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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听话

掌中 北境有冻离 2607 2023-12-23 12:01:40

不知何时,徐京墨沉入梦乡,等他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少有睡到这个时辰的日子,因此不由有些头脑昏沉。待梳洗后,昨夜的记忆逐渐苏醒,徐京墨暗自琢磨着小皇帝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又有些担心皇帝回去的时候被人瞧见,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容音服侍徐京墨用过早膳,便亲手为徐京墨沏了一盏补血益气的药茶,徐京墨端起热茶啜了一口,看着容音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打趣道:“什么天大的事儿,能把我们容姑娘愁成这样?”

“今日风大,主子去围场时多添件衣吧。”容音将那件早已备好的披风递了过去,“我知道相爷不愿与他人有异,只是您现在这副身子骨受不得寒……”

容音将后半句话压在了舌根下——若是可以,最好少与乾元往来过甚。

今早容音进来服侍徐京墨时,满屋子的青竹气息简直令她心焦,这久久不散的信香霸道地宣示着主权,难道相爷对陛下就一点防备也不曾有吗?

时至今日,怕也只有这两人还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没什么问题,且不说两人的身份,单论一个懵懂初成的乾元,一个久积成疾的坤泽,只怕是但凡发生什么意外,两人的关系就要驶向再无回头之路了……

秋狩的第二日,天气格外晴朗,正是适合狩猎的日子。徐京墨出发时营地已没什么人了,大多都在围场中追逐猎物,他乐得清闲,独自一人在林中策马飞驰,耳旁呼啸的风声吹散了近日所有的不快。光线从叶片的间隙中倾泻而下,落在覆了一层薄汗的面庞上,照得那双眸子如琥珀般通透。

这一番下来,徐京墨浑身都热了,他一扯缰绳,任玉狮子自己向前缓行,一人一马便这样漫无目的地穿于林间。就在此时,一阵谈笑声从前方传来,玉狮子跟着受了惊,连甩了几个鼻响。

徐京墨安抚性地拍了拍玉狮子,凝神听着前方的动静,却意外的听到一个耳熟的男声:“盛琉公主,抓紧些……朕的御马性子烈,小心伤到你。”

“陛下,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儿女,不必担心我!”

徐京墨听到这里便已有了猜测,他下马独行几步,果然看到了在一旁的尹昭和皇家侍卫。徐京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等他看清了这里的情形,顿时觉得有些哑然。

一袭雪白骑装的盛琉坐在马上,耳边别着一朵妃色的木槿花,使少女颊边映出一层淡淡的粉。盛琉微微垂首,似乎很在意面前为她牵马的男子——而那身姿挺拔,着一身暗龙纹骑装的青年,不是萧谙还会是谁呢?

只见这对佳人对视一眼,便同时笑出了声,盛琉捂着嘴压低身子,在萧谙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片刻后,便又听到萧谙大笑起来。

此情此景,恐怕只有情投意合四个字能描绘出此间的气氛了。

“相爷可是来找陛下的?需要向陛下……”

“不必打扰。”徐京墨哼笑一声,再开口已是多了三分寒意,“我也只是路过此处,不必多言。”

徐京墨说罢便倏然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无人见处,那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腕子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间陡然生出一种毫无缘由的怒气。

难怪世人总说最不可信便是男人的嘴,萧谙昨夜还在和他哭诉有多不情愿与盛琉结亲,一副烈男模样都快把他都骗到了,结果今日不过转眼工夫便能与这位公主浓情蜜意、两情相悦,这天下简直没有比萧谙变脸更快之人了!

那昨夜那副假惺惺的模样是演给谁看!

徐京墨暗自揣测着,也可能是这从没近过女色的小皇帝在故作矜持,等这傻小子见到了许多的温香软玉,体会过真正的红袖添香,恐怕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之事就再也不需要他操心了……

这么一想,他该感到欣慰才是,毕竟身上的担子又少了一个,那么离他过上清闲日子的心愿也就更近一步了。但,他心中这怒火与不快是因何而来?

徐京墨眉头渐渐纠结地拧在了一起,直觉告诉他此事必有蹊跷,但他不愿再深究下去……徐京墨将这些情绪归结于萧谙随口就来的谎话,以及轻信他人的自己。

应该是这样的,徐京墨想……也只能是这样。

大衍也许很快会迎来第一个后妃了,也许皇嗣也将在不久后降生,到那时,萧谙应该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皇帝了吧?那样,无论是大衍还是萧谙,都不再需要他了。

他只要像今日这般,识趣地、悄然地退场,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

夜里,随行的御厨按照西戎的习俗为君臣准备了炙肉,为了使得炙肉更有观赏性,特意在围场找了一块空地,架起烧烤架子开始烹饪炙肉。形式虽然随学了西戎的模样,但到底还是留着几分皇家的矜贵,肉是野猪肉、鹿肉与牛肉,烤架下所使用的燃料都是上等果木,散出的烟都是香气扑鼻,可谓是把派头做足了。

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设座,大家都不再拘束,在围着烤架在铺好的毯子上随意坐开,饥肠辘辘地等待着下一轮的炙肉上桌。徐京墨没什么胃口,便揣了一壶酒向林间走去,由于人们坐得比较分散,他离席时没什么人注意到,这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徐京墨有些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心里乱成一团,就在他抬手欲要借酒浇愁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面轻轻捏住了他的手腕。

“被我抓住了。”那人微微低头,温热的鼻息喷在徐京墨耳尖那颗小痣上,“这里有只偷酒喝的黑狐狸。”

徐京墨侧过头去,撞进一双满含笑意的眼中,他顿时就觉得热了起来,于是不敢再看那双眼,只垂头有些慌乱地道:“胡说什么,放开。”

萧谙闻言挑了挑眉,乖乖地放开了徐京墨的手腕。徐京墨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腰间被人从后抱住了,接着,肩上一沉,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就靠了过来——

“我要看好你……”萧谙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答应过我的,不许喝酒。”

徐京墨刚想回话,就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他顿时就变了脸色,用肘向后重重一击,硬是将萧谙顶了开来:“陛下这是忙了一天,终于得了空?便这大好月夜,别浪费在管教臣子身上。”

“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萧谙又叹了一口气,难以掩饰地露出些疲态来,下一刻他又搂上了那把细腰,用力地将人禁锢在怀里,沉声道:“哥哥,我好累,让我歇一歇吧。”

“你……”

“我有听话的……今日,我一整天都陪着盛琉公主。”萧谙略略低头,嗅着徐京墨领子里逸散出的幽幽梅香,尽管信香极其寡淡,但萧谙却觉得漂泊的心忽然静了下来,于是便不由倾诉得更多些,“我好累。”

徐京墨渐渐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任由萧谙将脑袋也靠了过来,只听这人闷闷道:“我知道这是为了大衍,可……可或许我不是个合格的皇帝。哥哥,我心里是极不愿接受这桩婚事的……我不喜欢盛琉,这点我骗不了自己,也同样骗不过盛琉。”

不知为何,徐京墨听了这番话,竟是心间一松。他垂着头,有些怔怔地看着横抱着他的手臂,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与她……”

“我不这样认为。”萧谙打断了徐京墨的话。

风也止了,似乎躲在树梢,与月辉共窥这对佳人。

萧谙于他耳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滚烫的、缠绵的,令徐京墨逃无可逃:“对一个人是否动心,只消一眼,我的心中便已有答案了。”

“你,你这个年纪懂什么?”徐京墨有些结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为何如此慌乱,“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不必这么早妄下定论。”

他挣开萧谙的怀抱,将那瓶酒塞进萧谙的怀里,骂骂咧咧地走了:“真倒霉,怎么每一次喝酒都被你逮个正着,回去了!”

而后,他竟是连萧谙的脸都不敢再看,只拂袖匆匆离去。

这地方离行宫有些距离,他走了会儿才看到营地的篝火,等进了行宫内,徐京墨才想起披风不知道落在何处了。他正头疼该怎么跟容音解释,容音却匆匆几步迎了上来,低声与他耳语:“主子,盛琉公主来了。”

待徐京墨走入自己的院子,未见人影便先闻到那股幽香——白衣女子自屋内走出,向他福了福身,轻声诉道:

“丞相,小女已等候多时,还请进屋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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