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尘骤然退开, 忽然听见皇妹低声喊道：

“皇兄……”

姜临川翻了个身。

姜离尘静静藏在黑暗中，好一会儿，发现姜临川没动，只是睡觉说梦话，才松了口气。

那瞬间，他甚至想了一下该用什么说辞骗过皇妹。

难道说, 皇兄怕你半夜睡得不好特意过来给你盖被子？

皇妹一定不会相信。

好在皇妹没醒。

皇妹没想到梦中都在呼唤朕……

姜离尘心中又甜又酸，悄然离去。

翌日, 姜离尘同意了长公主与林川之间的婚事。

那一夜之后, 他一连几天没有出现在姜临川面前，更没有上摘星台。

姜临川前几天练剑的时候天天被盯着看, 最近姜离尘没看, 反而有些不习惯。

听说那位佛法高深的老住持又被请进宫了, 与陛下宣讲佛法，顺便为长公主、林川合八字, 定婚期。

周宣听闻此事, 没说什么, 率军出征。

长公主早就说过以桃园诗会挑选驸马, 那时他还不知道长公主那样有趣。即使参加，他也写不出能胜过林川的诗词。

呵，不过一个没上战场的文人罢了。

等他拥军成王, 征临四方之时，再将长公主抢来便是。

周宣默默为姜临川提供了一些怨气值。除此之外，京中无数仰慕长公主的人都失魂落魄, 每酸一次林川，姜临川都能得到一点收获。

杨蕴之人微言轻，惊闻此事，更加坚定了要投军的打算。

他跟随麒麟军一同上战场，未来，妖皇出世，第一时间就会斩杀周宣，麒麟军骤然失主，乱象频生，正好便宜了他杨蕴之。

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十分低调，且仓促。

好在长公主的嫁衣已经提前备好了，再量量尺寸，稍作修改就好。

发现长公主又长高了一截的宫人震惊至极，默默咽下这个惊人的发现。

虽然殿下已经到了该长个儿的年纪，可也长得太快了吧。

寻常男子都不如长公主高。

离放血还没过去多久，又是十五，姜临川再次出动听墙角。

只要这次他去得早，就有机会进暗室看看，皇兄到底有什么秘密？

天还没黑，姜临川匆匆吃了晚膳，沐浴后躺在床上看书，说要早点休息，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姜临川换了身行动便利的衣服，悄悄潜入姜离尘寝宫。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不是你半夜来我这里，就是我晚上去偷窥你。

真是复杂又亲密的关系。

今天来得太早了，姜离尘还没进去，上次那个老住持也在这里。

惊！大月天子晚上不睡觉竟然和老和尚在做这事——

两人你来我往，正在下围棋。

一子落下，文气溢散，点亮整个棋盘。

“上次大师为何不让朕杀杨蕴之？”姜离尘落下一子，截断对方的棋路。

“杨蕴之气运旺盛，青中带紫，原本有真龙之相，若得贤妻，相辅相成，可问鼎天下。”老和尚解释道。

“就他？”姜离尘嗤笑一声。

“咳……”老和尚也觉得颇为尴尬，解释道：

“不少人前期不显，中年才开始发迹，也许杨蕴之就是这样的……”

“为人浅薄，有野心而无城府，实在不堪入目。”姜离尘并不关注那些低位官员，屡次想打皇妹主意的杨蕴之令他记忆深刻，深恶痛绝。

若非老主持求情，他绝对不会放杨蕴之去边境。

“你觉得林川此人如何？”姜离尘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与林川的对话，以及他的诗作。虽然私下两人是情敌，姜离尘在外人面前，给林川的评价十分公正，连连称赞。

“既然陛下觉得他好，他一定好。贫僧没有见过他，不知气运如何，也不知他生辰八字，无法推测。”交谈间，老和尚连落三子，重新开辟了一条生路。

“皇妹气运如何？”姜离尘问。

“原本只有十年阳寿……”老和尚话没说完，就见姜离尘面沉如水，指尖棋子化成粉末。

“你何时看出来的？如今又如何？”姜离尘语气森冷。

“天命不可说，贫僧从来不泄天机。如今说出来是因为长公主命格已变，紫微星入主命宫，未来贵不可言……”老和尚一边说，一边偷看姜离尘的表情。

这其中一定有大秘密。

姜临川藏在床底下，有些意外，居然真的有人能看出气运，这个能力简直太bug了，有机会我伏地魔姜临川一定要学会这个技能。

看来暂时不能让林川出现在老和尚面前。不知道这种能查探气运的人多不多，万一马甲被看穿就尴尬了。

姜离尘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

“紫微星入主命宫，应该是因为皇妹和林川的婚约吧。”

“林川此人，早年韬光养晦，如今一鸣惊人，战场上一定会大放光彩，说是紫微星转世也不为过，皇妹有他辅佐，自然贵不可言……”

他分析得非常有道理，老和尚连连点头。

好像确实是这样。

自古以来，就是男子为帝，就算有林川相助，长公主真能坐稳帝位吗？而且天命无常，变幻莫测，紫薇帝气时赠时减，大月国运将亡，未来这天下又是谁主沉浮？

“妖鬼已经开始小规模侵略边境，朕很快就要御驾亲征，京中诸事，大师替朕多看顾几分。”

“只要有贫僧在，那些妖鬼绝对进不了京城。”老和尚应承下来，话锋一转：

“陛下少用玉玺征战，天狐血脉被引动后无法压制，万一叫人发现……”

“那些人心知肚明，天狐血脉又不算见不得人的东西。有林川在，朕应该能多活一段时日。”

“陛下当真很欣赏、很信任那位林川公子。”老和尚摸了摸胡子。

“不知道为什么，朕一看见他，就觉得前世见过一般，感觉他不会害我，非常值得信任。”

“陛下仍需谨慎，万一那林川也是妖鬼后裔，会起大乱子……”

“这你放心，朕看见其他妖鬼后裔时，心中会生出排斥之感，血脉也会有所感应。朕见他只觉得亲近。”

“万一林川也是天狐后裔呢？”老和尚思索道。

“或许。”姜离尘怔住。

“陛下下次见他，可试探一二。”

姜临川默默听着，收获颇丰。

果然，就和魏姑姑说的一样，姜离尘也有天狐血脉。

姜离尘落子，再次斩断了老和尚的生路。

“贫僧认输。”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姜离尘发色和瞳色都出现了一些变化，渐渐从黑色褪成银白。他发冠迸裂，银白色长发倾泻而出，宛如世间最美的锦缎，瞳色也从黑色变成银白色，头顶生出一对毛茸茸的狐耳。整张脸五官没有太多变化，气质大变，几乎与姜离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姜临川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往姜离尘身后看去，有没有尾巴？

然而姜离尘穿着宽松的玄色长袍，看不真切。

“老秃驴，怎么又是你？”

银发姜离尘神色陡然变化，从淡漠高傲变得暴戾凶狠，口中犬牙微微变长了一些，瞳中有两条清晰的血色妖纹。

他一看见老和尚就露出厌恶的眼神，爆发出不正常的速度往殿门口冲去，却被提前布置好的阵法拦回来，暴躁至极。

“陛下，得罪了。”

老和尚把佛珠一拋，阵法彻底启动，整个寝宫被金色的佛光封闭在内。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无法窥探。

银发姜离尘被阵法封在中央，老和尚口中诵出的经文化成实体飞向银发姜离尘的手腕、脚腕、脖颈，凝结成金色的锁链，将他彻底困锁住。

银发姜离尘试图扯碎那些锁链，双手、双脚都被捆住，无法挣脱。

他不顾一切，甚至去撕咬手腕，鲜血淋漓。

“该死！朕一定会杀了你！”

“诛你九族！”银发姜离尘狠戾至极，瞳中血色愈发明显，鲜艳夺目。

很快他因脖颈处的金色锁链锁紧而无法言语，只死死瞪着眼睛，盯着老和尚，眸中杀意炽烈。

“陛下，贫僧是和尚，从小父母就被妖鬼吃了，没有九族的。”

老和尚叹了口气。

陛下这样，哪像天狐血脉返祖啊，就算是真正的天狐，也远远没有陛下这样凶。

姜临川看得正入神，老和尚突然皮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贫僧这枚珍藏多年的舍利子，就贡献给陛下了。”

老和尚把一枚发光的白色骨质珠子磨碎，混着鲜红的朱砂，在银发姜离尘眉心、手掌、脚踝画梵文。原本圣洁神圣的梵文因鲜艳的血色，变得妖异起来。画完最后一个符号，舍利子和朱砂恰好用完。

姜离尘的发色、瞳色重新变回来，只余浅浅的流光。疯狂之色渐渐褪去，仍然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年轻天子。先前挣扎时弄出的狰狞伤口还在流血，他声音微哑，已经十分疲惫，向老和尚道谢：

“多谢大师。”

老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叹道：

“妖性越来越重了，陛下平日多抄些佛经罢。若非殿内有紫薇龙气压制，贫僧还真困不住陛下。”

“舍利子只能封住半年，这也非长久之计，陛下还需早做打算。”

姜离尘脸色苍白，透出几分病态。他低声笑了笑，在空旷的大殿，竟显得十分温柔。

“半年吗……足够了。”

这半年，林川要是不能成为一军之主，就同朕一起下地狱吧。

皇妹……也一样。

那些寻常凡夫俗子都配不上皇妹。

与其留在这污浊的世间，不如与朕一起死。

【姜离尘怨气值加100】

【姜离尘怨气值加200】

姜临川现在算是明白，上次为什么姜离尘眼睛和头发都会发光了。

姜离尘照例点燃了九龙宫灯，瞬间冲散了殿内的血腥气。

老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告退。

等老和尚走远，姜离尘打开暗室，姜临川悄然跟进去。

让我康康皇兄还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