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
一个长老一个执事,两个势要抓到他们的大人物,此刻却是将他二人丢到一旁不管不顾,自顾自打的不可开交。
能稳坐那种位置的修士,修为至少能比他一个小小筑基高出四个境界去,别说这场架他能参与,他都嫌自己站得不够远。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宁正平已经尽力不让冲击的余波朝他俩这边飞了,可也管不住那术法相撞间产生的罡风哗一下扫过来,逼得颜月歌歘歘歘一连后退好些步,直到顶在了石壁上动弹不得。
饶是护身的法器将他二人死死护住,他也感觉自己马上要和身后的石壁融为一体,被风拍扁的那种。
这要时间长点还真保不准被拍扁,颜月歌被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抱紧他老婆咬紧牙关就要往旁边躲。
好在下一刻那狂风就散了,宁正平愣是在那道攻击中把别法击退一大截,然后再又追了上去。
颜月歌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别说是凑热闹凑到这么近的地方被波及有多吓人,这种生死关头让他看这一出简直是恐怖至极。
乐子这东西果然只有在事不关己的时候看才会快乐,不然就只会在他的脑海中烙满“变态”二字。
颜月歌到底是扶着墙没坐下去,大大吸一口气将呼吸找回,便就急急向他老婆看了过去。
“老婆你没事吧?”
一发生些什么状况,颜月歌的嘴就会不受控嚷出“老婆”二字来,似乎“老婆”的优先级远高于“淮序”。
淮序低头向他看去,目光沉静,顿了片刻才道:“无事。”
好吧,总归是事态紧急,叫就叫了吧。
颜月歌却并未放松多少,毕竟只是攻击带起的风都能拍得他动弹不得,在远离那两人之前,他是不会安心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不小心断了影日密抄让别法和宁正平看到了身形,但是他们头上的簪仍在努力将他二人的真实身份隐藏。
那俩变态并没有认出他们来。
那两人现在的状态都十足不对劲,也正如宁正平所说,别法的二形态其实就是一种失控,约莫是吃了太多人灵力暴涨,一时被饲养的恶鬼们吞吃了理智,陷入到了疯疯癫癫的状态。
而宁正平,宁正平没认出别法就算了,毕竟二形态的别法都快维持不了人形,可关键是那股子兴奋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样啊!
正常状态下遇到其中一个就够受不了,还是让他们一齐遇到了疯疯癫癫的两个,这要是能让他们认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颜月歌不由打了个哆嗦,心中默念数声七姐保佑,月青姐姐保佑。
眼见着那两人越打越远,轰鸣声中,颜月歌飞快将掉落在地的红雀燕收到怀里,这就打算趁那俩变态不注意赶紧开溜。
然而还不等他再将影日密抄打开隐去身形,又有四个修士匆匆赶了过来,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根本就没有藏匿的机会。
好嘛,还是当初在山洞时宁正平带着的那波人,真真好巧。
颜月歌眼皮都要抽抽,下意识将胳膊收得更紧,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他们窥伺的目光。
同时也攥紧了一张传送符。
没错,不是传送位置不可控的千里珠,而是能够详细定位传送到他们先前经过的符纸。
他本不想用的,怎么说他们要出去都还得通过不远处那个奇特的区域,就算传送走也还得回来。
千里珠到底随机性太大,万一一个传送将他二人送到了别法眼皮子底下那简直不要太糟。
传送符的话,则是受限于传送符只能传送到他们前时走过的地方,实在是没多少距离。
把纸人送过去试图引开别法也是因为这点,毕竟他们真传过去也不见得能躲过别法的神识探查。
但想来,是他一开始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或许他们在传送走那两张纸人后也应该先传送走的,那样可能就不会遭遇别法,便也不会继续遭遇宁正平一行。
他还是被误导了。
本以为只要不在别法的行进方向上总归不会让人破了影日密抄,哪知道让莫名的流弹给他灵力的供应一下子打断了呢?
而且在客栈出逃时他曾见过那道属于别法的光点,亮归亮却不似现在这般太阳一样。
可谁承想,别法突然就受了莫大的刺激去疯狂吃人补充灵力了呢?
就算是原文中那次,也是别法想要强取神器不成,重伤濒死之际才大开杀戒的。
也就是说,别法竟是在这秘境中险些丧命吗?
然而,现今的状况根本容不得颜月歌多想,在宁家四个小辈落地的瞬间便瞪了过去,警惕万分的模样。
他并没有选择在几人面前直接撤走,怎么说宁正平都没发现他们的身份还帮他们挡了别法,这几个小的应该更不会看得出来。
直接撤走反而可能会激起他们的怀疑,但如果事情不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跑路。
正好别法宁正平两人打出去的方向与他们来时的方向相背,瞬间启用传送符传送回去再一开影日密抄,想来这几个宁家小辈也找不到他们。
他们也只需再悄悄绕回来便是了。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退路,面上的狠戾却丝毫不减。
这般模样让宁家几位毫不怀疑若是他们再靠近一步,颜月歌就会恶狠狠呲出牙来,像是感受到了威胁的小型犬。
几人不过是自知没有参与那场对决的本事,来到他们面前也是想帮自家执事点忙,不管怎么说,自家执事都从那个鬼修手中将这两人救下了不是?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们这不是想着帮忙检查一下他们的伤势,毕竟是在那样的大能手下捡回的性命,还真不见得能完好无缺。
可颜月歌的抗拒实在太过明显,手中明显攥着什么保命用的东西,真要逼急了立马就会跟他们鱼死网破的架势。
甚至看着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不像是受了多大的伤。
他们对视一眼,本准备好帮忙检查的说辞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也是,修仙界弱肉强食,像他们三执事那般会为弱者出手的修士当真不多见。
这两人看着大抵是相依为命的散修,处境不知比他们背靠家族宗门势力的危险了多少倍,警惕些也正常。
还是其中年长些的那个拿出了一小瓶丹药,思忖一番伸手递到颜月歌面前道:“恐道友许是受了伤,这些伤药尽管拿去用,小小心意,还望莫要推辞。”
说着,目光已是落在了颜月歌扛在肩上的淮序身上。
似乎是觉得淮序便是那个伤者。
那目光却是看得颜月歌登时又将淮序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心思复又活络了起来。
看来是他们误会了些什么。
不过这样的误会反而省了他再去想借口找补,也不是不可以。
颜月歌想了一瞬,硬是点下了头,故作拘谨道:“多、多谢。”
当真好似发现自己错怪了人一般,就是警惕丝毫不减,一点儿没将怀里的人挪回来些许,仍是别别扭扭扭着身体看向他们。
又似是不见尴尬氛围有所缓解,颜月歌又抬头看了眼远处,别法和宁正平又打远了许多,还能继续往外跑的架势。
高境界修士斗法的动静远比想象中要大,轰然的余波远远传来,震得水面地面都跟着抖。
突然猛地来上一下,颜月歌瞬间感觉自己要站不稳,被晃得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倒是变相让他稳住了脚。
宁家几人比他好上许多,身形才微微一晃便就稳稳站住了,也都纷纷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两人有来有往打得激烈,符纸与鬼气多番碰撞,仍在往远处走。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行离开这片区域,剩下的,便是确保他们不会回头了。
真要说那两人有没有回头的必要,大抵就是他们和他们面前这几个修士的事了。
别法打赢了回头会是为了吃他们,宁正平打赢了回头会是为了找回他们。
也就是说,他和他老婆该溜了。
只要他两人一走,这几个宁家人大抵也不会呆在原地,而是会追着宁正平的方向离去,慢慢的应该也能彻底离开这附近。
颜月歌说干就干,望了好一阵才收回视线,看着面前几个宁家人就道:“那位前辈与各位……”
方才给他递药那修士闻言回头,了然应道:“我们是一起的,道友放心,我们三执事很强的。”
颜月歌假意踌躇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敢、敢问诸位名讳,今日大恩无以为报,定然铭记于心,以便日后力所能及一定回报。”
几人皆是摇头摆手道:“不需要不需要,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颜月歌不听,执意要问。
又是一番推辞的客套之后,那修士还是败下阵来,先将宁正平给他介绍了一下,只说是宁家的三执事宁正平,人如其名一身正气。
颜月歌回忆了一下在这几人赶来前宁正平脸上的狰狞笑容,心说这还真说不准。
不过他还是做出了仰慕之色,道一句吾辈楷模。
几人闻言面上更添几分骄傲,却怎么也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说是也没帮上忙,才学不精无需挂念。
颜月歌也没再过多客气,原文中涉及到宁家的地方本就不多,没什么重要角色,他也确实不需要知道太清楚。
甚至将话题扯到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做铺垫。
几句话下来将自己的人设立了立,恰正好来了一波剧烈的震动,颜月歌这就又是踌躇起来,神情中都染上了不安,抬头看向了淮序。
然后又看向几人道:“我、我们就不打扰诸位了,此番多谢诸位道友,也劳烦诸位替我向三执事转达谢意。”
又是客套几句,几人也没什么将人拦住不让走的理由,便就让其顺利带着淮序走了。
及至两人的身影走远,其中一个修士才略带不满开口道:“虚伪,真要道谢不会当面道啊,还不是不放心我们三执事能打得过那鬼修嘛。”
另一个附和道:“不然说散修见识短浅呢,恐怕都不知道我们三执事的实力到底有多强,那鬼修哪是对手,说不定是怕我们谋他们的财害他们的命呢。”
给颜月歌递药那人回头打断道:“世道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你们还得向他们学习才是。”
几人虽大有不服,却到底都应了声是。
那修士又道:“三执事越走越远了,既然此地已无事,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追上去吧,别靠太近便是。”
几人并无异议,转身向着已经只能看得到两个光点不时分分合合的战场行去。
也并不得闲,你一言我一语聊着。
“你们说,他们该不会是道侣吧。”
“你个恋爱脑,怎么不说是兄弟啊,明明长那么像。”
“我也觉得,不过怀里那个就没说过话,感觉不是个哑的就是个傻的。”
“到此为止吧,莫再背后生议。”
“哼,假正经。”
“嗯?你说谁呢?”
“错了错了,别抓我痒……”
已是笑闹开了去。
而在他们的背后,重新启动了影日密抄的颜月歌却又带着淮序回到了附近,躲在石壁之后望着几人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第一个开口的兄弟,我记住你了。
好眼光,祝你幸福。
至于说他老婆是或哑或傻的那个,对你没什么好说的,小心别咬到舌头。
盯着几人愈发走远,就连别法与宁正平大战带来的余波也再不似前时猛烈,像是从七八级的大地震减弱到了四五级的样子。
颜月歌再从聚星镯上探了探附近的状况,想了想还是将淮序重新放在了地面。
前时实在是太过紧张与慌乱,直到现在他的心脏都还是砰砰的,确实没能顾得上去想要不要把淮序放下这件事。
现在终于算是摆脱了困境,总归还要再等上一时等宁家几人再走远些,不如让他赶紧把淮序放下来舒展舒展。
直逼两米的身高瞬间就落在了他的面前,颜月歌收手起身,莫名又被打击了一下。
果然这件事不是一下子就能习惯的,他还得再适应适应。
不过将明显比他高大的淮序扛在肩上这种事他倒是已经适应得不能再适应。
这还是淮序彻底变为人身后第一次被颜月歌扛着到处走,说来感觉还有点奇妙。
淮序也是一点儿没想到遇到危险时,颜月歌的第一反应是把他扛起来就跑,本还以为他都变为人身有了人腿,颜月歌怎么说都会让他用上的。
颜月歌却是一点儿没考虑过这一可能性,甚至觉得与鱼尾时不同,淮序腿上的衣料干爽有型,不会有鱼尾上残留的水痕浸染在他的衣上,不会在这般紧急情况下因为疏忽而留下破绽。
简言之就是更安全了。
反而让他扛出了放心感。
方才实在是凶险万分,若没有宁正平突然杀到搅和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况呢。
颜月歌想想就觉后怕,只觉这秘境当真是再呆不得,连带着生出了一股子再不愿入秘境的心思。
就算再入也决不能让人发现了去!
别法大概率是追着他进来的,但是宁正平一行第一次与他撞上的时间就已经不在长乐水境开启的时间范围内,必然也是后来的。
就是想不到他们面子还挺大,居然都跟着他提前进了这秘境,谢家修士居然还都放了行。
聚星镯上宁家几人的光点愈发遥远,颜月歌正要准备动身,一眼就见聚星镯上远远又行来数十个大大的光点,他们速度极快,也是朝着这个方向。
颜月歌今天可是被吓怕了,再受不了丁点儿的波折,赶忙就抱着淮序御剑升空。
他最后还是让淮序跟他一起踩在了剑上,只不过是淮序在前。
要知道淮序到底高他一截,脊背也宽他一截,站到他身前后几乎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但颜月歌丝毫没有意识到般,自顾费力从旁侧探出头去看路,飞快就行到了聚星镯标记的穹顶。
他稍将赤竹剑侧过来缓慢飞行,手已是摸在了凸起垂下的石壁。
光点眨眼间已是行至近前,颜月歌心中更急,摸得更快了起来。
也正在他摸到明显凹陷的那一刻,他清楚看到了那十余来人。
一眼扫过,颜月歌就认出那衣上是谢家的纹样。
好好好,三宗四家都出现大半了啊!
而其中一人出言道:“不在此处,看来他们已经打完去了别处。”
“追。”
颜月歌牙根一酸,身形一晃瞬间入了那道缝隙。
到底是处在长乐水境排人的时间里,还不待颜月歌看清缝隙里的情况,眼前就又是一晃,瞬间离开了长乐水境。
长乐街道大雪纷飞,阴沉沉不见月色。
颜月歌一个趔趄掉下飞剑,手上却迅速动作将前方的淮序扛了起来,哒哒哒冲出几步才稳住,差点就要带着他老婆摔个大马趴。
好在虚惊一场,颜月歌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吐出一口气,飞快看向了周围。
只见他们并不在长乐水境那处地陷边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距离那处地陷百米外第二道看守附近的地方。
难怪第二道看守是在那个位置,这被外排出来的修士可不会出现在地陷附近,而是会随机出现在他们看守的这个范围内。
如他们一般。
周围修士很多,尤其那处地陷附近,密密麻麻围满了谢家修士,看着应该是在出口外头堵他们的。
目之所及修士也是只多不少,远了不说,离他最近不过五米的地方就有一队,正在走动巡视着。
知道的说是在抓他们,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发生了什么。
这阵仗,简直了。
确定无人发现他们的东西,也没有人的行进路线能将他们撞上,颜月歌并没有一下子就传送走,一双眼睛仍在忙着到处看,势要多收集些情报。
而且因着还在里头时那十余谢家修士,他都没来得及给千里珠注入足够的灵力。
那点儿灵力不足以将他们传到足够远的地方,恐怕无法摆脱像别法那样的变态追捕,他不能保证他发动千里珠的时候不被察觉,所以要首先避免这一隐患。
然而没等他多看几眼,附近一巡逻的修士竟就面带疑惑向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又跟同伴耳语了什么,提步就往过走。
颜月歌心头一跳,低头一看发现竟是自己方才那一个趔趄擦出的雪痕。
他这会儿将灵力大都转移到了千里珠里去,影日密抄的隐匿范围一点点缩小,竟是将那擦痕露出了一角。
颜月歌眼前一黑当即发动了千里珠,在那巡逻修士走过来之前,就已是转移了位置。
下一瞬,黄沙漫天,斜阳似火。
颜月歌还不及站稳就一个出溜滑了下去,炙热的沙子瞬间漏入衣裳的空隙,烫得他立马想要站起。
却没有成功。
他们这是被千里珠传到了一处陡峭的沙丘,沙子细软也毫无着力点,滑不到底恐怕是停不下来了。
好在他的出现点位是在沙丘的半山腰,在把他烫熟之前就已是滑到了底。
另一处沙丘遮挡而来的阴影之下,温度也是瞬间降了下来,至少不会再烫得人受不了。
颜月歌总算缓下一口气,低头就去看淮序。
淮序被他抱在怀里有他在底下垫着,应该不会被烫到太多才对……根本不对啊!!!
他怀中的淮序分明不知在何时变回了鱼尾,硕大的漂亮鱼尾整个沾满了炙热的沙子,此刻也正在这余温不减的沙漠中尽情蒸干。
颜月歌、颜月歌瞬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