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打开的门外透进,洒在柔软的地毯上,被关在房间里的邵贤书沉着脸,看着地面上被照出的黑色人影不断走进,高昂的手工皮鞋在走动时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地毯上有些许脏污,好似配不上这双鞋,虽然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最方便高档的旅店了。
房间里不只有邵贤书一个人,0号就坐在他的正对面,只是一直没有发出声音,让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感。
皮鞋停驻在邵贤书身前,又向左方0号的位置看了一眼,三方会谈的局面由此形成。
“你杀了林意临。”韩骞不带情绪地说。
邵贤书低低笑起来:“杀了就杀了,反正我们到最后只剩一个就可以了,其余的都是没有用的。”
韩骞不做声地抬了抬眼皮:“你违反了规则。”
“规则?谁定的?你定的规则吗?”
韩骞端详他,而后道:“你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也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和你的人设不符,时陆不会喜欢这副模样的人。”
“你的人设已经崩了,”韩骞轻描淡写地对0号说:“杀了他吧。”
一直未出声的0号坐在邵贤书对面的沙发上,听闻此话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看起来他什么也没做,天花板的一半却变得如黑水浸泡一样的能拧出汁液,印花墙纸开始剥落,0号正准备张开嘴,却被一声轻笑打断。
“等一下,”邵贤书说:“我要再看时陆一眼。”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出于某种相同处境下的同理心,0号觉得邵贤书说出这句话他完全能够理解,他看了一眼韩骞。
韩骞道:“早知今日,你就不应该对林意临下手,还能够常常伴在时陆身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连看他一眼都要求我。”
邵贤书不做辩驳,脸上全然是冷意。
韩骞转身:“跟我过来,声音轻一点,他已经睡着了。”
邵贤书走在韩骞身后,手腕被用银色手铐绑起。
房间内,时陆蜷缩在小沙发里,睡颜恬静,宛在美梦之中。
从目光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邵贤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眼神的柔软不会欺骗人,即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蹲在时陆身前,凝视
着他,像要将他看尽。
易时陆的嘴巴动了一下,邵贤书的面容中也同步出现了一丝轻盈笑容。好像就像这样,他能看很久很久也不会感觉厌倦。
“好了。”韩骞轻轻说:“再看下去他就要醒了。”
邵贤书声音很低,低到沙哑,好像喉咙里掺了一把海绵和沙:“不觉得你的做法对他而言才是残忍吗?让他做选择……易时陆什么时候真正做出过选择?如果真的让他选的话,他谁都不会选。你看似给了他选择,其实什么也没给他。现在的做法是为了他还是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困住他,你心知肚明。”
韩骞不回答,邵贤书说的这些他全明白。
“你们才是错了,我是对的。”邵贤书突然伸手去推易时陆:“时陆,我有话跟你说。”
“你要做什么?!”韩骞试图阻止邵贤书的举动,却不想被邵贤书转身突然发难。
邵贤书的袖口处刀锋一闪,一个猛扑撞在韩骞身上,可是在他把刀送出去之前,他率先感受到了一阵麻痹。
人在极疼痛的情况下最先感觉到的往往是麻痹,邵贤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了一下,拔出了深陷其中的手术刀。
韩骞感觉面庞一热,在邵贤书的身体倒下时,他看见了睁开眼睛的易时陆。
像是被人捂住口鼻勒住喉咙,易时陆脖子以上的部分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极木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韩骞站在原地,宣告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想谋杀我,我先下手了。”
易时陆喘了口气:“为什么?”
韩骞连个理由都懒得想了:“他疯了。”
邵贤书疯了,多稀奇的事情,谁会相信。
易时陆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这……这样……”
他咳嗽两声:“那现在这个……怎……怎么弄?”
韩骞:“我去找人帮忙,你如果害怕就跟我一起。”
易时陆:“我……我不怕,就在这里等你。”
韩骞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韩骞一出去,易时陆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摊开手,手里只有一颗纽扣。
他确信自己在清醒过来之前已经听到了
邵贤书的声音,这颗纽扣好像也是在那个时候跑到了他的手中,极有可能就是邵贤书塞给他的。
易时陆蹲在邵贤书身前,一开始还只是用目光检查,后来心一横,干脆直接上了手。
邵贤书的袖口处藏了一把刀,可见韩骞刚才大概率没说假话,邵贤书的衣服上还少了一颗纽扣,这个纽扣就是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拽下来的,但是纽扣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还有邵贤书的伤口,伤口是手术刀造成的毋庸置疑,但是……韩骞随身携带手术刀这种东西干什么?
易时陆搬动邵贤书的身体,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可疑的地方,可只是翻了个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轻了,作为一个身高超过180的男子,就算邵贤书体型偏瘦,但这个也太轻了。
易时陆正思考着是不是因为虚拟世界的原因,可能是一种bug,眼睛一眨,忽然看见邵贤书的一只手变得透明,随即消失,原本是手的地方涌现起几条绿色的漂浮在空中的代码。
易时陆:……这比穿模还离谱……
易时陆刚要仔细看,韩骞就带着人过来了。
看见易时陆蹲在邵贤书面前,韩骞愣了下:“你做什么?”
易时陆扯谎:“他刚才好像动了,我过来看一下。”
听见易时陆这么说,韩骞的呼吸一顿,泄露出片刻的不自然。
刚才事情发生的太急,易时陆醒得又太不是时候,他确实忘记多检查一下了。
韩骞:“看出什么了?”
易时陆:“……是我看错了。”
韩骞的呼吸恢复正常。
进来的人里有当地警署的人,还有韩骞找来的那个在候船厅包围他们的头目。头目看起来有点手腕,在他的助力下,警署的人只是问了事情经过就把邵贤书带走了。
易时陆再看邵贤书,发现他那只手已经恢复正常了。
一切处理好尘埃落定之后,易时陆没有问韩骞邵贤书为什么要杀他。他知道这个问题韩骞一定可以回答的滴水不漏,他可以说邵贤书是想畏罪潜逃,才对他动的手,也大可以扯出其他的易时陆想不出的理由。
易时陆问的是:“邵贤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骞双手交叠,坐在他面前:“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当一个人还没想好要怎么撒谎时,往往就用反问句。
易时陆装傻:“我想不明白所以才问你。”
只几秒钟的时间,韩骞的脑袋里已经构造出了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半真半假的话。
“半夜有人来敲门,是看守邵贤书的人,他说邵贤书有所请求,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去见了他,邵贤书说想见你,见到你之后他就会把真相告诉我,我就带他过来了,没想到他不是想见你,而是想杀我。”
不对,易时陆心道,邵贤书想见他是真,想杀韩骞才是假,韩骞是颠倒了真相与假话。
多说多错,韩骞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够严谨,反正邵贤书已经除掉,接下来就只剩他和0号。
他站起身:“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睡不着就收拾收拾东西吧。”
易时陆:“其实我还能睡。”
反正这里不管是谁都是虚拟的,故事虽然可怕,但只要一想到是假的,他就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了。
谁知道这话一说出来,韩骞的目光便炯炯地向他看过去:“是我忘记了,你从来心大,这点小事不会放在心上。”
易时陆觉得韩骞的话阴阳怪气的,但他没有证据。
韩骞又道:“这样想来,你肯帮助0号逃跑,可见对他是有点不一样的。”
提到这茬,易时陆立刻摆出一副自己已经悔过的神情,低眉顺眼,任对方说什么都不回嘴,但就是绝不明确表态。
韩骞笑了笑:“不知道回到医院他还能不能那么好运,遇上你这样一个肯帮他的人。管理会的人对0号的这次逃跑很愤怒,我只能……祝他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