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除了汤圆,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秦恪却笑了。
知道他会生气,怕他迁怒,所以让汤圆来讨好他,段琮之连跟狗都知道打个招呼再走,到了他这就不告而别离家出走了?
秦恪没碰领带也没再看汤圆,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字:“找。”
不得不说秦夫人回来得太是时候了。
秦夫人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佣人基本都是看着段琮之长大的,自然更喜欢他,他这时候走,他们都心照不宣,秦夫人问起来也只当不知道。
毕竟秦夫人在,肯定会找事,但段琮之是不可能受气的,最后受气的之后秦夫人,秦夫人受了气,遭殃的还是他们。
在秦夫人无意识的掩护下,过了一礼拜才有人发现不对。从前段琮之也不是没有回家过,却不会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
应叔让人给他去送东西的时候才知道他送父母出门旅行了,段琮之只在离开秦家的当天回过家,之后就没了踪迹,现在只能确定人还在龙城。
段琮之确实还在龙城,他不但在龙城,还回过几次东街。
他家就在东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从小在东街长大,这里又是影视基地,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各地的游客,各种稀奇古怪的装扮,还有很多不让人打扰的剧组,在这里找人难度很高。
段琮之虚晃几招,骗得秦家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了,他自己却在另一边离东街几十公里的金桂小区窝着。
这小区有些年头了,住的都是回迁户,是他外公的房子,外公走后就一直闲置。
第一次离家出走,段琮之不太熟练,只能尽他所能躲一天算一天,有多少用不知道,反正暂时还没人找上门来。
不过算算时间,秦恪应该已经回来,估计离找过来也不远了,继续躲着也没多大意思。
况且,段琮之对着沙袋挥出最后一拳,摘下拳套,走到餐桌旁,掀开泡了挺久的泡面,这屋子没开通天然气,他已经吃了很久的方便面了。
该露个头了。
*
三伏天,骄阳似火,炙烤人间。
老旧的公寓楼下,高大的槐树上蝉鸣此起彼伏气势磅礴,偶尔还有一两声清越婉转的鸟啼。
汽鸣声后一辆黑色的牧马人在槐树下停好,车上下来一个带着墨镜微胖的男人。
他扯着衣领扇了扇风,环顾了一圈,水泥地面坑坑洼洼,路边灌木不知多久没打理,杂乱无章,灌木上还铺着衣裳。
段大少爷会住在这种地方?
段琮之失踪将近一个月了,刚开始还只是小范围地找,现在连他这种街头混的都知道了消息,可见秦家找人的动静有多大。
陈三宝摇摇头,要不怎么说段琮之是三爷心头宝呢,寻常人跟他似的被秦家找这么找,寻人启事后头估计要加个死生不论,到了段琮之这,却只有一条,有消息联系秦家,重酬。
秦家的重酬……啧,想想都眼红。
可惜注定与他无缘,谁让他陈三宝讲义气呢?段琮之拿他当兄弟,将栖身之所告诉他,消息就决不能从他嘴里漏出去。
一口气上到六楼,陈三宝躬着腰撑着膝盖直喘气,他撩起衣摆擦了擦汗,注意到楼梯口堆积如山的垃圾,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又低头看了看手机,确定没找错地方,才试探着敲了敲门。
公寓楼是上世纪建造,门也很有年代感,里头是一条单薄的门板,外面是铁质的楼空防盗门,门口又没有门铃,陈三宝上下看看,在防盗门中间的铁板上锤了几下。
没反应。
不会不在家吧?
他又踹了两脚,“哐哐”两声之后里面的门就开了。
站在里头的青年好看得不像话,这种几十年前的老房子采光不太好,昏暗的楼道内,段琮之皮肤白得有点没人气,他还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看上去更白了,偏偏嘴唇很红。
头发还在滴水,跟个出水的妖精似的。
陈三宝一时间都有点不敢认,这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带着他打群架的兄弟?他开始有点相信外头的传言了。
“入室抢劫啊你。”
得,开口就知道还是他小段哥。陈三宝放心了,又开始贫:“那哪能啊,抢谁也不能抢到小段哥头上啊,那不送菜呢么?”
段琮之翻了个白眼,推开防盗门放人进来。
陈三宝在墨绿色的布艺沙发上坐下,年迈的风扇咔咔地转着,仿佛随时都要断气罢工,并不能带来多少凉意。
段琮之扔给他一罐冰啤,陈三宝猛灌两口,终于舒坦了一点。
他环视一周,笑道:“真就大少爷下基层体验生活来了?”
他说话间一只苍蝇落在了啤酒罐上,陈三宝随手挥了挥驱走苍蝇。
段琮之眼神落在苍蝇上,没说话。
陈三宝顺着他的视线一瞧,以为他是看苍蝇不爽,随手从茶几上拿了本书就要替他解决,却被段琮之截下。
“你干嘛?”
陈三宝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打苍蝇啊我干嘛。”
“这我养的。”
“你干嘛啊?!”陈三宝断定段琮之是在耍他玩:“还养苍蝇,闲出屁了。”
“你懂什么,我练眼神。”
“练眼神你……我给你送缸鱼过来?”陈三宝被他的理由镇住,气势都弱了三分,金尊玉贵的段大少爷竟然养苍蝇练眼神?这说出去谁能信。
“得了吧我这也没地儿放,找我什么事儿啊。”
陈三宝掏出烟,给段琮之递了一根,段琮之都接过去了,他又抽回来:“哎瞧我这脑子,你刚说呢我就忘了,大艺术家,不能抽。”
段琮之翻了个白眼,往后一躺,指着大门:“有事儿说,没事儿滚。”
陈三宝奚落完了,自己点了烟,深吸一口:“你就真准备窝这儿当演员了?真不回去了?”
段琮之表情玩味,反问他:“回哪儿去,回东街啊?”
东街就是个影视基地,段琮之其实挺想回去的,没去秦家之前,他的人生理想一直是当一个武打演员。
“别闹,你知道我说哪。”
段琮之不笑了,低着头看指甲:“你是来当说客的?”
陈三宝急忙表忠心:“我当什么说客,我但凡能跟秦家沾点儿边我能混到这个地步?”
他过来确实是因为听到了些消息,但他绝对跟他小段哥站一边。
段琮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陈三宝清了清嗓子:“是这样,你要真想当演员,我朋友那有个项目,缺个主演,你要不要去试试?”
段琮之随口问:“什么朋友,混到能选主演的地步了?”
“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段琮之挑眉,明摆着不信:“咱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还有你认识我不认识的人?”
陈三宝不服气,扯着嗓子说:“怎么就没有了,你看不起谁?这几年你在秦家,东街那一片,谁不喊我一声宝三爷?”
三爷是不能喊的,整个龙城,能被称作三爷的只有秦家那一个。
说完他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和三爷关系匪浅的,又对着段琮之谄媚地笑:“好歹我也是小段哥座下头号小弟,不能给您丢人。”
“行吧。”段琮之兴致缺缺。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混得不错,陈三宝还说了导演的名字:“就那个黄启黄导,他的作品。”
这位黄导段琮之正好知道,他上辈子挺喜欢的那部电影,跪在他坟前的林少爷演的片字,导演就是他。
那部电影,一年后国庆上的,算算日子,差不多应该就是现在拍的。
不会那么巧吧?
他的死肯定是和这位林少爷有关的,他之前在秦恪书房找林家的消息有的没的记了一通,没什么头绪。
不如直接从这位林少爷下手查。
段琮之沉吟片刻,点点头:“行,我到时候过去看看。”
陈三宝大喜过望,给他留一个地址和电话,坐了一会儿又嫌他这没空调要走,段琮之叫他赶紧滚。
陈三宝走到门口他又说:“等等。”
陈三宝退回来。
段琮之躺在沙发上指挥:“给我把门口垃圾带走。”
陈三宝看了一眼门口的垃圾,语带嫌弃:“我刚就想说了你堆那么多垃圾?可真是大少爷,要是三爷看见你这副样子估计……”
话出口他就觉得不太好,没说下去,小心觑着段琮之脸色。
外头的人基本都以为他跟秦恪有一腿,这么大张旗鼓地玩失踪,陈三宝说不定以为他在跟秦恪闹别扭。
段琮之也懒得解释,像是没有听见他后半句:“什么我的垃圾,对门邻居的。”
陈三宝松了口气,认命地弯腰给大少爷收拾垃圾:“他垃圾堆你门口干嘛?”
“我哪知道?”段琮之仰躺在沙发上:“可能因为我顺手帮她倒过两次吧。”
陈三宝往对门看了一眼,过年贴的春联还没揭要掉不掉地挂在门沿,也猜到段琮之为什么会顺手给他扔两回了。
陈三宝走了没两分钟,门又被敲响了,段琮之踩着拖鞋去开门并不很意外:“落了什么?”
门外的人却没有像记忆中一样冲进屋内找他丢下的东西,而是一言不发站在防盗门外,笼下一篇阴影。
不是去而复返的的陈三宝,是初次光临的秦恪。
我艹
段琮之被他吓出个好歹,一声国骂憋在嗓子眼,反手就要关门,秦恪的手穿过防盗门的栅栏,牢牢抵住了门。
段琮之只好又打开。
老房子隔音差,对门那大姐估计是听到来来去去的动静开了门,表情十分不耐,看见外头这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之后,又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一下,防盗门上震下来的灰能有二两,门沿上的对联又往下落了一截,飘飘荡荡地挂着。
秦恪分毫不动,注视着门内他看着长大的青年,即便段琮之不再关门他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段琮之无辜回望,半点没有离家出走被抓包的自觉,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三爷进来坐坐?”