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唱一句, 你跟着学一句。”

除了饭点, 院子里没人。沈云棠试着开嗓, 发现姜二少这具身体唱起戏来的时候，声音稍微有些硬, 不够婉约柔美。

倒也问题不大，反正出去唱戏的又不是姜二少的身体。沈云棠只要唱出来调子准, 咬字是那个味儿, 姜临川跟着学对了就行。

沈云棠很忐忑, 怕这位二少爷撂挑子不干了。

祁城是一座大城，戏帮子不少，其他戏院也有台柱子。戏班子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 要是百花坊在祁城呆不下去，就会换地方。

如今世道又乱, 一出远门就断了音讯。他终究不是姜家的人, 待在这里非长远之计。再换个新戏班子, 需要磨合, 戏风不同, 容易被排挤。如今已经有了名气, 来钱快，不做这行，又能去做什么呢？

台上人换来换去，台下人最是无情。

这些时日还念着，过段时间有了新人, 便会把他忘了。

原本戏帮子就是名角儿拼命捧，冷角儿就被使劲踩，一落下来，就有听不完的风凉话。新爬上去的人，也不允许他再回去。

他想把以前沈家的老宅赎回来，银子还不够，还想唱两年。

攒够了钱，赎回沈宅，看能不能找到走丢的亲人。就算不能，也能住在那里，等他们回来。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还有个很小的弟弟，那些姑姑、姨母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唱戏的师父问他要不要取个花名，终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改个名头，被人叫着，心里也舒坦。沈云棠就用本名，希望那些亲人知道，来打探一二。几年过去，没有一个是真的。

沈云棠还没唱，眉宇间就笼罩着化不开的愁绪。

这是在酝酿情绪？

姜临川也不催促，默默等着。

沈云棠微微出神，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地笑了笑。

很快慢慢调整表情，整个体态都有了大家闺秀的温软贵气，还有妙龄少女的娇羞。

当他开始唱戏时，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是一种难言的神韵，蒙着一层温润而柔和的光。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

艳晶晶花簪八宝钿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他唱一句，姜临川就跟一句。

与沈云棠唱戏时的专注投入不同，姜临川格外懒散一些，自有一种玩世不恭之感。

直到沈云棠比出兰花指，前后上下，如蝴蝶翩飞。

姜临川比出鸡爪，砰砰砰砰，如小鸡啄米。

【沈云棠怨气值加10】

“不是这样的。”

沈云棠一一调整，终于帮姜临川掐出了漂亮的兰花指。等他一松手，姜临川一动，又变成鸡爪。

“不够娇。”沈云棠叹了口气，教导道：

“你想象自己是个闺阁少女，娇柔美丽。”

姜临川心想，我是一个绝世无双美少女！流泪会掉钻石，六岁精通十三国语言，所有男人见过我的美貌，都疯狂爱上了我！

爱上了我！爱上了我！爱上了我！

我真是太美了太娇嫩了！睡在十八层床垫的柔软大床上，还是会因为底下的豌豆而浑身青紫。

够不够娇了？够不够了！

【沈云棠怨气值加30】

“太娇了。”沈云棠皱眉。好腻，不亚于生吞猪油。

这样上台，看客怕是要脱了鞋，甩上去。

姜临川稍微收敛。好吧，所有男人没有爱上我，他们只是馋身子。

这样呢？应该没有那么娇了吧？

【沈云棠怨气值加30】

“不够娇……”沈云棠又被腻到一次，胃口全无。

姜临川转换思路，只有帅的爱上了我。或许，这才是适中的娇度？

【沈云棠怨气值加20】

“怎么怪怪的？”沈云棠皱眉，却看不出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明明动作调整过来了，神态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没有上妆？也许上妆后，效果会好一点？

姜临川继续跟着学，沈云棠不堪受扰，觉得眼睛都要被辣瞎了，耳朵也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游园惊梦》就这样难？以前他学的时候不是这样啊，很快就能上手。戏帮子里五六岁的小学徒都能跟着唱两句，怎么到姜临川身上就这么难？

姜临川也想知道。

难道我的演技就这样不堪？把肥羊毛都快薅秃了。

这个和电影、电视的表现形式有很大的差别。既需要强大的表现力，又不能用力过度。一般都是从幼时学起，再加上，又和姜临川有属性冲突，初次模仿，难免翻车。

【沈云棠怨气值加10】

“先不学唱腔，先学动作，神态，步法。”

“要让别人看出你是一个待嫁闺中的妙龄少女，应该是这样……”

沈云棠先做了个示范，微微蹙眉，低首，念白：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他演什么像什么，当真娇嗔起来。看了看自己并不存在的新绣鞋，仿佛当真沾了泥点，疼惜不已。

娇态非常自然，一点都不腻。

咬字清晰而圆润，婉约动听。

姜临川也跟着娇羞了一下。

【沈云棠怨气值加40】

沈云棠瞬间有种，那个油腻的姜二少又回来了的感觉。

太……太窒息了……

他或许不应该让姜二少学唱戏。

这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你觉得怎么样？会觉得烦吗？”沈云棠试探性问道。

要是姜二少说不学了，就立马不学。

别的以后再说。

或许姜二少真的没有这种天分，这个真的不能强求。

“不烦！”姜临川双眼一亮。

“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想去唱戏。”

是的，薅羊毛可有意思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这种感觉！

我这样往台上一站，随便唱两句，怕是全场肥羊都要疯狂掉san值。

【沈云棠怨气值加40】

沈云棠几乎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我现在是不是唱的很好了？我可以去代你唱戏了吧？明天行不行？”姜临川发动三连问。

沈云棠打了个寒颤，怕打击姜临川的学习积极性，勉强道：

“不……我觉得你还需要学习一下，其实还不够完美。”

“好吧，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

【沈云棠怨气值加20】

一整天就在这样教学状态中度过，最后沈云棠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姜临川气定神闲，仍然坚如磐石。

沈云棠叹了口气。

这就是个大爷，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叫他学闺阁少女，也是为难他。

别人唱戏要钱，姜二爷唱戏要命。

“不如学《穆桂英挂帅》吧。”沈云棠开始迂回教学。

姜临川非常想看沈云棠唱戏。

当然是沈云棠以他自己的身体唱戏。

要怎么样，才能称之为名角儿呢？

姜临川看后世的梨园频道，总是兴致缺缺。

或许是因为没有直面戏台，隔着屏幕，让戏曲的魅力大打折扣。

如今沈云棠能被那么多人追捧，一定有他的本事在。

“这个好。”

姜临川也不急于一时，觉得这个自己应该能学。

之前那个《游园惊梦》里的小姐，他头皮发麻，或许是因为，他实在不够娇，演不出沈云棠想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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