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琬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扶起来, 怎么回到房车上,最后又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空气中有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 舒琬低头,发现手上挂着一根细长的软管,他还记得这个东西,在郁家老宅住着的时候也挂过, 应该是点滴。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舒琬看去。
“郁先生……”
“醒了?”郁恒章放下手里的报告。
舒琬支撑酸痛的身体想要坐起来,郁恒章叫住他:“别动了,躺着吧。”
“我这是……?”舒琬躺回到床上,不安地问道, “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还有剧组, 剧组的戏怎么办?”
他对片场的事记不太清,但知道后一场戏是他和葛瑞秋的对话, 还没拍他就离开了。
“该关心的是这些吗?”
舒琬噤了声。
和郁恒章相处过大半个月, 他知道郁恒章不是个喜欢生气的人,可这种时候还是不由有些害怕。
舒琬能感觉出郁恒章的心情不大好。
轮椅转到了床边, 郁恒章给舒琬拉了拉他刚挪动时滑下去的被子,淡淡问:“群演里有人下黑手, 为什么不喊停。”
“您怎么……”舒琬的话说了一半,郁恒章接道:“我怎么知道?舒琬,你要不要看看自己身上的伤?”
舒琬不敢吭声了, 郁恒章看了他一会儿, 缓和了情绪, 道:“你还没回答,为什么不喊停?”
“……这场戏本来就有可能会真挨几下, 导演问过我要不要替身,但是我觉得我可以,所以就……”舒琬把脸缩进被子里,小声道。
郁恒章垂眼看他:“还有呢?”
“还有……?”
“别和我装傻,你的助理说了,第二次喊停的时候你就发现有问题了。”
舒琬见瞒不过去,才闷闷道:“我怕我说了,又会上热搜。”
郁恒章从助理和导演那儿了解过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有所猜测。他问舒琬,也只是想听听舒琬怎么说。
拽下舒琬蒙在脸上的被子,郁恒章的声音柔和了些:“怕那些人骂你?网络上的风向变得很快,不必太过在意。”
舒琬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们说您花钱把我塞进剧组里,由着我扰乱剧组的正常拍摄流程……我不想看到他们这么说您。”
“说我?”大概是这话太意想不到,郁恒章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相信的笑意,“你是说你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你,但在意他们说我不好?”
舒琬轻轻点头。
嘴角的弧度不见了,郁恒章看着舒琬,像是看着一道毫无头绪的谜题,让他实在困惑:“就因为这个,你忍了那么多踹,膝盖破了,身上全是淤青,我记得你说过,你怕疼。舒琬,你被他们打的时候难道不疼吗?”
舒琬被问得愣住了。
疼啊,当然疼。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只要不去在意,辱骂也好,殴打也好,这样那样的疼,都可以被忽视。
还从来没有人问过舒琬,你难道不疼吗?
“我……不知道……”舒琬才消肿没多少的眼睛又红了一圈,他迷茫地回答,“可能没那么痛,只要忍一忍,就都可以忍过去了。”
发现舒琬又在不自觉发抖,郁恒章的眉头一皱,伸手覆盖住舒琬的眼睛。他轻声道:“好了舒琬,别想了,我不问了。”
掌心沾上了几点湿润,舒琬近乎无声地抽泣着,郁恒章抹掉他的眼泪,低声说:“不知道是谁教给你的痛要忍着,但舒琬,疼是可以说出来的,有委屈也可以说出来。在片场导演会帮你解决遇到的问题,就算事后上了热搜,还有徐才茂在。危机公关是他的工作之一,不该由你来担心。”
“你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忍着,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可是……”舒琬闭了闭眼,让郁恒章蹭掉了又从他眼尾滑落的泪,双眸水光涔涔地望着郁恒章,小声道,“如果说了没有用呢。”
“如果说了……反而会带来更坏的结果呢?”
郁恒章的手指停顿,他听出来舒琬不是在说今天片场发生的事。
上次体检,舒琬排斥展露身体,身上的伤痕只是在做常规检查时医生目测出的简单判断。这次舒琬忽发低烧,昏迷不醒,除了给他退烧,医生也对他的伤进行了重新检查。
除去新磕出来的伤口,医生说舒琬的膝关节本来就有损伤,很可能是常年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出来的伤。
最重要的是,结合舒琬两次发烧的经历,还有在某些情景下不受控制发抖、精神高度紧张的状况,医生推断舒琬有可能患有应激障碍,低烧昏迷也是一种身体的防御机制。
郁恒章查过舒琬的校园经历,中学时期舒琬曾遭受过一段时间的冷暴力,但这段经历应该没有给他带来太大伤害。
大学脱离了舒家,舒琬的生活变得顺畅很多。组建过乐队,也积极参与各类活动,就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像是遭受过重大创伤。
显然还有郁恒章没查到内容。
无论是舒琬处处体现出来的过分恭敬,还是那些伤疤和意识混乱时的求饶,都彰示着他的过去并不简单。
起码不像郁恒章查出来的这么简单。
舒琬哭了没一会儿,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郁恒章出了病房,陈助理等在门口:“郁总,那几个人果然一口咬死他们是正常拍戏,有伤是正常情况。孟导问您打算怎么处理?如果这时候开了他们,估计很快就会有诋毁舒先生的通稿发出来。”
“让孟辉远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他留着那些人,该有的通稿也不会少。”
郁恒章问:“早上的热搜撤掉了吗?”
“还没……徐经纪说要再等一等。”陈助理道,“不过网上有人帮舒先生说话了,可能徐经纪是想等热度再高一些。”
“嗯。”郁恒章道,“舆论方面徐才茂擅长,就按他说的做吧。你去提醒一下,这次的事可能和辰灿有关系。”
辰灿?舒家的公司?
陈助理若有所思:“好的,我稍后会联系徐经纪。”
“还有。”郁恒章道,“找人查一查舒泽最近在干什么。”
舒琬的社会关系简单,才刚进娱乐圈不久,还在拍第一部戏,挡不了谁的路。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舒琬背后是谁,正常人不会花这么大功夫,冒着得罪郁恒章的风险给舒琬下绊。
只有舒泽,婚礼的时候郁恒章就看出来舒琬的这个弟弟心眼不少。后来到他手里的资料也证实,舒泽在中学就没少给舒琬找麻烦。
想到世嘉号上的传闻,郁恒章的目光渐深。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信舒琬不会是故意推别人下水的人。那么当时究竟是舒琬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还是有人将他推下水后,还反过来栽赃舒琬是自作自受呢。
……
就像郁恒章说得那样,孟辉远还没处理那几个群演,已经有新的词条空降热搜。
#舒琬片场为难群演#
@小瓜大吃一口:最新消息,那个谁疑似恼羞成怒,今天在片场大发雷霆,拍打戏被群演碰了一下就要开除人家,群演跪下认错都不管用(/吃瓜)(/吃瓜)
评论区不必说,自是骂声一片。
这时候徐才茂也开始发力,乐行合作的营销号迅速跟上。
@说真瓜不吐假瓜皮:投稿,今天剧组演员拍群殴戏被群演踢伤,情况严重,直接送了医院,哪儿还有力气发火。演员人挺好的,一点儿也没架子,怎么越传越离谱了
「不然你们两个打一架吧,看看谁说的真的」
「人挺好的。。一点儿没架子。。你瞅瞅你这话可信吗。。。」
「不会是蹭破了点儿皮就送医院了吧少爷」
「卧槽,快看这边@莓妹不太甜,我信小少爷是受害者了,这个眼神要是装出来的那他就是下一任影帝」
「不觉得今天的黑通稿有点儿多了吗,被人搞了吧」
「无图无真相,全是文字料,无聊」
有人顺着高赞评论里的艾特点过去,页面一切就看到一张神图。
照片里的舒琬穿着一身白净的阔袖汉服,被人牵住细瘦手腕,拽着往前跑。
或许是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过头,正巧跑进阳光里。白皙的脸颊被映衬地发光,晕出一轮柔和的光圈。慌乱的神情里透着一丝无措,微风带起散散束住的长发,惊鸿一瞥望向镜头的眼眸清澈明媚,煞是动人。
相机及时定格下这张漂亮到已经无关性别的脸。
@莓妹不太甜:天呐,吃瓜吃到前几天刚拍的美人身上!居然是舒琬!在影视城的时候碰到他完全没敢认啊,当时怀疑了一下,但一想人家少爷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就以为自己认错了(/哭笑)看到热搜一对比照片,确实是舒琬啊啊啊啊!本人超可爱!呆呆的,还特别容易害羞~~完全想象不到他和导演对着干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图片)
「什么落跑公主……」
「天杀的拽着他的男人是谁??松手让我来!!」
「对,是我,小美人已经被我拐回家了~」
「这是舒琬?和结婚那天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耶!好看!」
「前面拐回家的,郁恒章在提刀赶来的路上了」
发微博的就是那天帮舒琬一起找猫的女生之一,她没骗舒琬,还真是一位产粮太太。主要出直拍图和做视频剪辑,谁好看就追谁,产出都是精品,粉丝活跃度不容小觑。
“差不多的时候给这条买个热搜,送到前排去。”徐才茂感叹,“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舒琬怎么就刚好碰上只猫,刚好就想追,追着追着就遇上了颜控产出,你又正好拉着他跑,最后拍下来的这张照片连阳光都这么完美!定妆照还没发来就出了神图,命里带火啊!”
小助理心想,你那天骂我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助理不放心舆论风向,还在刷评论区,徐才茂道:“这个博主自带影响力,都不用下多少水军,就能把节奏带回来了。”
这张图拍得实在好看,徐才茂没给博主引流时就有不少转发。这会儿热度一炒起来,评论区里全是夸夸,就有人怀疑博主是乐行派来给舒琬洗白的,可惜博主还真不是。
@莓妹不太甜:有人说我给舒琬洗白,笑死,我亲眼见过他,和他说过话,还给他了根棒棒糖。有些人连见都没见过舒琬,yxh说几句文字料就当圣旨了?别来我这儿发癫(/无语)去影视城那天的粉见转出来了,难道我还能预判今天舒琬会被黑,提前给他洗白?
//@莓妹不太甜:今天去影视城没见到想见的人,但偶遇了一个超好看的小哥哥!特别可爱!穿着古装应该是剧组里的演员,一个人在小巷子里找猫,我们和他搭话他还脸红,太乖了以至于我没忍住翻出来根棒棒糖投喂,他还收了hhhhhh想问问名字来着,结果被他助理(应该是助理吧?)拽走了,不过趁机拍了张照片!给你们偷偷看一眼(/图片)
「啊啊啊啊!当时我就说像舒琬,被淹在评论里了」
「草莓说得好!几句文字料就当真了,有本事甩图啊!不管了我先舔舔老婆神颜prprpr」
「跪求小少爷不塌房,我是真的有点爱上了」
「快去看!官博发澄清了!@盛世安官微」
等热度升到差不多,剧组宣发配合乐行发了条声明,为舒琬做了简单澄清,还说明了舒琬受伤住院的情况。
舒琬这么个新人,演的还是个小角色,能有这个待遇,全靠徐才茂扯了郁恒章这面大旗和剧组多番交涉。
不得不说,背靠大佬还是好办事。
反正是他们是夫夫,狐假虎威一下郁恒章应该也不在意吧。
该澄清的澄清了,群演的问题没有明确证据,他们也不好多说,只能暂时先这样。
#古装剧在逃仙子#的词条很快冲到前排,黑词条都不用花钱撤,估计是买的推流到时间了,自己就下去了。
对方简直是免费给舒琬送了波热度。
除了舒琬是真的挨了打。
处理完这边的事,徐才茂才算能抽出空去医院看舒琬:“我听郁恒章的助理说舒琬是体质太弱,最近拍戏又压力大,才一受刺激就病倒了。你平时在剧组多看着点儿他,盒饭不行就别吃了,我再安排个助理,还是给他开小灶吧。”
当初徐才茂考虑怕助理带多了太张扬,才只安排了一个人跟组,现在看来就算舒琬想低调,也有人要说他。
说都说了,还不如就高调点儿呢。
省的这些人真以为舒琬好欺负。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也太好欺负吧?怎么这么好欺负啊。”徐才茂苦恼地揉了把头发,吩咐小助理道,“你等会儿去买个果篮,我去医院看看他。”
小助理点头:“哦,哦……那我呢??”
“你就别去了吧。”徐才茂斜睨。
小助理:“为啥???”
“你忘了那个产出博主发的照片?虽然你没露脸,但你可紧紧握着舒琬的手腕,一副抢了人就跑的样子,啧啧,那氛围。”徐才茂笑道,“我猜郁恒章现在肯定不想看到你。”
小助理:“?”
小助理:“我可是舒老师的助理诶!不至于吧!”
徐才茂哼哼:“那谁知道呢,万一两个人都是恋爱脑呢……”
……
舒琬的烧退了就好得差不多了,至于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要慢慢恢复。想到剧组的工作,他急着要赶回影视城,却被郁恒章按住,说导演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窗外是暖暖的阳光,舒琬倒进懒人沙发里,也不看剧本,就盯着郁恒章发呆。
敲了几下键盘,郁恒章扶了扶眼镜,侧头对上舒琬的视线:“盯着我做什么。”
舒琬想说没事,但想起那天在病房郁恒章告诉他的话,他站起身,走到郁恒章身边坐下,仰头道:“我在想剧组的戏。那天的镜头还没拍完……我有些怕狗。”
郁恒章低头,默默无言片刻,拿不准道:“你这是在向我撒娇?”
舒琬的脸颊迅速飞红,嘴唇轻抿,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是郁先生您说……有什么事就要说出来么……所以我就说了……”
郁恒章:“……”
郁恒章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喃喃道:“你还真是听话到让人完全无法预料。”
舒琬也是第一次做出这种尝试,郁恒章一说他在撒娇,他简直羞到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当即就想躲回卧室,郁恒章却合上了电脑,对他伸出手:“地上凉,不要动不动就往地上坐。”
“哦……”舒琬牵住郁恒章的手站起来,郁恒章道:“换身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舒琬:“……?”
独栋别墅不大不小,前院有片草坪,一只雪白的大狗正在院子里追着个编织球。听到车的声音,大狗扭过头,欢快地叫了两声。
郁恒章一下车,那只狗就飞奔而来,满是土的爪子要往他的膝盖上搭,郁恒章道:“雪球,坐下。”
雪球委屈地哼唧了一声,听话地坐在轮椅前,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等着郁恒章摸摸它。
结果郁恒章不但没摸它,还挪到了一边,雪球这才发现,轮椅后还有一个人。
它好奇地探过头,吐出舌头,高扬的嘴角仿佛在友好微笑。
舒琬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大狗,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团子,雪白漂亮,完全没有狼犬带给他的压迫感。
不过他还是有点儿怵大型犬,雪球往前一步,他便急急躲到郁恒章身后。
雪球更委屈了,汪汪呜呜的,郁恒章揉了揉它的头顶,笑道:“走吧,先进去。”
这里是方书雅的家,只有她和雪球。不过由于方书雅经常出差,家里还有位住家阿姨。
阿姨给舒琬和郁恒章倒了水,又给蹲在门口急得转圈的雪球擦了爪子,方书雅才打着呵欠姗姗来迟。
“还好我昨晚赶飞机回来了,不然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却不在。”方书雅笑着和舒琬打招呼,“小琬好呀,我看了你微博上的照片,古装果然适合你,特别好看。”
“谢谢……妈。”结婚那天舒琬就改了口,不过还没叫习惯。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方书雅完全放下了端庄的架子,穿着身家居服,头发也只用了个发夹草草夹住,随意的样子与舒琬印象中当家主母该有的形象彻底割裂。
她坐在沙发上,冲雪球招了招手,雪球欢快地跑过来,扒在方书雅身上撒娇。
“我听恒章说了,你有些怕狗,但剧组还要拍戏。雪球脾气很乖,长得也算和善?你试着和它接触看看吧,其实如果不行,你去找导演说不能用狗,也不是什么大事。”方书雅抱起雪球,捏着它的两个肥爪子对舒琬挥了挥,“有害怕的东西是人之常情,出现这种情况不是你的错,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舒琬没想到郁恒章真的因为他说了句怕狗,就想办法给他解决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郁恒章就是来看母亲的。
他惊讶地转过头,郁恒章揉了揉他的发顶:“去吧,试试看。”
方舒雅松开雪球,雪球立马跑过来,也仰头望着郁恒章,意思是你怎么摸他不摸我。
郁恒章面对面前的一大一小,更加确信了舒琬的确很像雪球,简直一模一样。
“你陪着小琬吧,雪球高兴起来喜欢扑人,再吓到他。”方舒雅道,“你们慢慢玩,晚上留下来吃饭。正好我很久没做饭了,给你们做顿好的。”
郁恒章有些无语地看了方书雅一眼,方书雅笑了笑:“怎么,你就不能玩了?”
别墅里专门给雪球准备了一间玩具房,郁恒章抛出一只网球,雪球乐颠颠地跑出去,再把球叼回来。它仰着头大尾巴甩啊甩,等着郁恒章拿球。
郁恒章示意舒琬去接。
看着雪球尖锐的犬齿,舒琬咽了咽口水,再郁恒章鼓励的眼神下,试着伸出手。
雪球一松口,网球掉在了手心,沉甸甸的一份重量,是他和小狗重新组成的链接。
这时舒琬才恍然想起来,小时候爹爹也给他缝了只沙包,和小狗丢着玩。
那是好久好久前的事了,舒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原来只是被掩藏在记忆的长河里,等着他今天再记起来。
曾经的他会抱着小狗,和爹爹睡在一起。
屋外有点儿动静,小狗就会支起耳朵,戒备地守护着他和爹爹,让幼小的他觉得夜晚也能很安全。
萨摩耶的治愈效果名不虚传,舒琬没一会儿就能和雪球玩到一块去了。只要雪球不扑他,他就没那么害怕。
郁恒章抱住过度兴奋的雪球,让舒琬摸了摸雪球的耳朵,软软的,果然像一团棉花。
见舒琬和雪球相处融洽,郁恒章悄悄退出房间。
他在厨房找到了方书雅,方书雅笑道:“我看你和小琬关系不错。”
郁恒章摇摇头:“他还是孩子心性。”
“那不正好,你总装老成,平衡一下。”方书雅说完,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爷爷说你休息够久了,让你赶紧回公司。”
郁恒章望向台案上刚烤好的曲奇饼干,淡淡道:“嗯,我知道。”
方书雅也看了过去:“快到六月了呀……”
“……那个。”
二人回头,就见舒琬站在厨房门口,雪球远远的从后面跑过来,舒琬赶紧站到了郁恒章身边。他难为情地小声道:“您一走,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我又有点儿害怕了。”
郁恒章牵过舒琬绞在一起的手指,摸了摸,手心全是汗,他温声道:“抱歉,下次离开我会告诉你一声。”
舒琬摇了摇头,又高兴地说:“但是郁先生,您的方法很管用,等回到剧组,如果只是和狼狗拍戏的话,我应该没问题!”
郁恒章笑了笑:“有效果就好。”
“雪球,过来。”方书雅摇了摇手里的特制狗饼干,把想要往郁恒章身上扒的雪球叫了过来。
她揉了揉雪球的狗脑袋,小声笑道:“你呀,就别当电灯泡了。”
……
离开方书雅家前,舒琬拍了张雪球的照片发在微博上。
当初舒琬的那个新建号徐才茂没让他用,从公司找了个平常只发些风景照的小号,包装了一下拿来给舒琬,僵尸粉几千个,还没有实名认证。
早在结婚前,徐才茂就让舒琬在这个号上发一些日常,有郁家老宅的庭院景,有他自己做的糕点,也有打了码的剧本。
有些是舒琬自己想发的,有些是徐才茂安排的。
总之这个号上没有舒琬的露脸照片,却处处透露着舒琬的信息。
这次遇上黑热搜,徐才茂趁机以路人的身份把舒琬岁月静好的号推了出去。
根据这个号发过的草坪婚礼布景图,还有些片场日常,网友们很快确定这就是舒琬的个人生活号。
抱着挖黑料目的人进来自然什么都挖不到,其他人一看这个账号的氛围,更加确定了舒琬不会是什么坏人。
短短几日,账号的粉丝涨了近十万,评论区里全在求舒琬发自拍。
雪球的照片一发出去,立马有人评论。
「老婆出院了吗!」
「宝宝快发张自拍!别逼跪!!」
「好可爱的耶耶,和老婆一样可爱~」
「你们都当泥塑粉,我就不一样了,宝宝快和你老公出来秀恩爱!让我嗑一口吧!就一口!」
后台的消息太多,舒琬这几天没怎么看微博。这还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评论区不少人都叫他“老婆”“宝贝”。
坐在回家的车上,舒琬抱着手机反应不能,只能求助郁恒章:“为什么她们都叫我‘老婆’……”
舒琬把评论区展示给郁恒章,疑惑道:“我不应该郁先生您的老婆吗?”
郁恒章瞥了眼手机屏幕:“……”
老婆真可爱,抱住老婆亲一口?
亲谁?亲舒琬?
郁恒章抬手把舒琬的手机摁灭,目光扫过那张在车窗外霓虹灯下明明灭灭的唇,很快又转开视线,声音微沉道:“少看微博。”
……
两天后舒琬重回剧组,葛瑞秋狠狠揉了把他的头,说道:“光担心那个谁会欺负你了,没料到你还没火,就被人针对,早知道当时多叮嘱你几句。”
舒琬摸了摸被揉乱的头发,听得似懂非懂,回答道:“郁先生说过我了,他让我下次有问题就马上说出来,我已经记下了。”
葛瑞秋无语凝噎:“……嗯,你家先生说得对。”
刘玥还有其他和舒琬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也都过来问候过他,给他塞了不少小零食,小助理找了个袋子都没装下。
导演忙得脚不沾地,舒琬做完妆造到片场才见到他。
春末夏初,室外的紫外线渐强,孟辉远拉着舒琬到天幕底下,给他搬了个小马扎,道:“舒琬,那天也是我太急了,想着先把戏拍完。当时应该再多关注一下你的情况,对不起啊。”
舒琬闻言都不好意思坐下了:“没有,导演,是我说没关系可以继续拍的……我才该说对不起,耽误了拍摄进度,给剧组添了不少麻烦。”
“没事,剧组就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问题不大。”孟辉远没说郁恒章又给剧组加了一部分投资,他拉着舒琬坐下,道,“下午要接着拍初见的戏,你可以吗?”
舒琬点点头:“我可以的导演,我现在没那么怕狗了。”
等到下午同一个时间,环境光差不多的时候,舒琬和葛瑞秋再次站在巷子里,继续拍没拍完的剧情。
狼犬和萨摩耶的威慑力截然不同,舒琬经过一下午的接触,不怎么怕雪球了,却依然会怕给他留下过极深恐惧的狼犬。
只是这次面对这只站起来有半人高的大狗时,舒琬的心态轻松许多。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拍不下去,可以随时喊停。
郁恒章和方书雅都告诉过他,他的身后有退路。
这次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这场戏过后舒琬剩下的戏份也不多了。
《盛世安》的主线剧情是各国联合抗衡大宣暴.政,开创太平盛世。颜无尘在这场博弈里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虽然在扳倒洛王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可实际上他的剧情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四十分钟,大部分时间还都在做背景板。
不过他的戏份全都集中在影视城,倒是方便了舒琬,不用再跟着剧组换场地。
对颜无尘来说最重的一场戏,导演留到了在影视城的最后几天拍。在此之前舒琬除了拍他的戏份,要开始陆续拍摄宣传照,还有录制配乐。
除了他的戏份里用到曲子,孟辉远正式邀请舒琬加入《盛世安》ost的制作。舒琬将要和另外两位音乐制作人碰面,核对一下当前的进度,再进行分工。
除开剧组拍戏,其它的行程徐才茂都跟着舒琬,协助他熟悉工作流程。他还带了助理在一旁给舒琬拍短视频存物料,就等着将来《盛世安》播了做宣传。
在剧组拍摄期间舒琬真的把他的琴带去了片场,当然几场打戏里用的都是剧组的道具琴。舒琬的琴太贵了,道具老师不敢乱碰,舒琬也不放心放在剧组,都是每天带回家,第二天再带过来,由小助理负责看管。
去录ost的时候,舒琬也带上了他的琴。
本来两位老师对突然加进来舒琬颇有微词,毕竟在此之前舒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作品,他大学学得还是钢琴,和传统音乐和影视配乐创作完全是不同的赛道。
孟辉远给他们发了舒琬现场弹琴的几个片段,群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位老师决定先见见本人。
于是舒琬抱着琴去录音室的那天,两位老师先围着他的琴品鉴了半晌,而后让舒琬现场弹一段看看。
舒琬弹完,抬头等二位老师发言。
二位老师:“……”
老师之一:“你大学真的不是学古琴的??”
舒琬挠了挠脸颊,心虚道:“……我是比较喜欢古琴。”
老师又问:“除了古琴你还会其他乐器吗?传统乐器。”
舒琬想了想:“应该……都会一点儿吧?”
大梁的哥儿都追求风雅,琴棋书画要样样精通,舒琬在乐器方面尚算有天赋,舒家给他请来的教习便将能教的都教给了他。
老师拿来古筝,舒琬太久没弹,熟悉了一会,便将之前弹的曲子现场改调弹了出来。
老师又换了扬琴,舒琬也没什么压力。
最后现场有的乐器舒琬都试了个遍,西洋乐他一窍不通,传统乐器,他还真的都会一点儿。
这个一点儿已经很了不起了,舒琬不是光会音调,而是能把曲子完整地表达出来。
试到后面两名制作人不是在考察能力,而是纯粹是好奇舒琬到底会多少乐器。等舒琬弹完琵琶,录音室里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制作人之一佩服道:“你是真的有天赋,钢琴就不用试了,这个你最熟。”
舒琬:“……”
这个还真不熟。
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最终分给舒琬的工作还是完成古琴部分的编曲,主要就是洛王的片段。
不会用到钢琴,这让舒琬很是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舒琬就是在剧组和录音室两头跑,这期间还有件小事,是小助理告诉舒琬的。
当初在片场打了舒琬的那几个群演都被行政拘留了。
舒琬不太熟悉现代的公安部门,但也知道抓人要讲证据。
小助理八卦道:“听说是因为上家给的钱分配不均,其中一个人直接反水投案自首了。”
原来这几个群演除了领头的那个,其他人连舒琬是谁都不知道,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小演员,得罪了人,要教训一顿。
一人分到几千块钱,借着拍戏下个黑手而已,他们都当天上掉馅饼,赚个外快。
结果没想到最后到手只有一千,还被剧组开除了。奇怪的是,他们再去其他剧组跑龙套,也没人要他们。连猎头都把他们拉黑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舒琬的身份不简单,再去找当时牵头的人时,人早都跑回老家,明显是干完这一票就不当群演了。
其他群演还要吃饭,一千块钱很快花完,还找不到新的剧组能进,其中一人一怒之下就投案自首了。
这事儿荒唐又让人无语,牵头的那位因为在外地,垮了省,还在抓。不过没有造成严重伤害,抓了也就是拘留几日。
舒琬作为受害者,没过几天收到了一份联合道歉书。
道歉书里几名群演纷纷恳求舒琬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还想演戏。
当时郁恒章也在一旁,他像关掉舒琬的手机禁止他看微博评论一样,伸手收走那份写了整整三页的道歉书,淡淡道:“全是废话,不用看了。”
舒琬很听话地点头:“那就不看了。”
郁恒章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扬了扬,揉了揉舒琬的头:“乖。”
舒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将郁恒章的手从头顶上取下来,困惑道:“郁先生,为什么我觉得您像是在摸雪球。”
郁恒章:“……”
郁恒章默默移开眼,手指噼里啪啦敲电脑,一副很忙的样子。
随着影视城的拍摄进入尾声,舒琬的编曲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这日他从录音室出来,像往常一样和小助理一起下楼,去了停车场,大楼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
那人径直走到舒琬面前,小助理警觉地挡住舒琬:“请问您有什么事?”
那人抬了抬鸭舌帽,露出一张舒琬曾经见过的脸。
一头灰色板寸的青年神色颇为复杂的看了舒琬一会儿,开口道:“舒琬,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