,道路两边树木凋零萧索,车上的风吹得脸疼。

“明天我们去见外婆。”许一多在电话里说,“你找她肯定是因为鬼的事呗。”

谈善:“谢了。”

“我俩谁跟谁,你跟我说谢谢。”

许一多在狂风中嘶吼:“我要问你个——事!”

“我女朋友又生气了,我包也送了,电影也看了,愣是没给我一个好脸色。”

谈善没忍住笑了:“你为什么又把她弄生气了。”

许一多:“她喊我洗水果,我正打游戏,她就生气了,说我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游戏。”

“那确实是你的错。”

许一多流下两条宽面条泪:“我群里问了一圈,都单身,一群出馊主意的,让我买个榴莲或者搓衣板跪跪,没一个靠谱。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谈善比他更发愁:“我也老是把人弄生气。”

这句话里的含义不可谓不丰富,许一多先惊了一下,又不太意外地说:“从小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我感觉他生气肯定比我女朋友可怕。”许一多缩了缩脖子,鬼徒手捏爆人头的阴影挥之不去。

他俩齐齐叹了口气,谈善发表具有前瞻性的讲话:“他马上就要惹我生气了。”

“这你还能未卜先知?”

谈善不答反问:“什么东西在响?”

许一多往背后看,一只丑青蛙坐在茶几上,义愤填膺地叫。他心情复杂,深觉丢脸:“我女朋友买回来的,吵得很。”

小青蛙就说一句话,许一多泄愤地按它脑袋顶上的按钮,按一下那句机械音重复一遍。

隔了半天,谈善忽然乐了,问:“许一多,在哪儿买的,我也想要。”

-

长时间在太阳底下行走还是不可避免会造成损耗,鬼伸开五指,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最近总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虚弱,他本来以为的状况都没有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迈入这间公寓的刹那,从体内流失的力量又会迅速回到身体里。

但他目前仍然面临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谈善双手交叉,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鬼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和他没有关系。鬼没有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痛苦的习惯。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刻鬼都能控制自己,总有少部分时候不能,他尽量减少了一切身体接触以免令自己失控。这建立在谈善不要总靠近他的前提下。

鬼隐隐感觉自己处在深渊的边界,谈善背对他时会显得诱人,他往吐司上抹沙拉酱时会低下头,白皙的皮肤顶起颈骨。鬼喜欢观察那里,有掌握他的脖颈就会掌握他呼吸的错觉。那让他联想到一些容易偏离轨道的游戏,他时常想把对方掼上床头,做一些早就想做的事。

他想和对方融为一体。

他知道对方的体温很高,能将他身上的每一寸冰冷皮肤融化。

鬼忍耐着,克制着,在谈善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尖利的獠牙。另一颗心在黑雾皮囊下蠢蠢欲动。

鬼露出微笑。

他认为至今为止自己都十分成功。

他对任何不受控的情况感到焦躁,譬如此刻。

大理石桌纹的台面花纹斑驳,谈善坐在上面,双腿悬空小半截。他看了看鬼,说:“我有点累,你可以抱我去沙发吗?”

鬼当然摇头。

事实上人性和本性已经撕扯得他头痛,他不知道一旦开了先例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谈善意料之中地“哦”了一声,他的反应太平淡了,吐出几个字:“你不喜欢我了。”

鬼牙齿“咯吱”地响,他受到重击,眼珠又盖着一层深红,他用阴冷的口吻耐心为自己申辩:“怎么会。”

“我爱你。”鬼轻易地说。

谈善不咸不淡:“哦。”

电视里正在放肥皂剧,吵闹得令鬼心生烦躁,他眼珠不正常地转动,余光捕捉到谈善手边一只巴掌大的青蛙玩具。

他不喜欢任何有体温或者无体温的东西距离谈善太近,他竭力把滋生的阴暗塞回去,为此不得不背过身。

谈善没管他,不如说从鬼拒绝和他接触的那一秒他就这么个冷静的态度。他琢磨半天终于找到按开丑青蛙的开关,用力地按压。

丑青蛙昂首大叫:“宝贝长宝贝短——”

鬼表情空白地转身。

开着暖气,谈善穿了棉质长袖和睡裤,坐在大理石台面上,小腿垂下来晃荡。他刚洗完头发,湿漉漉地遮住额头,也没看鬼,专心致志用手去戳那个丑青蛙的后背。

丑青蛙卡顿一下,顺畅地吐出后半句:

“宝贝生气你又不管!”

鬼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突突地跳。

“宝贝长宝贝短……”

偏偏谈善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故意,坐在吧台上,抬起眼睛,心平气和地学:“宝贝生气你又不管。”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