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多半是被奇怪的景象吓得晕厥了过去,被其他人发现送回了房间。
醒来时姑姑林春雷坐在他的床边,为他擦干净额头上因为做噩梦而生出的汗水。
因为被剥夺了自己的孩子,林春蕾的心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变得坚硬,除了对林意临。她将某种特殊而复杂的骨肉之情寄予在林意临身上,那张总是古板到不近人情的脸上从表皮下透出一丝温情。
“意临。”
“姑姑,我看见他们对弟弟……”
“你做噩梦了。”林春蕾说,语气是她一如既往的坚硬。
是噩梦亦或不是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在不久之后,族里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情。
先是杨五,一个守门人,平时为人本分老实,没和任何人红过脸。有一天守门时和人发生了口角,没有任何预兆地扑咬了上去。
族里从那一天发生了改变,年幼的林意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早慧的他嗅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故事到最后,林春蕾动用了人脉关系将林意临和林惠生从那个已经变成炼狱的山中带了出来,带到了安平医院。到医院时她满身血污,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她用爱恨交加的目光看着浑然不知自己未来会如何的林惠生,跪在年轻的韩骞,也就是现在的韩院长身前:“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全告诉您了,您即将继承安平医院,是我能想到的最有能力阻止这件事情继续蔓延的人。”
韩骞鹰隼般的目光在林春蕾的面容上逡巡,他弯下身,双手扶住林春蕾,将她从地上扶起:“彦清兄与我早已说清楚,既然是友人开口相求,我总是不能狠心拒绝的。不过,”韩骞的眼中划过一丝精明:“我对你的儿子……那个孩子的能力非常好奇。如果想要我收留你们的话,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按照我的方式做事。”
林春蕾从身前男人儒雅的外表中看出了他的野心,这种野心她曾在族中的长辈身上看见过,可是现在,那个长辈早已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
林春蕾清清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意临,说:“只要您能收留我和意临,对那个奇怪的孩子,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春蕾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是不得已却咬牙的狠心,还是本就无所谓的抛掷。林意临不知道。
在这场交易里,他是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庇护的既得利益者,自那以后他的衣食住行等等所有事情都有了着落。他和林春蕾相依为命,在这里安身立命了。
林意临讲了一个大概,整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被林春蕾带大的林意临有很多神态都和林春蕾有点像,比如喜怒不形于色。
这个故事他讲得很平淡,易时陆跟着他的节奏偶尔抬抬眼皮,又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意临倚靠墙边:“多年的研究让院长明白惠生的力量不是一个可以控制住并加以利用的东西,惠生身上的能量很强大,波及到了不少人,就是我们所说的、感染者,最重要的是,只有惠生能对他们加以控制。于是院长这么多年来一边派人研究一边利用惠生控制住那些怪物,直到你的出现。”
“我?”易时陆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林意临:“你出现了,并且治愈了第一批患者,他们确定了你的能力,你的能力能够取代惠生对怪物的控制,而且你有一个比惠生更好的优势——你没有任何威胁性。所以,在打算终止研究后,本就忌惮惠生的他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抛弃惠生了。”
院长看着就是一个心狠的人,这做事风格很符合他的人设,有利可图就加以利用,不想利用了就找到能制衡的法门,得到了法门,那之前所有都可以抛弃了。
易时陆移目到0号、也就是林惠生的脸上,林意临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林惠生丝毫不在意,比起林意临口中的那些事,他似乎更在意易时陆的态度。
易时陆想了想,低低道:“怪不得。”
0号微笑:“怪不得我会被关在这里?因为我本就是邪灵的祭品、贡品、盛放它的躯壳。”
易时陆摇头:“我是说,怪不得会一点美好的记忆都找不到。”
0号的面容凝住,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易时陆只听得咣当一声,脚踝上的铁钩脱落,四肢发软的0号如一只兽类般翻了个身、用绵软的肢体撑起身体,向易时陆的方向爬了两下,靠近他,仰起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说的话。”
易时陆抬起
手,摸了两下0号的黑色头发,笑眯眯:“小、可、怜。现在想想,你之前让我治疗你,是还存有一丝希望,以为自己被我治好,他们就会放你离开,是不是?”
0号眯起眼睛,却没有反抗。
林意临突然觉得有一丝不自在,咬了咬牙,忍着心中不适对着两人道:“别腻歪了,姑姑已经有所怀疑,一切还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易时陆:“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林意临看向他:“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以防万一,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
林意临还是不信他,易时陆无所谓他信不信,认真点头:“好。”
林意临上下打量着他:“好?答应得这么轻易?”
易时陆拿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看了一眼0号:“他不过是想要自由,他没什么错。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你会由我不答应吗?”
林意临:“确实不会。”
易时陆:“那不就得了。”
0号又脱离倒回床上,低笑了一声,说:“天快亮了,你们应该回去了。”
林意临拉开门,对着易时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易时陆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林意临无声地将门关上。
同回到值班室,邵贤书还睡得熟,脸上带着两坨酒醉的红晕,嘴里吐着轻微的鼾声。
林意临目光停留在邵贤书身上片刻,确认他是在熟睡,言语模糊地叮嘱了易时陆几句:“你最好听话一些,不要想着等太阳升起来就去找人帮忙,虽然他看起来对你很和善,可一旦你有异动,他不会让你舒心的。”
易时陆格外乖巧地说:“放心,我会听话的。”
邵贤书还在睡,偶尔嘴巴里发出几声嘟哝,林意临再次瞥他一眼:“好了,我先下楼了。”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疑问,希望你能解惑。”易时陆抓起桌上闹钟,随手摆弄了两下把它关闭:“如果说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就算了,可在你的故事里,他自小被关在神祠中,和你没有见过面,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