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动手了？】
【……】
【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就私自动手！还没有确认那部分是不是彻底销毁了, 你这样只会打乱我的计划！你到底在干什么？】
【……】
【不要沉默！回答我！】
昏暗无光的房间内，雌雄不明的虫族看着虚拟屏幕上跳动的消息，仿佛能透过这些文字看见对面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慢慢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单方面切断了这场通讯。
扭头看向另一块虚拟屏幕，那上面，正是第四星系热火朝天的“众星商会”。
……
……
#第四星系“众星商会”开幕#
#二皇子致辞演讲稿#
#“众星赛”规则#
#环星竞速赛是什么意思#
……
夜星时结束，塔雅的光芒重新覆盖住整个第四星系, 万众瞩目的“众星商会”也就此拉开序幕，由第四星系总行政府出资, 连接十颗小行星的“虹星桥”悉数向游客免费开放，供他们游览每颗行星上各具特色的大型集市，一时之间, 整个“虹星之环”热闹无比。
之前在“狂欢城”里被唐修齐摆了一道, 那些星盗团近来对“北极”的针对要收敛不少，显然就等着在“众星赛”里放大招呢，不过只有千日做贼,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注定要成为靶子，那就更不用紧张了, 唐修齐让下属们执行各自任务的同时也都出去逛逛，毕竟这样的热闹他们也很少见到。
独自待在休息间里，他闭上眼睛, 将意识链接上智脑手环。
之前每次登陆星网，周围都是宇宙的样子, 由不同星球代表不同程序，但这一次, 睁眼之后却是漆黑一片，意识体构建而出的他静静悬浮在这片黑暗之中，渐渐地，一个绚烂光球自虚空中慢慢浮现——
智脑兰斯，或者说，兰斯的初始数据源。
【身份识别，“星之轨”最高权限，认证通过。】
【你好观星者，我是兰斯，请问您的姓名是？】
唐修齐没有回答。
【好的，尊重您的拒绝，接下来我将全程称呼您为“观星者”，如需修改，可随时向我提出。】
黑眸微动，唐修齐想，果然，这个“兰斯”已经具备了一些简单“情绪识别”和“情绪判断”，正如拉宾对他所介绍的，更加，“有温度”。
“‘星之轨’成立后，便想通过科技的力量来解决雌虫精神海和雄虫数量稀少的问题，于是开始了对兰斯的研发，”老雄虫看“兰斯”的目光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您应该有听过‘第二虚拟世界’的说法，那其实也算是兰斯的一种发展构想，但最开始，我们仅仅是想找到虫族问题根源所在，然后解决这个问题……”
“因而对兰斯原始构想，并不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据处理系统，而是一个更加智能化、个性化……甚至是有属于自己温度的，孩子……”
这种类似的概念，让唐修齐都有种恍惚，恍惚回到了第一世自己的研究。
彼时华国最高端严密的研究院里曾发生过一件大事，他们“人工智能”领域最年轻的高级研究员因意外双腿残疾，再次出现时就宣布要更改自己主要项目的研究方向。
如此重大的变动，必须通过委员会的汇报批准，会议室里，消瘦不少的黑发青年坐在智能轮椅上，平静缜密地讲解着自己的方案。
“……综上所述，我今后有关人工智能的研究大致路线并无变动，只是核心目标会向‘个性’与‘温度’有所变更。”
唐修齐讲得相当完善，理由也很充分，并没有受到太多为难，委员会的会长是一位慈祥和蔼年长女士，一生为国家做出了许多重大贡献，还有许多高级保密项目为了她的人身安全，要在她去世才能公布她的名字。
会长很看重唐修齐，给他的研究提供了许多帮助，但在汇报结束后却单独将他留了下来。
经历了一辈子风霜，老会长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蕴含着智慧，看过来的目光也是温暖慈祥的：“其实，我有点好奇，你最开始对人工智能的研发一直都专注于提升它的智能性，怎么会突然想要赋予它更加人性化的温度？”
黑眸微垂，唐修齐的目光落在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上，良久良久没有回答。
“只是，想要试一试吧……”
话音刚落，一只沟壑丛生却温暖包容的手就落到了他的手背上，老会长笑着说：“孩子，我们的人生就像一条河流，或经过低谷或经过高峰，但我能看到，你所要奔赴的未来是一片浩瀚的大海甚至还要顺着那片海洋流入九天之上的银河，所以，不要放弃，总有独属于你的星星在等着你。”
……
看着眼前同样是以“温度”为核心制造出的兰斯，唐修齐的心绪有些复杂：“是否存在初始系统日志？”
【初始系统日志有所损毁，是否查看？】
“是。”
话音刚落，光球就散开变作闪闪烁烁的数据流，很快那些“星之轨”初代观星者的研究手记就出现在唐修齐面前，将他带回最初的原点。
【■■年■■月■■日
我们的小智能体终于有雏形了！虽然暂时还只能进行一些基础的运算分析，但总算是进入正轨了，已经开始期待他能够开始自主思考后会是什么模样了哈哈哈……虽然那可能还要好几百年。
——一代观星者日志】
【■■年■■月■■日
和那群混蛋吵了三天三夜，终于给小智能体定好了名字，有了自己的名字，就是独立的个体啦，虽然它暂时还理解不了“独立”这种太过复杂的概念，但相信总有一天，它能拥有自己的智慧，你好兰斯，我们期待着你的成长，顺便一提，这是取自兰德大帝的姓名，嘿嘿，希望大帝不要介意我们小小的碰瓷～
——一代观星者日志】
【■■年■■月■■日
局面越发紧张了……我们死了很多同伴……斗争，战争……明明是同族，为什么要靠流血来解决问题呢……如果兰斯能够成熟，是否能将他们以数字信号的形式永远留存下来……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仅仅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二代观星者日志】
【■■年■■月■■日
大突破！在没有输入指令的情况下，兰斯今天在处理数据时竟然进行了路径优化！我们的训练方向是对的！
——二代观星者日志】
【■■年■■月■■日
天呐，所有同伴都在哭泣！我们的兰斯今天终于发出了自己的第一道自主信息！“你好”，它对我们说了“你好”！我们就像傻子一样一个个凑到它面前做自我介绍，即便它现在只会回答“你好”这一个词，但也已经是极大的突破了！
你好世界！你好兰斯！
——三代观星者日志】
【■■年■■月■■日
我的手在发抖……太不可思议了……我今天在喝营养剂，兰斯今天竟然开始好奇问这是什么味道！它竟然会“好奇”！虽然我们后台分析是触发了检测程序，但从未有过的信号波动证明这就是它全然自主的“情绪”！虽然还称不上是“情绪”！我们的孩子正在长大，毫无疑问它正在长大！
——四代观星者日志】
【■■年■■月■■日
他们发现兰斯了，不能被他们夺走！那些卑劣的权贵只想要一个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的工具傀儡！绝不能让他们抢走我们的孩子！兰斯是我们的希望！也是虫族的希望！
——四代观星者】
【■■年■■月■■日
……兰斯越来越成熟了，前辈们几百年来的努力没有辜负……今天研究室又遭遇了袭击，幸好有同伴拼死带出了核心数据……那是一只雌虫，他的污染线在战斗中几乎要蔓延进眼球了……他哀求我们杀了他，他不想变成疯子去伤害同伴……我们只能尽力减少他的痛苦……按照他的遗愿，我们第一次用兰斯分析了雌虫身上的污染线……太可怕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紊乱的波动，污染线，那到底是什么？
——五代观星者日志】
……
以这篇最初记录雌虫污染线的日志为始，后面的系统日志就遭到了严重损毁，毫无意义的凌乱字符堆积在一起，看多了就成了一种精神污染，也就唐修齐的精神力足够强，才能极快地浏览过这些纷杂的信息。
几万年的研究日志浩如烟海，而从前面的记录来看，一代代观星者们无疑对兰斯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他们将信念与希望都汇聚在一起，既是将兰斯看作自己的孩子，也是希望构建出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能够拯救虫族的电子神明。
但很显然，如今现代虫族科研院里的那个“兰斯”并没有如此感性的情绪，那就是一个高级的智能处理系统，一些“非工具性”“自主性”的东西，被从“兰斯”身上剥离出来了，而被剥离的那一部分，就是此刻浮动在唐修齐身侧的信号波动。
不过……
感受着身边那些信号正悄咪咪地往他肩头上蹭，被发现后还会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各束信号不停在原地打结……唐修齐莫名觉着，这个“兰斯”，好像也不是特别聪明。
“拉宾有没有告诉过你‘蔷薇号’的残骸在哪里？”
【数据遗失。】
“那‘复生计划’？”
【数据遗失。】
唐修齐挑了挑眉：“有关历届雌虫污染线和雄虫数量减少的研究报告？”
【……数据……遗失。】
明明是毫无波动电子机械音，唐修齐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艰难崩溃，他嗤笑一声：
“呵，那我要你何用。”
【……】
没有感觉错，身边的智能体真的快哭了。
【兰斯！很厉害！兰斯！很有用！】
说着不等唐修齐询问，一股更加浩瀚强大的力量就冲入他的精神海，神奇的是，这样庞大的力量他接受起来竟然一点都不困难，顷刻之间，精神领域就扩大了好几倍。
唐修齐微微感受了一番，有些小诧异。
从街边的宣传广告牌，到城市公共交通的运输指令；从他这间休息室的智能温度系统，到星际港口对星舰出入的调控；从道路上无数微型电子眼监控，到一通相隔千里的通讯对话。电子信号像一条条奔涌的河流，不停穿梭在星球的每一个角落，绚烂璀璨——
整个A30的信号网络，都清晰呈现在他的精神领域之内。
【兰斯！有用！很有用！】
唐修齐想，能够瞬间入侵这些低智能网络，那确实还算有用。
略略浏览了一番兰斯所能覆盖的区域，他满意了，这才有点像几万年累积研究出的高级智能体嘛～正打算退出，忽然目光一停，城市中心某个街口摄像头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银色身影。
黑眸里顿时浮现出某些玩味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